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不到》诗南

36、听不到

　　秦尤推开车门。
　　他黑色的皮鞋踏出，踩在地面上往他们方向看过来时，戚柚明显感觉到身边男生的身体颤了一瞬。
　　而后男人自尊心作祟似的，挺起瘦薄的胸脯，直了背脊刻意往她身边站了站，做出保护的姿态。

　　秦尤下了车后目标明确。
　　目光锁在她们身上，他抬步，直冲她们站住的方向而来。
　　一步一步。

　　他脸上始终挂着绅士得体的笑意，直到走到戚柚面前时，才将目光放到戚柚旁边的男生身上，像是刚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亲昵问戚柚：“同事吗？”

　　戚柚太清楚他将不达眼底的笑意作为自己待人亲近的伪装，就像他因为自卑，眼上永远会戴着层镜片。
　　永远不以真正的面目示人。

　　此刻，他心中也许早已经怒火中烧。

　　“我同事，苏林。”

　　身边的男实习生敏锐察觉到秦尤笑里藏匿的不友善，怕他冲动行事，戚柚赶在他想要说话前开了口。
　　主动回答了秦尤的话。

　　她掌心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秦尤明显是误会了什么。
　　虽然他此刻是绅士笑着的，但不难让人感受到他暗里隐藏的暴怒和疯狂。
　　也许在得到戚柚时她对他可有可无，但戚柚知道，他绝对不会允许她身边有其他的男人出现。
　　这会让他感觉到背叛。

　　“以前怎么也没听你说过，”温柔拉起戚柚攥紧在身侧的手，感受到她掌心里的潮意，秦尤将她五指一根一根温柔分开，而后与她十指紧扣，看着她身侧的苏林客气道：“我工作忙，平时要多谢你们照顾她。”

　　戚柚想要将手抽回，刚一动，察觉到秦尤更紧的握住，于是没再挣扎。

　　不想看到两人对立的局面，戚柚抢先插话问秦尤：“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从苏林身上收回视线，秦尤侧过头看着她，温柔道。

　　怕秦尤疯起来殃及无辜，也怕激怒他后在同事面前一时无法收场，想要尽快结束掉眼前的局面，戚柚反扣住被他握住的手，紧了紧，勾起笑意道：“那我们走吧。”

　　她嘴角的笑意明显有所勉强，怕她离开后在秦尤那里受到什么伤害，苏林看着她着急叫了声：“姐——”

　　秦尤刚好开了口。
　　他语气和眼神仍是温柔的，握住戚柚的手又紧了紧，他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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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走后苏林仍旧感到不放心。

　　看着黑色豪车从自己眼前驶过，他给戚柚发信息：［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们微信聊天页面上的对话还停留在两人第一次加上好友时，他刚到公司，对公司里的各种业务还不熟悉，他请戚柚帮忙传输一份文件。
　　那时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工作，只有戚柚愿意帮他。

　　信息发送过去，他盯着两人聊天的页面半响。
　　过了几分钟，他看到戚柚回复：

　　［是熟人，不用担心。］

　　他立刻给戚柚回复：［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后面跟着报出一串自己的电话号码。

　　又在原地站了半响，确定戚柚不会再回过来信息，苏林收了手机转身离开。

　　走之前，他脑子里还反复浮现出刚刚那男人和戚柚之间的相处方式。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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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柚给苏林回复信息过去时秦尤余光视线看过去一瞬。
　　见她收了手机，他视线看着前方路段，言辞间笃定道：“他喜欢你。”

　　“想多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戚柚没了顾及。
　　她没再顺从他，说话时，她语气有淡淡的讥讽：“我不是万人迷。”

　　“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秦尤倒是格外有自信，说话时，他胳膊越过中控，顺势想再次牵起戚柚的手。
　　没等碰上，被她一下躲过去。

　　她抗拒他的行为太明显，甚至已经明目张胆。
　　秦尤倒是没恼。
　　手扑了个空，他捻了捻指尖，笑问道：“开始带刺了？”

　　今天他自己开车过来的。
　　视线看着前方，他仍旧笑道：“这样也挺好。”
　　他还挺喜欢她带刺样子的。

　　人性可是很卑劣很可怕的。
　　无论多么完美的人设。
　　以前她那副无欲无怒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太过死气沉沉。
　　一点儿都没生气。

