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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性单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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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House之后寻找刺激是江离的习惯,或驱车划开疾风呼啸冲向山顶,或跟随陌生人在音乐中律动。
从上一段单项爱恋中脱离后,他会独自坐在大都市的隐秘酒吧,却从不用渴望的视线寻找下一个,只是独自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用瘦削的肩膀阻隔开身后迷幻的灯光。
江离明白,他的脚踝带着镣铐。
他恨死了这该死的镣铐,它像是被施了恶毒的咒语,叫他永远无法尝到恋爱的甘甜。
因为这禁锢,他将苦涩发泄到其他任何地方。
今年走过了7个城市,演出后,江离曾只着裤衩站在灯光下,用干净的声线、纯欲并存的肌肤点燃整个酒吧,他也曾背着吉他,藏匿于街头艺人的队伍。
江离从不介意网络对他的恶意揣测,依旧带着灿烂的笑意,将浪漫和感性带到每一个城市。
因为多变的音乐,也因为这份自由洒脱,蠕虫一般的恶意逐渐退去,甚至不乏有人惊羡追随。
从“成年不久的同性恋”到“让人痴狂的天才音乐人”,也只有江离本人对这称呼变化所知甚少。
他只在乎脚踝刺骨的镣铐,妄图寻找那把压根不存在的钥匙。
也许在某个酒精麻痹后的瞬间,他曾意识到过真相:镣铐是他人强硬地带上,可钥匙,却是他主动逃避推拒。
江离趴在冰凉的桌子上,吐息如同一团团泛甜的棉花。
这一片角落像是江离的秘密花园,常有男女寻觅搭讪,却只得来礼貌却直白的拒绝。
直到一位成熟的绅士坐下,江离动了动泛红的鼻尖,懒洋洋看去。
是他的菜。
江离向来默认一项规则:他在节奏震耳的酒吧找寻的不是恋爱,只是温暖。
他用浸满水雾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陌生人,枕着胳膊轻轻一笑,“亲亲我。”
男人难以听清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被对方湿红的唇吸引,情不自禁倾身过去,轻柔地蹭了蹭他的唇瓣。
半晌,江离拉开距离直起身,慢悠悠地钻到男人的怀中,享受被拥抱时的温暖与安全感。他像是困乏的小孩,在味道好闻的男人的臂弯中静静躺着。
不问姓名,不进入生活,不试图触碰心底。
在浮沉的夜色中,只是寂寞灵魂的抚慰。只要不牵扯鼻酸心动的恋爱,江离就能够游刃有余地拿捏距离。
“睡会儿吧。”江离改为侧坐在男人的腿上,男人用粗糙的掌心抚摸江离的脸颊,莫名安抚地轻声说。
他承认,他找到这处角落,无非是找寻到和眼的人,想和江离上.床。
可蜷在怀中清瘦的人像是极度依赖他,放松的吐息绵软,将他的疲惫都融化了,只想圈着江离哄睡。
“再抱紧点。”江离睁开眼,紧紧搂着男人的脖子,像是要将整个人塞入对方的臂弯中。
男人依言收紧手臂,对方闷闷的声音顺着肌肤传递过来,“再紧点。”
直至心脏紧贴,直至到了呼吸困难的阈值,江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用细嫩的脸蹭蹭男人的脖子,奖赏一般又送去一吻,这才乖巧阖眼缓缓睡去。
没人能抵抗江离柔软的一面。
以往来说,在即将被带到宾馆、对方动作出格的那一秒,江离会卸下用于讨要温暖的伪装,清醒的离去。
可今日却被迫提前结束。
是他妈妈。
现在是凌晨两点,他的妈妈却不急不躁地接连打了三个电话,将窝在男人身上的江离唤醒。
江离将手机塞入口袋,揉揉发酸的脖子看向沉静的男人,刚想道歉,对方却忽地抬手揉了两下江离的后脑勺。
“有事就回去吧。”男人抿了下唇角,“下次别来这些地方了。”
“你还小。”
江离挪了下屁股直面男人,塌下腰凑过去,笑吟吟地反驳,“我不小。”
男人不再多说,循着心意摩挲着江离瘦削的脖子。
江离眼底揉着亮色,他瞧着这个陌生男人的双眼,忽地漾开笑意,小口咬住男人的唇来回舔舐。
“我不小。”江离松开嘴,眨眨眼又似有所指地挪了两下屁股。
离开地下酒吧时,江离早已退去了所有困意。他双手揣兜,握紧手机慢吞吞打车回家。
回妈妈家。
凌晨的小区十分寂静,站在家门口时,先前从男人那汲取的温暖都发散不见。
江离不停地吞咽,莫名神经质地理顺碎发,拎起卫衣上堆叠的几条链子藏在口袋。
吐出嚼了一路的口香糖时,他的腮帮子已经发酸。
似乎一切都很寻常,江离清清嗓子,这才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人,生的温婉大方,却与江离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妈妈。”江离将手心往卫衣上使劲地蹭,将热汗全蹭去。
“小离。”女子还穿着睡衣,眼皮褶皱显示她刚从梦中醒来不久。她侧身,“回A市怎么不回来看看?”
