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摩尔福蝶失踪之谜》叶临居士

4、第四章 Z

　　人渣自有逍遥命，花天酒地没品行。见异思迁性难改，扭扭捏捏不成器。

　　一
　　Z和KK的生意做的不错，决策人终于扬眉吐气了。
　　“看到了吧，他出面，你出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见Z仍不服，决策人劝道：“我知道你作为作家家的梦想，是不计较功名利禄地为艺术献身，可是市场不买账呀，你看，这笔交易这么顺利，房子车子票子都赚齐了，这才叫成功。”
　　哇，您可真是把梵高的价值都否定了。
　　“你能成为梵高吗？”决策人说完，Z闭上了嘴。
　　原来自己就是台人肉打字机器啊，卡夫卡的大甲虫在第三次工业革命后，继续焦头烂额，被资本家的皮鞋践踏，内脏外溢，他不需要灵魂，不需要皮囊，持续输出，才是王道。

　　二
　　Z曾经是一个编剧，剧本颇受业内认可，剧集播出后好评如潮，可没人知道Z是谁。
　　因为他没有署名权。
　　Z是有良知，有操守的。尽管知道明知写的剧本最终会挂上别人的名字，但依旧锲而不舍地当一个有原则的剧作人，可惜后来，甲方不满他艺术家的任性，他才不得不退出。
　　好好写的原创剧本是没有市场的，要想赢得青睐，就得借鉴致敬一下经典佳作。有人骂，不要紧，记住等你成为了强者，那些骂你的人就都是嫉妒你。
　　抄抄怎么了，能把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人怎么样，谴责他？抵制他？告他？法律要求赔的钱，人家根本不屑去数有几个零。
　　如今的电影已经进入了“后丧尸时代”。类似丧尸片这样经典末日题材，已经被拍遍了。悲剧喜剧、黑色幽默、文艺腔调，种种风格早就达到过饱和。
　　同理，其他那些流行一时的类型，轮回超英外星人，穿越鬼怪魔法师，上个世纪就萌芽的世界观，这个世纪还在不断填充，变成一个个巨大的素材库，素材库张口，变成大蓝鲸，将电影海洋里的磷虾尽数吞下，可是它忘记把脏东西过滤掉，以至于拉了肚子。
　　僵尸修辞，僵尸剧情，僵尸演技，僵尸数据。
　　什么都是假的，你要当真，就太天真了。

　　三
　　那什么是真的呢？
　　钱是真的。
　　Z失业后，蜗居于出租屋内，每日无事可做无枝可依，终于在一个饥寒交迫的夜晚，看着还不上的房租越欠越多，走投无路之时，终于了悟人生哲理——
　　人活着，向钱看。
　　就在这时，救星从天而降。决策人来了，带来了一个天使般的男孩儿。
　　男孩儿就是KK，当时他刚写了一部小说大纲，讲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灵异故事。
　　“人们觉得蝴蝶美，便心向往之。把它们制成标本，又怪事连连。最后凶手也没查到，蝴蝶也不知去向了。”决策人念叨着概要。
　　蝴蝶当然失踪了，它们都被狂热的人捕光了。
　　“它们后来怎么样？”Z问，“我是说那些蝴蝶标本。”
　　“一开始，它们深受人们喜爱，逐渐变得价值连城，但后来由于当时捕获的蝴蝶太多，标本一下子泡沫化了，像‘郁金香狂热’那样，一下子就贬值，变得一文不值。”KK解释。
　　不怎么吸引人。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百分之二十的分成。”决策人说。
　　“百分之三十。”Z讨价还价。
　　“成交。”
　　决策人还很有心地给他预先支付了一笔钱，正好，他急需补上房租。欠钱的感觉太糟。
　　拥有金钱的安全感后，Z又重拾创作热情。文字是他的情人，尽管从爱情经营的角度来看，这是笔高风险投资，但为了爱情，Z这样有担当的男人，当然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从此，他开始埋头苦干，风雨无阻，伏案操劳，废寝忘食。
　　终于，磨了大半天，掉了大把头发，写出来的字还不如抽的烟多。
　　蓝摩尔福蝶，你在哪儿啊，让Z一睹你的绝世容颜，才能下笔如有神呀。
　　他必须有白蝶贝般的牙齿，蚌一般的小舌，软塌塌如舒芙蕾的纤纤小手。他必定得是一个风月俏佳人。
　　终于，有一天，他也发现了渴慕已久的蝴蝶，那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虫子，翅膀折叠在身后未舒展，老老实实在餐厅里端盘子。
　　Z想大施恩惠，给他筑巢，可是他生物没学好，蝴蝶不筑巢，它们以天地为栋宇，栖息于山林，若是城里的蝴蝶，自有他的求生之道。
　　有翅膀的生命，天生就属于蓝天，没个笼子罩着，早就飞得无迹可寻了。

