《以身饲魔》一件禾衣

84、刁难

　　岸上的格拉西亚百无聊赖地四处环顾。
　　码头上的机器人像个老叟盘腿而坐，又开始钓鱼。
　　格拉西亚很感兴趣地蹲下身：“喂，怎么称呼？”
　　机器人抬头看向人类：“我是希望城码头的渔夫。你要上船吗？我还有船，离这里不远。”
　　真是一个热情的机器人。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人。”格拉西亚摆摆手。
　　渔夫点点头，不再说话。
　　要说机器人就是这点不好，回答完了就闭嘴，也不知道寒暄几句。
　　格拉西亚叹了口气：“渔夫，你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吧？”
　　“没错。”
　　有问必答倒是个好习惯。
　　“城里有外来人吗？都去哪里了？”
　　“很少见，”渔夫回答他，“有人接的就走了。”
　　格拉西亚挑挑眉：“那没人接的呢？”
　　“……反正没有留下来。”
　　“一个都没留下来？”格拉西亚问。
　　“是的，一个都没有留下来。”机器人点点头。
　　“他们为什么走？”
　　“先生，谁能猜得透人类的心思？”
　　真会打马虎眼。
　　格拉西亚有点郁闷：“那你在这里住得高兴吗？”
　　“我觉得哪里都不错。”机器人回答他，“这是唯一一片人类能生存的绿洲。”
　　看来旁敲侧击问不出什么。
　　格拉西亚决定和他聊点直接的：“我们聊聊公主，渔夫。”
　　“聊什么？”
　　“比如，公主多大了？喜欢什么？怎么会来这里？”
　　这回，机器人停顿了很长时间，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我不知道公主的年龄——我的时间库损坏了；我不常接触公主，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因为我来的时候公主已经在了。”
　　“你的时间库也坏了？”格拉西亚想起先前那个领着他们去宠物馆的侍者。
　　真巧。
　　“是的，先生，如果无法回答您的问题，真是非常抱歉。”
　　“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渔夫无辜地回答他。
　　……确实应该感到抱歉。
　　格拉西亚换了个坐姿：“渔夫，那我们聊聊公主的父母。你对他们有什么了解？”
　　“公主的父亲常年在外面的沙漠里，不常回来。”机器人回答他，“我们都是公主的父亲带回来的……至于公主的母亲，我没听说过。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公主和她的父亲。”
　　格拉西亚啧了一声。
　　什么都没问出来——说的全是他知道的东西。
　　他抬手在对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观察对方的反应。
　　机器人的渔夫帽被他拍得一歪，但没有恼火，默默把帽子扶正，继续钓鱼。
　　恒星在头顶洒下炙热的光辉。
　　格拉西亚胳膊撑在膝盖上，看机器人钓鱼，看了良久，终于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的宝贝弟弟怎么还没回来？

　　蓝湖的船上，克洛塞尔觉得难受。
　　白日的光芒晒得他头晕眼花，手里的竹竿裹上湖底的淤泥，也变得沉重滑腻、不易控制。
　　他或明或暗地申请了几次，可公主铁石心肠地要继续泛舟，不让他返航。
　　他不想惹恼对方，给后面的行程再添什么麻烦，只好压下不快的心情，继续撑船。
　　公主闭着眼睛坐在船篷下的阴凉地，感受对方的状态，审视着、评估着、对比着，最后终于开了口：“回去吧，克洛塞尔。”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克洛塞尔清醒了一点。
　　他由站改坐，单膝跪在船头，伸手从湖中捧起一泼冰凉的湖水，向脸上一泼，脸颊、发际顿时湿透了。
　　寒意沿着脸部的皮肤向下侵袭。
　　他满足地呼了口气。
　　“克洛塞尔。”公主道。
　　她招手，示意对方进入船篷下的阴凉处，伸出纤美的手，替对方擦擦脸颊，接着向下滑落，捏了捏对方的肩胛。
　　克洛塞尔今天穿的不是昨天那身酒吧的装扮，而是机器人侍者给他送来的衣服——那种最原始、最没有设计感的圆领纤维短袖衫和五分中裤。
　　不过因为布料纤薄，散热倒是不错，浸了湖水的地方阵阵散着凉意。
　　方便了公主。
　　她在对方的肩膀上捏了又捏，入手的是因长时间撑竿而鼓胀的肌肉。
　　克洛塞尔将她的手握住，礼貌地塞回她的腹前：“阁下。”
　　他的手无意中碰到对方的裙子，发觉这件衣服的布料实在厚重，他居然碰不到对方的身体，入手的全是柔柔的丝缎，似乎整条裙子里面都是空的。
　　他的行为似乎很是逾越，公主陡然变了脸色：“你太过分了！”
　　“……抱歉，阁下。”克洛塞尔有点无辜，但还是利落地认错。
　　公主的双手搭在裙上：“立刻回去。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力气。”
　　她加重了“立刻”两个字，显然在催克洛塞尔加快动作。
　　可怜的魔鬼叹了口气，回到船头的光线下，鼓足力气，又开始撑竿。
　　公主在一旁冷眼看着，直到小船靠了岸，机器人过来扶她下船，这才施施然起身：“不错，克洛塞尔，你是一个合格的船夫。”
　　克洛塞尔没应声，胳膊有点虚脱无力。

