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陆小凤》猫璐

39、第三九回 自古人心 壹

　　叶孤城依然喝着纯净的白水，但酒香依然钻入他的口鼻。

　　他看着陆小凤——虽然并不在意，但他也确实想不到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为何会在一起。

　　是的，在一起。

　　但世间情爱自是人伦，他人的事也不需要别人评价。

　　同样，别人最好也少去评价他人——这样简单的道理江湖中人也有很多人不明白，若是人人都明白，世上岂不是会少很多风波。

　　叶孤城许多年前曾见过西门吹雪，当年的西门吹雪还未及冠，却已在江湖上颇负盛名。

　　人也是一等一的傲气。

　　剑客，就需要这股剑一样的傲气。

　　叶孤城今日还能想起那时西门吹雪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

　　他说：“我听闻你是世间最强的剑客。”

　　还说：“我七岁练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

　　叶孤城还依然记得那天的云，云遮住太阳的时候，他对那少年剑客说：“你的剑法或许很好，但你需要一柄更好的剑。”

　　少年剑客道：“我的剑，确实不如你的剑。”

　　叶孤城道：“你的剑不如我的剑，今日，你也不必与我比剑。”

　　少年剑客道：“今日不比，他日，也要比。”

　　“那便他日比过。”叶孤城默然道。

　　叶孤城从未见过陆小凤——其实想来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毕竟陆小凤不仅在江湖上名头不小，而且更是和他有些共同熟识的人。

　　但他虽然从未见过陆小凤，但却也听过关于他的一些传说。

　　一些从陆小凤朋友口中说出的，陆小凤也不知道的传说——或许江湖上未听过那些传说的人，也只有他自己了。

　　传说都讲他是一个混蛋。但所有这样形容他的人，却都又觉得他是所有混蛋中最可爱的那个。

　　他今日得见陆小凤，也发现他不仅是混蛋，还是个十分聪明、有胆气、真性情的混蛋。

　　若是昨日的他，定然不会想到今日能见到此番情景。但是今日的他，却也觉得此事虽说叫人意想不到，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毕竟是两个如此绝伦的人物，什么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也不叫人觉得奇怪。

　　叶孤城虽然并不在乎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他们的感情是好是坏，但是在关心西门吹雪的剑与道之余，他也确实对这两个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所以他虽然没有答应日后再与西门吹雪比试，但是酒与水过了三巡之后，他却与陆小凤说好，待到此事了结之后，他二人寻个时机切磋一番。

　　陆小凤当然乐得答应。

　　他觉得叶孤城也是实在好奇——这灵犀一指是否能制得住天外飞仙。

　　虽然三个人心情都很好，但是陆小凤觉得是其中心情最好的那个——他已经弄明白了一些谜题，虽然谜题之后还有更大的谜团，但是他现在还没有因为那些未知的谜团感到烦忧。

　　人，最可贵是活在当下，不瞻前顾后。陆小凤觉得自己就拥有这样可贵的品质，所以，当下，他只与两位当代最顶尖的剑客同桌同饮，看窗外薄云笼月。

　　秋风微凉，薄云流走。

　　陆小凤的眼睛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打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世间第一个如此端详这两位剑客的人，但是绝不是第一个觉得叶孤城实在与西门吹雪有许多相似之处的人。

　　江湖中的高手并不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各有性格。江湖中的剑客也并不都是如此清冷高绝，不过确实有许多年轻小辈模仿这两位最高绝的剑客。

　　陆小凤自然也是认为人不必相似，更不必模仿，但是他此刻看着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也免不得在心中感叹良多。

　　这两个人，就像两柄闪着寒光的剑，都是同样的冰冷和高傲。

　　只是不知，这两位若是生于同时，此刻又是什么场面。

　　陆小凤又饮了一杯酒，他晃晃空了的酒壶，察觉到叶孤城看向自己的目光。

　　于是陆小凤拿起西门吹雪面前的酒杯，举杯相敬。

　　叶孤城回敬。

　　陆小凤又喝下一杯酒。他放下酒杯的时候，叶孤城手中的白玉盏还沾在唇上，比酒更晶莹的纯水润湿他的唇瓣。

　　知道这样仿若仙人的高绝剑客也要吃饭喝水，这样高绝的剑客也仿佛比以往印象中的一丝人间烟火气。

　　举着酒杯的陆小凤摇头笑了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笑。

　　此夜是真的神奇玄妙，此夜中对饮的三人更是神奇玄妙。

　　陆小凤此夜与西门吹雪、叶孤城同坐饮酒。而本要决斗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十分玄妙，陆小凤很难说清这是剑客间的尊重与惺惺相惜，还是正义之士间的底线与互帮互助。而本是朋友的西门吹雪与陆小凤之间发生的一些变化，又被叶孤城知晓。

