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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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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裴衡花了三天时间置办屋子里需要的东西,他觉得累极了,算得上是他二十五年来最为操劳的日子了罢。
这屋里桩桩件件,做何摆设,置放何物,一一由他指挥,哪怕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他也是觉得累的。
“霄儿,过来给我捏捏肩膀。”裴衡往院里昨日才运过来的大理石桌边座下,嘴里唤着崽子伺候他,也不忘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正在门口扫地的齐霄听了,老实放下了扫帚,过来给他捏肩捶背。
裴衡这会享受起来又觉得多个崽子也挺好的,最起码是个听话的,按摩的手艺也算上乘了,捏肩捶背的力道比馆子里的小倌儿有劲多了,这多舒服啊,要是还会唱两个曲儿,那就更好了。
六
宅院是打理好了,裴衡还请了个烧火洗衣的婆子,这婆子干事是挺利落的,也不会说多余的话,唯一他看不上的,大抵就是这婆子总爱将他们吃剩的饭菜,穿旧的衣裳,或是他看不中的玩意儿拾回去。
裴衡看不过去,准备给她涨二两月钱,这事小崽子知道了,反同他告起状来。
“她做的饭,不好吃,衣服,也洗不干净。”齐霄说这话的时候稍许低着头。
好似怕裴衡觉得他娇贵一样。
裴衡倒是觉得有趣,这崽子这么些天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皱过眉头,给他夹什么就吃什么,也没见他哪里不喜欢,今儿倒会告婆子的状了。
“那就将她辞了,再请一位就是,霄儿喜欢吃什么菜?我好再为你寻位好厨子。”裴衡财大气粗,反正问剑山庄有钱。
“不……不用破费……”齐霄眼看老实见的,好似生怕他多花了钱。
“这叫什么破费,莫说是一个厨子,只要霄儿喜欢,就连那给皇帝做饭的御厨,我也是弄得来的。”
齐霄耳朵一红,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师叔不用请,我自己也做得来。”
裴衡只当这孩子穷怕了,安抚了他几句便出了门,不过半晌,便又领了个年轻的小娘子和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回来。
裴衡是对这二人还算满意,每日吃的饭也都颇有新意,家里也都干净得一尘不染。
可没过两日,两位就跑来跟前诉苦了。
那收拾屋子洗衣的小娘子哭着说:“小少爷不肯让奴婢给他洗衣服,非说要自己洗,也不让奴婢给您洗衣服,将您的衣服也一并夺了去,奴婢领了月钱自然是要干活的,可小少爷这般,奴婢怎生是好啊。”
那做饭的厨子也面色为难说:“小人今日买菜回来,小少爷就将我赶出了厨房,非要自己动手下厨烧菜,小人惶恐,好说歹说,小少爷都不理,小人又不敢违背小少爷吩咐,生怕惹小少爷不快,小少爷不让我做饭,小人又该干点什么呢?”
裴衡头疼。
这崽子怎么就学不会享受呢?
他也去劝了,无果。
请来的两个人天天愁眉苦脸,生怕让他觉得他们拿了钱不干活。
裴衡算是看出来了,齐霄这小子是个倔的,索性顺了他的意,他爱自己弄就自己弄吧。
于是乎这屋里,又只剩他们俩人了。
七
齐霄现如今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裴衡也不好意思使唤他给自己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了。
崽子每天都很忙碌,要练功,要打扫院子,要干活还要洗衣做饭。
这状况,好似已经跟便宜师兄的嘱托渐行渐远了,裴衡心下念叨,这也不能怪他吧?该做的他都做了,是齐霄太倔,硬要包揽,他那便宜师兄在底下再怎么怨,应当也不会怨在他头上吧。
兴许齐霄干个几天觉得吃不消自然就放弃了呢?然而事与愿违,他发现这小子反而越发利落了起来。
裴衡每天穿的衣裳都被洗得很干净,还有一股好闻的清香,他甚是满意。
屋里头的摆件桌椅也都是亮堂的,连带着院子里的树,他都一一修剪过了。
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小子做的饭菜了。
也不是难吃。
就是不太精致。
他平日里餐餐酒楼,玉盘珍馐。
陡然间就换成了粗茶淡饭,颇为不习惯。
于是他偶尔馋嘴了,便悄悄上街找个酒楼要个雅间,喝上一壶,尝几筷子鲜。
这事都不能叫齐霄晓得,免得伤了孩子自尊。
裴衡这会又觉得养个崽确实心累,平日里他只消顾自己开心高兴,几时又在乎过旁人的情绪?
