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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十点半的地铁 ...

  •   在地铁报站停下的时候,简明晰喝完了奶茶的最后一口。晃一晃杯子,果然下面还有没吸上来的燕麦。

      如果是平时,一定会带回家,用勺子再把底下的燕麦全都吃掉。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确实没这个心情。心情急躁又低落,喝得也很急。本身晚上就没少喝酒,现在只觉得胃里饱胀得很。

      男孩子说笑的声音传来。简明晰抬起头,只见旁边车厢上来了几个穿着校服和各色外套的学生,有男生女生,说笑的声音很大。其中一个男孩子背对着她,红色的书包上挂着一个小北极熊的挂件。

      有点可爱。简明晰想。但自己好像没有可以配套的衣服和配饰。

      24岁也算初入社会,在去年毕业的时候,早就将那些轻便的运动服、可爱的T恤短裙,都放到学校的捐衣箱里了。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是个大人了。要以这样的方式,和那个小孩子的自我告别一下。

      只看如今,告别得也颇为狼狈啊。

      车厢那边的孩子们,说话声音很大,聊着刚刚看过的漫威电影。简明晰想要想些事,总难把那些声音从脑子里剔除出去。

      年轻真好呀。十点半的时间还在外面,是因为在和关系好的同学一起玩。和我们社畜能一样吗?

      简明晰闭上眼睛,把头轻轻侧靠在地铁座位角落的扶手上,暂时听着他们关于剧情的讨论,将自己从白天的思绪中抽出来。

      暂时放空一下吧。辞职以后的打算也好,离职手续也好,还有……那个人也好,至少在地铁剩下的二十分钟里,都不要来打扰我。

      尽管这样想着,但是大脑却不怎么听话。她不免又在脑中回忆起了今天下午。

      “老师,我想打扰一下……”

      简明晰转过身,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脑子整个变得一片空白。

      对面的人,梳得得体的头发,墨蓝色西装里套着白色T恤,严谨又不过度正式。样子……和当年差不太多,那一点点岁月的痕迹,在沉稳的眼神中透露出来,静静地看着她。

      “老师,我是秦夕的家长,我想问一下秦夕期中考的成绩,他……”

      对方的眼睛突然动了动。

      “老师?”

      她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您说。”

      “我看他的成绩好像下滑了点,这个很要紧吗?”

      “不,也不是……呃,这么说也没错,但是……”简明晰完全乱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明显是没认出自己,千想万想,也从来没料到竟然会在这里和他重逢。她心慌得很,竭力去想要怎么说,越想就越着急,因为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家长您好。”班主任张老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简明晰一下就觉得被救了。“这是我们班的实习老师,来帮忙的,有什么事您问我就行了。”

      “啊,好的。是关于期中考试的。”他马上转向了张老师,没有再看自己。

      有点庆幸,但是更深的是失落。

      他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自己了。一点点都没有。

      “嗯……你好。”

      一个男声突然将简明晰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简明晰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蓝白配色的AJ1,很干净。接着是蓝得刺眼的锦纶校服裤子。

      一个男孩站在面前,校服外套的拉链敞开着,袖子也挽上去,里面是一件纯白的网眼T恤,背着暗红色的双肩包。皮肤露出来的地方有点晒黑了,但是在衣服的交界处能看出来,原来的皮肤很白。头发很短,但也不是寸头,看起来没有很细心地打理过。长得不算很稚气了,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高中生,引人注目的是眼睛,睫毛很长,浓密的眉毛有点眉压眼,显得眉眼很是英气。
      等到上了大学,大概会很帅吧。简明晰的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我想认识你一下,可以吗?我……我能加你微信吗?”

      哈????

      简明晰的心里,自己就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她又抬头看了看男孩,男的脸已经红了,看到她迎上来的目光,马上就把眼睛偏过去了。简明晰看了看他们刚才站的地方,那些男孩女孩也正看过来,有的还在一起窃窃私语,偷笑着。他们看到简明晰看过来,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

      恍然大悟。

      “真心话大冒险?”

      “啊?不、不是,就是,我想认识你一下……”

      “行了,我明白了。”

      简明晰掏出手机,有点想笑。确实有意思啊,自己从来没有被搭讪过,第一次,竟然是高中生。
      “你扫我?”

      “嗯嗯嗯!”男孩子用力地点着头,手忙脚乱地扫。简明晰听见那边的笑声了,并没有再看他那些“同伙”。

      “谢谢您!谢谢您!您通过我一下。”

      很清澈,又有点懒怠的声音。明显听出来的北京口音。

      好友验证发过来了。简明晰点开,头像是一个人行道上的背影,微信名是一串字母,好像是名字的全拼。

      签名写着,“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简明晰又觉得有点好笑,这样穿着的男孩子,看起来是喜欢运动、不怎么在乎学习的。竟然会拿这么一首诗来当签名。

      “加上给他们看就行了吧。一会儿删了行吗?”

      “不删行吗?”

      简明晰这下彻底没忍住,笑出声来。男孩子的脸憋得通红。

      “我不会打扰你的,呃……至少不会经常打扰你……”

      简明晰点了“通过验证”。

      “好。”

      “我知道挺冒失的,对不起。那我走了啊。”

      简明晰点点头,又把头轻轻靠在扶手上。

      “有机会再见,别删我啊!”

      男孩点了点头,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不远处的车厢里,又响起了激动的窃窃私语声。简明晰懒得抬头看,也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清楚,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觉得百感交集,与故人重逢之后,又经历这样荒唐的一件事。这一天以这样的方式做结尾,也太猎奇了吧。

      到家大约是十一点十分,洗漱收拾好,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简明晰房间的电视开着,调到文艺频道,声音很小地在播放着相声。她并没在看,只是习惯了不管几点,回家就打开电视,让屋子里能有一些生活的气息。

      简明晰重重地倒在床上。真的很累了。床上的手机闪着一明一灭的绿光。她不想打开看,打开多半就是班级群里的消息,老师说安排,一大群家长在下面的回复,真的不想在睡前还看工作上的事。

      她翻了个身,那灯依然闪烁着,看得人心烦。简明晰忽然又想,看了又怎么样呢?反正已经提了辞职,退群不就好了吗。她打开了手机。没有班级群,倒是两个联系人发来了新消息。一个是头像是人行道上的背影的人,而另一个。

      是一条好友验证,上面写着,“你好,我是秦夕的家长,白天见过的。”

      简明晰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猛地坐了起来,把手机放到眼睛前面。

      “你好,我是秦夕的家长,白天见过的。”

      简明晰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就好像白天,他转去和班主任张老师说话之后,自己回过神来,顿时也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把手机一把扣在床上,拼命用手去抚自己的胸口,让气顺下去。
      再打开手机,赫然又是那句话。

      简明晰躺倒在床上,疯狂打滚,压抑住自己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尖叫。停下来的时候,静静看着天花板一道道被楼上浸过水的细纹。她觉得差不多冷静了,再次拿起手机。验证消息上写着,来自班主任张老师分享的名片。莫非是他通过张老师要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都认不出我。他大概也不可能记得我。在这十年里,简明晰想过无数次,也想过他不记得自己。

      简明晰站起身,走到了窗口。窗外,是城市的灯火。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眼前那些居民楼的灯光已经稀稀落落,但向东望去,市中心那些灯火依然明亮。

      算了,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大约还是工作上的事吧。连验证消息写的都是秦夕家长,“啊我们家秦夕这次期中考试又考得不好”,无非就是这些事。

      简明晰再次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过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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