江离乖顺地进门,条件反射模仿爸爸扶着门把手换拖鞋。
在看到脚上不和码数、大了几码的新拖鞋时,江离又忽地干涩一笑,“对不起妈妈,这两天有演出,今天也很晚了。”
他站在客厅中间,满怀期冀地看着女子。
两个月未见,他想听到一句哪怕是敷衍的关心。
“怎么又瘦了”、“晚上凉,多穿点”、“最近怎么样”,什么都行。
可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妈妈只是抱着狗看着江离,视线却压根没有聚焦。
江离知道,妈妈想爸爸了。
冰凉的悲哀从脚趾一路攀爬,叫他如临冰窖,却又诡异地松了一口气:妈妈没有忘记爸爸,或者说,他对于妈妈还有一些用处。
江离腼腆地垂首,主动去烧开水。
全然没了LiveHouse的潇洒狂乱,与找寻温暖时毫不顾忌的撒娇。
5岁的小儿子似乎被客厅的动静唤醒,他迈着小步跌跌撞撞跑出来,冲入女子的怀中,“怎么不睡觉呀妈妈?”
原本倦意冷淡的女子忽地笑开,蹲下逗那粉雕玉琢的胖娃娃。
江离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过去,壶口滚烫的热水滑过杯沿,猛地烫上手指。
他闷哼一声,接了半杯热水的玻璃杯摔落在桌面,热水四溅。江离手指红了一片,却急忙去收拾桌子,心砰砰乱跳。
惹麻烦了。
女子轻轻瞥过江离的手指,最终只是一言不发地抱起小儿子坐在沙发上。一大一小的世界,叫人难以进入。
江离憋着眼泪,双脚发沉地将纸巾丢入垃圾筒,缩起肩膀站在桌边,掐住手指的一块肉,想叫那痛隐藏去被烫伤的痛。
可葱白的指尖染的红色,怎么也无法消退。
女子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小离,你爸爸去世这么多年,阿姨一直很感谢你,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江离倏地抬头,远远盯着女子,缓缓摇头。
别说了。
“宝宝很快就要上学,那些开销不是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阿姨…想再婚。”
江离猛然惊醒,着急环视客厅去寻找爸妈的合照。可一切都像是被清除过,爸爸不存在于这间屋子的任何角落。
“他需要来自爸爸的爱。”女子轻声说。
“我…”江离倔强地抿着嘴,眼角的酸涩让他视线模糊,脑袋嗡嗡作响,只能反复地摇头。
他想说他能够负责一切开销,也想说他能照顾弟弟。
可最终所有的乞求都被堵在口中,他吸了下鼻子,就像从小到大那样的,不去对抗,只去适应。
江离强忍哭腔,依旧乖巧地说,“钱我还会照打的,我还有事,有空见…阿姨。”
门开合,客厅再次陷入沉默。
行尸走肉般在僻静的街道游荡,江离一会搂着电线杆,一会又在垃圾筒边猛踹。
最终,他紧了紧卫衣,蜷缩在天桥下流浪汉的身边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