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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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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冰的湖面上大雪纷飞,鸟雀早已离去,因为荒年周边的人迹也逐渐散去,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只有风卷起雪,雪压折了枝丫的声音,那白茫茫的一片真叫人心生寒意。
在那雪花下得最猛烈的时候,密密麻麻的雪之间忽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他突然出现在这结了冰的湖面上,可是一袭白衣又让这一切不大真实,仿佛是一闪而过的流光,又像是夜晚思乡人的笛声。
等到雪终于停下了那人也逐渐走入了林子里,他那白衣单薄得可怕,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又或是一场无边际的雪将他掩埋。那人带着白色纱笠,行走之间白纱轻拂,露出那人腰间的一柄剑。
那剑却也是素白可剑柄末处嵌着一颗红色的晶体,那红分外鲜艳仿佛大漠上的篝火,又像是亡人脖颈间流出的液体,上面光华流动妖异无比。
那人像是不知疲倦一样,就这么一直走着,走到了金日落下残月高挂,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停下,就连步伐的长短也未曾改变。
林子里依然只有风呜呜作响的声音,这一路走来却无半个活物。他走啊走啊,直到将要走出去的时候才看见一个古朴的宅子出现。
宅子突兀的出现在林子里,这时候连风也大了起来,将原本就不堪的树叶都席卷下去了,可那宅子上的红灯笼却一动不动,火光也不曾闪烁半分。
那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依然向前走去,他的步伐不紧不慢,纱笠下的剑的红色却更加鲜艳。他走到宅子前,轻轻扣了门,不一会儿木门边咯吱咯吱的打开了,里面黑黢黢的像是要吞噬一切的猛兽。
这时他才开口说:“在下,柳玉令。”声音清脆得像山间流水冲击顽石,飘渺如云间清风难觅踪迹。
只是闻其声便能知晓这个人如晓风明月。
门后一个老妪才慢吞吞的出来,在火光的余晖里露出一张如树皮褶皱的脸,手中还提着一盏红灯笼,慢吞吞的说:“后生,你来干什么?”
“昔闻孤山神女色冠天下,特来拜访,一睹美人芳容。”柳玉令看着老妪恐怖的面容面不改色的说。
老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早已没有什么孤山神女,只有一个孤山老人罢了。”
她眉宇之间尽是死气沉沉,让柳玉令想起当年的她神采飞扬、骄傲放纵的样子,曾一舞动天下杀尽魔物,火光伴随着鲜血成了她的陪衬,再没有什么能抵过她一笑倾倒山河。
“这天色已晚,公子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这方圆百里已无人烟了。”老妪低着头侧了半边身子,为柳玉令让出了一条路,知道她曾经身份的在这世上也不多了,大多是从前故人。
“那便叨扰了。”柳玉令也不推辞顺着老妪让出的路便进去了。
等到柳玉令进去后,老妪才将门扉关上,手中的红灯笼将她的影子拖着很长,竟无端生出恐怖之意。
待到风停时那宅子也就消失不见了,隐隐有人的哭声响起,让人心生哀伤。
老妪提着红灯笼逐渐走到了柳玉令前面,随着灯火柳玉令终于看到了这位曾名动天下的神女所住的地方,与平常百姓家并无不同,只是青苔暗生多了些萧条之意。
这和当年神女的宫殿相差甚远,那宫殿漂浮在云间,琉璃作瓦白玉为砖,顶上的神火生生不息,哪像现在只有一点点了,也许他再来晚些着神火就已将神女连带着过往的已经一起烧成灰烬,再不剩些什么了。
老妪推开一间还算完整的房间的门,低着头说:“公子今晚便歇在这里吧。”
柳玉令看着里面的陈设虽然老旧却不曾积灰,心下有了几分计较便问:“可是曾有故人?”
“三百年未曾有故人来此了,料想已经埋入黄土了,我只是心有不甘,于是一直打扫这里,盼望有以前的故人携一壶酒来此。”老妪有些怀念道
“你从前最爱喝的便是春屏了。”春屏是一等一的好酒,取春来时的第一缕风,加上冬去时熄灭的最后一缕火苗,在加上仙草仙药,搁置在雪山的底部,等五百年才能有那么一坛。
老妪愣了愣也没有想到柳玉令会这样说,她歉意的笑了笑,不再有以前的风华,却在烛火中格外难看:“我都记不得了,太遥远了……三千年了,为了苟延残喘,也都忘了,只记得些残片,连不起什么……”
“所以公子我记不得你,可不要怪罪了我,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一下这些东西,等故人再归,只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也很难有过去的心情了……”
“无妨,我也是随性想过来看看你。”柳玉令道,声音中难得有一些感慨,他从前见她都只是在云端之上,看着他们一起饮酒畅谈,兴致来了就合着酒意给大家看看自己新得到的东西,或者互相展示自己新作功法,那真是一段快活的日子,可惜当年那些人一半已经死了。
“那我便不打扰公子了,只希望公子得空时来看看我,我的时日不多了,不想带着凡人的记忆死去。”老妪歉意的说,曾经身为修仙者的傲气过了这么久,依然刻在他们的骨子里,无论何时也不曾忘记。
“清裳……”柳玉令唤道。
老妪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佝偻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三百年了终于有一个故人能来看她了,泪水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曲曲折折的滑落在地上。
“谢谢……公子……”她再次提起灯笼走远了,而随着火光渐远周围的黑暗就将一切吞噬了。
柳玉令看着老妪消失在黑暗里才关上了房门,终究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修仙者,纵然法力全失境界不在,她却依然护人间无恙。
红灯笼里的火明灭不定,不像刚才那样屹然不动,柳玉令记得当年的这团神火曾经照亮了人族最黑暗的时候,焚烧了那些企图从鬼界爬出的东西。
可是现在也只能在这里镇压曾经一口气就能吹死的东西,它现在太弱了弱到柳玉令一只手就能将它熄灭,自灵气枯竭的三千年后,它也将随着过往而去。
柳玉令回到房间摘下了纱笠,一张不似凡物的脸令满堂生彩,让一切暗淡,若是神女在此也要羞愧得难以自拔,什么第一美人什么艳绝天下都抵不上这人轻飘飘的眼,让人心生俗念。
万千的星河好像都融进了他的眼睛里,却又带着万千云霞朦胧无比,只要叫他看一眼,这千载修行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的脸融尽了一切美好,无论凡间世俗还是飘渺修仙人都不能拒绝,他的美超脱了时间与观念,是合乎道的存在。
柔情千般,又怎及他回首?
一袭白衣更衬得他无欲无求好似天上的仙人,不问凡俗。
房间里的蜡烛摇曳着不安分,柳玉令没有一丝表情的说:“出来。”四周依然静悄悄,蜡烛燃烧的速度却陡然加快,等到蜡烛将要燃尽的时候,屋里多余的黑暗忽然缩成一团出现在柳玉令脚下。
一个黑袍男子忽然出现在柳玉令的身后,他抱住柳玉令将自己的头埋在柳玉令的肩上,贪婪的吸食着柳玉令身上的香气,因为他比柳玉令高出两个头,这样的姿势显得格外滑稽。
“哥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