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佰》柠檬微醺

5、肆佰

　　倘若说前一百年的幻境只能算是盘略苦涩的开胃菜，那么这一百年，绝对是极其难咽下口的主菜。
　　如若说先前只是在回忆过往，那么现在，是让我深刻地忆起，那所有恐慌的瞬间。
　　虽有着瞧不见尽头的生命，我与常人基本无异。我没有血族超强的体格，亦没有妖兽的妖力，更没有神族的神力。可是意识到自己一旦被人类抓捕只能坐以待毙的这个事实，却是在很晚的很晚。
　　在没有经历工业革命之前的世界，在过去科学还没发芽的年代里，我可以用我拙劣的技巧轻轻松松地影藏好自己，可是在这之后，一切都不再似从前。
　　最先发觉我存在的人类，是赫赫有名的吸血鬼猎人一族。随后消息走漏，由各国政府控制的各大研究院对我进行了赏金抓捕。
　　我被一个彼信任的“朋友”，亲自送到了他们手中，然后，我经历了那痛苦至极的六十年。
　　那些时日里，我少有清醒的时刻，即使有，入眼的也只是实验室灰白色的天花板、数不清的医疗机械以及许许多多围在我身旁的人类。
　　世人，无论是千年前的帝王们，还是现在站在世界金字塔顶端的人，都从未放弃寻找永生的方法。
　　讽刺的是，他们有多渴望，我就有多厌恶，甚至是恐惧，恐惧自己，永远无法结束这悲凉的一生。
　　我期待过也堕落过，但最多的，还是望着那茫茫的天际，无声质问命运之神为什么要这般待我，为何，偏偏是我？
　　只可惜，我从未得到过答复。
　　自我放弃挣扎后，我麻木地在实验室里煎熬着，熬到第一批研究我的人员都退休了，他们也未得到实质的结果。只是他们仍然不愿意放弃，而是选择坚持不懈的继续下去。
　　那时我在想，如果他们能一不留神将我研究死，其实也可。可惜我没能等来死亡，只是等来了一位也许是神的存在。
　　他赋予我很多特殊的能力，也抹去了人类关于我的记忆部分，我获得了自由，却没来得及恳请那不知姓名的神，赐予我死亡。
　　神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静静来临，也会在转瞬之间悄然离去，偶在在人群中，可能就曾擦身而过。

　　我最大恐惧是永生，但它不是我唯一的恐惧源泉。
　　我害怕亲友的离世，害怕那间不见天日的实验室，害怕那过份漆黑因为失眠而无法入睡的夜晚，害怕的东西数不胜数，且过了这么些年，都没能做到完全麻木。
　　所以当幻境让我重新体验这些的时候，我也只能任由恐惧感蔓延，任由周围的一切将我吞噬。我毫无反抗之力，心脏似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令人窒息。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了放弃获取死亡的念头，但下一秒，心中又只剩下了不甘，都已经煎熬了三百多年，怎可以有放弃的念头。
　　后来我逐渐发觉，那一次接一次的恐惧或是悲痛，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后逐渐减轻，到最后的最后我近乎冷漠的在幻境前行，无悲无喜无惧无畏。
　　那时我还未察觉，我对死亡的向往，正在转为执念。
　　那时我还勉勉强强，记得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