　　“哎，宝贝弟弟。”格拉西亚迎上前去，“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这就累了？”一旁的公主问。
　　她的语气很轻松——毕竟是坐了一路的乘客，不是划了一路的船夫。
　　“您要是感兴趣，下次也可以试一试船头的位置。”格拉西亚瞧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友善。
　　“好主意。”公主点点头，并没有被他的话刺到，“不过这可不够。”
　　“什么不够？”
　　“没什么。”公主扶正自己的大檐帽，“回去吧，回宅邸休息一下，下午还有的忙呢。”
　　“下午？”格拉西亚问，“忙什么？”
　　“今天下午，收集物资的队伍就回来了。他们会在城门口等着我们接应，然后由你们把东西搬到储物仓去。”公主道，“父亲上次出发，带了不少人走。希望城的人手现在不够，要麻烦你们跑几趟。”
　　格拉西亚皱眉点点头。
　　公主没听到克洛塞尔的回答，便开了口：“克洛塞尔，你听见了吗？”。
　　克洛塞尔没想到自己这么重要，还要单独应一声：“我听见了。”
　　公主潇洒地走了，一路都没有转身。

　　“我要是再去搬什么物资，胳膊就废了。”克洛塞尔甩甩酸痛的胳膊。
　　“人手不够？”格拉西亚也撇嘴道，“人手不够，东西是怎么搬回来的？我看她是故意为难你。”
　　“你也发现了？”克洛塞尔喘了口气，“她刚刚一直不让我返航。”
　　格拉西亚点点头，显然在岸边看见了船上的诡异场景：“明知道你累，还要你搬东西，而且特意让你答应下来……你们有矛盾？”
　　“我能和她有什么矛盾？”克洛塞尔奇道，“我们每次见她都是一起来的，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妥，你肯定能看出来啊。”
　　“对呀，她为什么只为难你呢？”格拉西亚上下打量对方，“她看上你了，要留你在这儿当王子。”
　　克洛塞尔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多幼稚的手段啊！用欺压表示好感？”
　　“毕竟她没接触过其他男人嘛。”
　　“再怎么缺乏接触，我才来了两天。”
　　“一见钟情呗。”格拉西亚捧着对方的脸颊亲了一口，“我要吃醋了，宝贝。”
　　克洛塞尔擦了擦脸颊：“那你慢慢吃。”
　　“有什么感想，王子阁下？”格拉西亚采访道。
　　克洛塞尔摇摇头：“不可能的，格拉西亚。你要说她招聘体力工人，倒还可信点。”
　　“那你结过婚吗，阁下，除了在游戏里？”格拉西亚继续深挖，“在红海？在远地？在……上面？”
　　他指指天空，显然指的是天上那个遥远的世界。
　　“……来红海之前都没有。”克洛塞尔道。
　　“怎么这么不干脆啊，弟弟？”格拉西亚眯着眼睛打量对方，“你在红海结过婚？”
　　不能啊，他从来没听说克洛塞尔有过伴侣。
　　难道离婚了？
　　克洛塞尔闻言，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尼尔星的泥潭蛙算不算？差点把我淹死。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是它们的发情期。可我那时候刚到红海……”
　　格拉西亚哈哈大笑：“好歹选个同种族的人嘛！”
　　“别笑了。”克洛塞尔给了他一拳头，“我问你一个正事，我们最开始见面的那几次，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这个问题牵涉的事情太久远了。
　　格拉西亚愣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下的都是混合药物，哪能记得？”
　　“她刚才给我闻了一种花，叫玉坡欢，味道和你当初用的药非常像。”克洛塞尔微微皱眉，“如果成分有效，我们完全可以拿花当药，一找到飞船就把她放倒，立刻离开。”
　　“你闻着像什么成分？”
　　“我不知道……之前尝的种类太杂了，”克洛塞尔想起这么长时间以来吃过的种种药物，觉得有些头疼，“我记不清楚了。”
　　“我早就说过了，宝贝儿，你吃的剂量太大了，”格拉西亚替他揉揉额角，“看，伤到脑子了。”
　　“那你能帮帮我吗？”克洛塞尔可怜巴巴地在他手边蹭脑袋。
　　格拉西亚被他说得心都融化了，刚想领着他上船，抬头望见头顶白金色的恒星，顿时收了脚步。
　　“有空再帮，”他冷酷无情地推着同伴往大路上走，“先去阴凉地歇着。”
　　“你居然言而无信、半途而废，”克洛塞尔跌跌撞撞地走着、抱怨着，“你太让我失望了！”

　　走在路上，克洛塞尔的胳膊越发酸痛肿胀，想擦擦额上的汗都抬不起手，只好在格拉西亚肩上乱蹭：“下午真的要去搬东西吗？”
　　“毕竟是两个人的体重呢。”格拉西亚把他扶正，贴心地给他擦汗、揉捏、按摩，“下午我帮你。”
　　“万一公主不让你帮呢？”
　　格拉西亚拍拍他的肩：“弟弟，那我们的飞船，可就全指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