　　现在她这副样子，秦尤反而觉得更加亲密真实。

　　“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不想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戚柚直接开门见山道。

　　“带你回家。”
　　这次没再在言语上绕任何圈子，秦尤直接开门见山道。

　　他说完，戚柚视线一瞬间看了过来。

　　秦尤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紧张了一瞬。
　　像刚刚在公司门口时，那个男生看到他的那副模样。

　　“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车子开过一个拐角，秦尤视线抽出空来看她，问：“不应该是一件感到开心的事情吗？”

　　他知道从两人恋爱起戚柚对这段感情就始终没有安全感。
　　像之前那次，他察觉到她因为岑昕的事情感到不安，就主动提出带她回家去参加宴会。
　　他以为自己总是能精准的拿捏住戚柚最在意的点。

　　这次也不例外。

　　那天他在戚柚家门外等了一夜后回去有好好反思过这段感情。
　　过去的两年里，两人之间的感情确实都是戚柚单方面在持续付出。
　　而他总以为两人之间的未来还很久，久到可以有无数时间去等待。
　　他把眼下的日子分给工作，弥补岑昕。
　　却唯独没有想到过戚柚。

　　他总以为他们两个之间有的是时间。

　　他是真的有把戚柚归纳到他的未来里，
　　也是真的没有好好珍惜当下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他总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直到戚柚这次的决绝离开，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让他彻底清醒。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过好和她的当下。

　　给足她安全感的同时，也要把过去亏欠她的那些东西，全部给她一一弥补回来。

　　他不信戚柚会真的狠心和他分手。

　　他始终觉得，
　　这只是戚柚的一时冲动。

　　他会把她追回来。
　　然后他们重新开始。

　　“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知道他内心里的那些丰富活动，戚柚视线看向窗外，平静提醒他。

　　“在我这里还没有。”

　　似乎完全不意外她会这么回答，秦尤唇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心情也没因她的回答受到影响。
　　只是表达自己的立场。

　　戚柚将头侧过来，看向他瘦削的侧脸，一字一句道：

　　“秦尤，人死不能复生。 ”

　　言外之意，他们也永远都不会和好。

　　她早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用分手来试探爱人的心意。
　　这也不是她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

　　她绝对的感性当中始终也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但凡她对这段感情还有丁点儿的不舍，她当初不会提出这两个字。

　　提了，就是真的再无可能。
　　没有回头路。
　　一丝也无。

　　这是戚柚的真实性格。

　　拿得起，就放得下。

　　当初在一起时她对这段感情有多飞蛾扑火，如今放下时也就有多果断干脆。

　　她清楚明白，她和秦尤之间的问题，不是一瞬间的误会爆发，而是一朝一夕的长时间积累。

　　摊开，就没有回头路。

　　她说完，如愿看到秦尤嘴角的笑容消逝下去。
　　几乎瞬间，他唇角立刻变得平直。
　　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戚柚心里奇异般生出股报复似的快感。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秦尤。

　　他不到片刻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而后像是没听到她后面的那句话，自顾自地开启新的话题。

　　苏林送的感冒药还被戚柚拿在手里，等红灯的间隙，秦尤像是刚刚看到。
　　他状似无意地问戚柚：“感冒了？ ”

　　戚柚捏了捏手中的药盒，如实回答：“没有。 ”

　　“那这个就不要了。 ”

　　不等戚柚反应，秦尤拿走她一直捏在手中的药盒，顺着车窗直接丢到窗外。

　　白色药盒形成一道弧线从窗口抛落下去。

　　转回头看到戚柚眉眼间隐藏的怒气，他没有丝毫愧疚。
　　只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敷衍解释：“之后用到的时候再买，现在拿在手里也只是浪费体力。 ”