　　四
　　你爱或者不爱，他就在那里，不近不远。
　　他望向云，又看向Z，Z觉得他看云时很近，他看他时很远。
　　“先生，这是您的菜单。”他就在面前，却宛如阴阳两隔，Z在坟墓里，蔽塞而绝望，唯一看见的光，就是蓝闪蝶的吉光片羽。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耗费了两个时辰后，做了无数次思想工作后，Z终于问出了口。
　　可是蝴蝶没有回应。
　　一瞬间，Z的眼中闪过愤怒、失望、一筹莫展、百感交集的妖异之色，他微微怔住，缩小的瞳孔里写满了错愕，不解，茫然与漠然。
　　他眼中浩如烟海，缥缈无边，塞进了文人绞尽脑汁编出的形容词。
　　Z与缘浅无情的餐厅小服务员的浪漫爱情畅想只维持了一本书的厚度，然后书合拢了，无声地放在书架上，后来翻开书页的人，皆不知书是出自何人之手，谁是又是蓝摩尔福蝶，那些翅膀沾血的蝴蝶飞去哪儿了？
　　无人知晓。

　　五
　　Z写得多卖力，KK新书卖得多给力。
　　最终Z用那百分之三十的分成，获得了世俗社会所定义的短时间内财富自由。
　　策划人提出要办次聚会。
　　“是庆功宴吗？”Z发觉KK满面红光。
　　“是的，为了奖励你的功劳。Z，你也来吧。”策划人转过头。
　　见Z不搭理，她又询问：“你不愿意来吗？”
　　“不，我只是在想蝴蝶的第一千零一种捕捉方法。”Z虚与委蛇地回复。
　　“让大家见见你的蝴蝶吧。”测策划人向KK提议。
　　KK一脸不情愿，但他终究是答应了。Z分不清他是太想显摆自己金屋藏娇，又不想显得太炫耀，还是真心不想将蝴蝶公之于众。
　　蝴蝶是他的禁脔，是霸道作家舍不得吃的五花肉，仅用于独享，他人不可染指。

　　六
　　没意思，也没意义，对于人际关系与人员沟通，Z这样总结。
　　本来他以为，这只是另一个照搬照抄过去无数次交际场合的酒会，直到他看到蝴蝶的现身。
　　那个端盘子的，对他不屑一顾的小服务员，居然小鸟依人地倚在KK身边。
　　小蝴蝶配假作家，这有艺术献身的嫌疑。
　　Z还以为蝴蝶应该在曛然烛火下和跳动的火苗缠绵，在暮色下的寒塘边顾影自怜。
　　可是烛火里印染的不是Z，寒塘底凝视的也不是Z。
　　是一个叫KK的小子抢占先机，他独占了蝴蝶，把金属绳索缠绕在蝴蝶的翅膀上，叫他飞不走，离不开，无法抑制本能的扑棱蛾子，你还好吗。
　　为了解救蝴蝶逃离水火境地，Z拿出了彩虹糖。
　　那是美丽的药丸，可以印上卡通小动物，做得像迪士尼衍生产品那样萌萌哒，可是呢，它们可比动画片和游乐园不知道要快活多少倍，这是人类智慧带来的至上快乐，带领迷途者前往空之境界寻觅无尽的满足。
　　人活着不就活一个我觉得么，小说是假，爱情也是假，电影是虚拟，药物也是虚拟，谁又比谁珍贵，谁又比谁高级？不过一把骨头一坨肉，在现实里精疲力竭，又在为了逃避现实而费尽心力。
　　当灯光半明半昧的时候，Z看到KK的肩膀上沾染了蝴蝶翅膀鳞片，如同星光熠熠，Z诱导他吃下糖，他选择了两颗，是米老鼠还是跳跳虎，这个不重要。KK吻过蝴蝶，他们共同探索了迪士尼经典动画，那里的花会说话，龙会喷火，青蛙是王子变的，公主是巫师变的。
　　南瓜车，水晶鞋，天蓝得不像话，火树银花的城堡里，死去的蝴蝶堆尸如山，那是贵族对于真善美的祈求。
　　蝴蝶就在他面前，他们离得很近，Z记起来了，《创世纪》里遗漏了上帝是在哪一天创造的蝴蝶，但他依稀记得，自己在伊甸园苏醒的那一刻，蓝色羽翼拂过他的视野，然后是更多的蓝，那是变幻的色泽，美到失语的蓝，那一刻，他懂了什么叫不可方物，什么叫无可比拟，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叫难以名状。
　　什么叫爱。

　　七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诸法无我，诸行无常。
　　爱来的时候，肉体凡胎无处循行。
　　这是超出上帝预期的情感，动物相亲相爱，可以有喜怒哀乐，这都好理解，可是爱是什么？
　　上帝是个单身汉，他可不懂。
　　爱就是着魔。
　　着魔到无以复加，看不清守护的秘密只是个血肉模糊的恶魔，或者就算看见了他的恶魔角，还是甘愿为他粉身碎骨。
　　蓝色的蝴蝶，濒死的美丽，牛奶瓶在地铁的瓷砖上砸碎，呕吐，流血，他人指责与恶魔签订契约者必然心肠歹毒，只有自己知道这是爱的代价。
　　毁灭我，或毁灭你，最后两败俱伤。
　　但此刻的Z只是痉挛着，他看向错愕的KK，欣赏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痴心妄想，目光呆滞。
　　哈，我赢了。Z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