　　如此夜色下，陆小凤喝酒吃菜到天光微亮，四下众生似醒非醒。他歪着头端着酒杯对西门吹雪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然后起身拍拍衣袍，拱手告辞，随即消失在将亮的夜色中。

　　“叨扰，告辞。”叶孤城也起身道。

　　西门吹雪淡道：“不送。”

　　陆小凤喝了很多酒，他酒又喝的很急，所以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也实在正常不过。但有些微醺的陆小凤也知道有许多问题盘旋在他脑袋里。

　　——太多难以解决的问题是不是也会让人头晕？

　　太阳还未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气，街道旁的树木，树叶已在这风中发出摇摇欲坠的声响——这是一天的初始，也马上道一年的末尾。

　　陆小凤似乎还能回忆起那潮湿却温暖的海风，伴着酒香入喉的确实京城中的瑟瑟秋风。

　　此时，像他这样的人，行在此刻的京城。

　　更夫的锣声似乎从远处传来，一些隐隐约约的声音在这似乎寂静的王都之中，陆小凤不想知道是早起的商贩在准备，还是夜行的人在预谋。

　　陆小凤行至街头，翻过城墙，手里还拎着一壶酒。

　　没人知道陆小凤来过京城，又离开京城。

　　随后——

　　云雾流走，天幕渐明。星辰隐踪，红日初升。

　　他在晨光四散的时候走入京城大开的城门，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前行，然后行至前门外市区的中心，在生意最火的早餐铺子上点了一碗大馄饨。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晨起的百姓，人们或沉默地吃饭，或者大声聊着吃着，并没有人认出身边这衣着不凡，精神抖擞的公子是声名享誉江湖的侠客。

　　最近京城中来了许许多多人，人多到不管看到什么人在街边吃馄饨，百姓也不会惊讶。

　　这简单的馄饨摊也不在意坐下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吃着馄饨的侠客望着京城南的天空，想着：不知道人将地域划分得如此分明，天空是否也会有区别。

　　陆小凤第一个大馄饨刚刚送到嘴边，他在等的人就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为首的人大步急行，将身后的人远远都落了下去。忽的，那人豹子一样的眼睛看见了陆小凤，下一刻，如狮吼一般的笑声就响彻在食物的香气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小凤，你来了！你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哦？”陆小凤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来，“我为什么一定会来？”

　　李燕北已经挥退了身后的人，他大刀阔斧地坐在陆小凤对面，招呼着馄饨摊位的老板：“阿翔，来一碗猪肉葱花的大馄饨。”

　　“好嘞！”阿翔麻利地将馄饨下锅。

　　馄饨摊上的其他人看了看李燕北，又偷偷打量陆小凤，原本的高声聊天都变成了窃窃私语。

　　陆小凤微笑：“看来‘仁义满京华’的李燕北已经行完了今日的功课，不然哪得如此悠闲。”

　　“哈哈哈哈哈。”李燕北又是一阵大笑，“我本来与十三说好了回家吃早饭，来这里吃馄饨不过临时起意，没想到却碰到了你。”

　　“可我却是特地在这里等你。”陆小凤也笑，“我来京城，总是要来见你的。”

　　“可你来京城，却不是为了我。”李燕北将刚端上来的馄饨风卷残云般地吃下四五个，方才对陆小凤接着道：“如今京城只进不出，来了许许多多人，他们和你都有着相同的目标。”

　　“这一场旷世决战，哪个江湖人甘心错过。”陆小凤叹道。

　　李燕北也叹道：“何况西门吹雪还是你的至交好友。”

　　陆小凤听到这句话却又笑了，他看向李燕北那深皱的眉间，道：“可是你却比我这个至交好友还要着急。”

　　李燕北道：“看来你也已经听说？”

　　“六十万两银子在赌场中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您两位将地盘全部赌出，所以任何听到西门吹雪要与叶孤城决斗的人都听到了这消息。”

　　李燕北已经将馄饨汤喝净，他拍桌而起，对陆小凤说：“走吧，你到京城自然由我安排。”

　　“上房？”陆小凤调笑道。

　　“自然是天字第一号的上房。”李燕北也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