虽然说凡事都有第一次,但这养崽嘛,体验颇为不自由,也不那么快乐就是了。
八
身为一个师叔,裴衡自然也要指点指点齐霄武功的。
齐霄基础本就不差,藏锋派的功夫练得也算有模有样,他也教不了别的,于是教起了问剑山庄的独门剑法。
站着太累,坐着又缺了点舒适,于是他专门买了把躺椅。
“出剑速度不够快,剑势走得太拖泥带水,这招燕云偏了半寸,累不累,歇一会?”
他躺着说话是哪儿都不疼,硬要鸡蛋里挑骨头,他挺喜欢看齐霄练功的那股子认真劲儿。
他是真的用心。
裴衡说他出剑速度不够快,他便每日挥剑上万次,说他剑势走得拖泥带水,他便一招一式拆解着练,古有祖狄闻鸡起舞,而今齐霄是每日鸡都没叫,他就起来练功了,等裴衡起来的时候,再练给他看,偶尔得到一两次夸奖,便会垂眸不让人看到他眼里的那丝窃喜。
裴衡觉得这小子,还怪可爱的。
见他招式走得俊,便折枝同他切磋几个来回。
对过招才能发现,齐霄剑势里暗藏起来的力量有多惊人。
他如今才十六,不出两年,他必能在江湖之中崭头露角。
一想到崽子以后可能也是个人物,裴衡这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欢喜的。
九
算算日子,裴衡同齐霄也在一起呆了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以来他的活动范围变得异常狭小。
这屋子就困住了他大半个月,但凡他出门,齐霄就会突然冒出来,问他去哪,什么时辰回。
好像生怕他丢下他一走了之了。
裴衡心想,齐霄可能是太缺乏安全感了,不免又将他凄苦的身世经历拿出来过了一遍,越发觉得自己猜测不错。
于是日日给他洗脑,自己不会丢下他不管,同时又佐以行动,要么留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睡觉,要么出去转转就回,好让齐霄放心。
这日难得有人上门敲门。
裴衡觉得稀奇,一来他在此地没什么朋友,二来齐霄自是除他也别无亲朋。
裴衡从躺椅上起来开门。
门开入目的竟是小倌馆青竹身边的小厮。
那小厮拱手同他行礼:“多日不见裴公,主子心里惦记,差小人前来问候,裴公近来安好?”
裴衡自然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他多日不曾去过那些地方了,青竹想他了。
他原本还未曾动心思,可是这人都问上门了,他确实有些心痒痒,想起青竹的好了,纵然不办事,也想听他说说话,唱唱曲儿,同他再小酌两杯,让他给自己按按肩捶捶腿。
裴衡从来都不是压抑自己的人,向来心动了就行动,方才想告诉小厮今儿就去歇歇。
身后就传来齐霄的问候。
“师叔,你要出去?去哪儿?何时回来?不吃饭了吗?”
嘶。
这怎么回答?
出去快活!吃什么饭!今晚不回来了!
不好吧?
小子才十六岁。
不回答?
小子又要摆出一副可怜模样。
裴衡心有点累。
他回头看了一眼齐霄,果不其然,这小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还端着盘子。
嗨呀。
裴衡回过身看着小厮,半晌才给出一句话。
“你且回去吧,告诉青竹,就说……就说我最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说罢将门关上了。
瞧着齐霄那偷偷开心的模样,呵,崽子是高兴了,他不高兴,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尾巴甩掉,影响到他寻欢作乐了。
十
裴衡到底还是偷偷去了馆子。
齐霄找来的时候,他已经享受过了世俗欲望的快乐,正合衣躺在青竹的腿上听曲儿。
青竹声音好听,那小曲儿从他嘴里唱出来婉转又动听,经历世俗的欲望后,他唱的曲儿连尾音都越发叫人回味。
馆子里的床软,青竹的腿也舒服。
裴衡到了这里,才觉得像回到了老窝一般。
多时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日子了,今儿快活了一番心情也自然愉悦。
然,齐霄的出现,将他的快乐击碎了。
从前裴衡不认同那些个文绉绉的书生说,世间快乐从来短暂。
现下,他认了。
“师叔。”
这小子旁的话不消多说,他只是推门往这屋里一站,唤他一声师叔,再拿那双眼睛看着他。
裴衡这心里多多少少就生出了那么些罪孽感。
分明不偷又不抢,明的寻欢作乐,怎么就罪孽了?
他也问自己。
末了只支身起来叹气,大抵是觉得在崽儿跟前,不好将这种风气叫他瞧见罢。
“知道了知道了,回家吧。”
裴衡无奈,舍不得地摸了摸青竹的脸。
跟在齐霄后头回家。
看着齐霄的背影,裴衡心想做个长辈也着实不那么容易,不仅要照顾小子的自尊心,关注他的心理健康,还得不让他学坏。
可他自己就是个坏种,坏种怎么能带孩子呢,得想想办法,做点事情,跟这小子分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