　　前面信号灯跳绿，他一副不欲与戚柚再多说的样子，最后一句说完收回视线，脚踩油门径直将车开走。

　　转方向盘时，他想，
　　他应该感谢那个年轻男人。

　　否则以戚柚这宁死不屈的性子，今天不一定会跟他走。

　　-

　　车子中途拐到秦尤公司。

　　怕来晚了等不到戚柚，下班时他走的急急匆匆，有份重要文件落在里面。

　　车子从戚柚单位门口开出三分之一后秦尤想起。
　　想着刚好可以带戚柚到公司里面和员工认个脸熟，他没找助理。
　　选择自己亲自回去。

　　他想，把戚柚光明正大的带到公司里和他的员工面前，她一定会觉得意外的惊喜。

　　这相当于当众介绍。
　　也是他给她安全感的第一步。

　　把她介绍给身边人。

　　车子开到门口时戚柚才注意到她们来了秦尤公司，但她没打算开口去问。
　　从上秦尤车的那刻起她就暂时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反抗挣扎都无用，询问也不一定能得到回答。
　　既然如此，她懒得过多浪费口舌。
　　索性不如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或者说是耍些什么花招。

　　门口保安还是她那天来给秦尤送东西时见到的那个，他似乎很少见到秦尤，一瞬间的呆愣惊讶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紧张并强烈的表现欲。

　　戚柚坐在副驾驶，冷眼旁观看着他明显生疏，却又不得不竭尽全力把每一个工作步骤都做到最好的滑稽表演。
　　和那天拦住她时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和嘴脸完全不同。

　　他也一眼认出了戚柚。

　　戚柚安静坐在副驾驶，他和秦尤交流的时候，她全程坐在那里垂头玩手机，只留下了半边清冷的侧脸。

　　但他仍一下子认出。

　　实在是戚柚的气质太过出众特别。
　　脸也漂亮的让人过目难忘。

　　那天她走后，他茶余饭后还没忍住和同伴感叹了翻，现在的小姑娘啊，明明长得好气质佳，偏偏不走正路。

　　如今一看，还真遂了她愿。

　　也没成想，
　　再见面时，竟然是在他们秦总的车里。
　　她人已经坐在他们秦总的副驾驶。

　　惊讶和佩服感交织，那保安大哥看到戚柚没忍住打了个招呼，脱口而出道：“呦，是你啊。”

　　当然，语气中不乏淡淡的嘲讽。
　　以及些微不易被人察觉得到的轻蔑。

　　听见是和自己说话，戚柚抬起头，视线转过来，没什么情绪的看了他一眼。

　　“还真是你。”

　　那保安大哥表现得更加惊喜。

　　戚柚平淡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倒是一旁的秦尤听到他们的对话，表现得格外有兴趣，问：“你们之前见过？”

　　“见过一次，”那保安说：“前几天她来公司给您送东西，但我以为——以为是——”
　　“就没让她进。”

　　“不过您放心！下次再见到，绝对不会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

　　他把话说的隐晦又圆滑漂亮，秦尤一下听懂他的意思。

　　他牵过一只戚柚正握住手机的手，攥在自己手里，对着眼前的保安道：“下次再见到她不用拦，这是我女朋友，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多。”

　　那保安瞳孔登时放大，是惊讶到了极致的表现。
　　连在老板面前隐藏一下都没来得及。

　　他看着戚柚，连忙给她道歉：“对不起啊，我这也是刚来不久，你看我这，怎么还有眼无珠的。”
　　说着，他侧脸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下，像是为表诚意。

　　“下次再见到时注意。”

　　暗处，秦尤攥住戚柚的手正在被她用力想要挣脱开。
　　不想被自己的员工看到这幅场景，秦尤留下这句话，开车离开。

　　车窗升上去的瞬间，戚柚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又一次平静提醒：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

　　秦尤这一次倒是没有过多反驳，他仿似已经能够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道：

　　“我会重新追回你。”

　　再次想要牵住戚柚的手，他侧头分出视线去看她，和她认真检讨自己：

　　“以前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去照顾你的感受，总觉得我们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不急于这一时。”
　　“以后不会了。”
　　“以后我会事事以你为主。”
　　“珍惜当下的时光。”

　　他话说的真诚又深情，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实属相当不易。

　　但——

　　手从他手中轻轻抽出，戚柚情绪没有丝毫起伏道：

　　“不重要了。”

　　就像人死不能复生，你把人杀掉，再轻飘飘地说上一句对不起。

　　这行为，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