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鉴女手则》比粥温柔

5、甘家案

　　“何止是地，房子铺子都已卖了。”李柔柔听着甘野近乎崩溃的声音，心里一阵畅快。要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贱人！你就是个贱人！”甘野万万没想到，李柔柔竟然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连自己的房子铺子都敢变卖。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渐渐想起甘娘的好处来。

　　虽说甘娘如今红颜迟暮，可那还不是因为自己无能，没能攒下半点家业，所以才不得已抛头露面卖胭脂。早年没盘下铺子的时候，甘娘甚至每日顶着风吹日晒去卖胭脂，为的不也是这个家。

　　与她相比，眼前的李柔柔算个什么东西，每日胡吃海塞不说，除了床帏之事，别的尽是一窍不通，连端茶倒水也侍候不周全，没半点女人的好处。甘野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差点就要抽自己的耳光了。

　　就在这会，大牢里头忽然飘有一股浓烟，接着便看见两三个官差高声喊道：“着火啦，着火啦……”他们显然没有救人的意思，而是拼命的往外跑着。

　　甘野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凉。或许，这便是命吧。不过好在，这个贱人李柔柔会陪着自己一起死！
　　“官差大哥，官差大哥，我给你一百两，带我出去，带我出去！”隔壁牢房传来李柔柔的声音。

　　“那是我甘家的银子！”甘野一声怒吼，吓得李柔柔一怔。不过随着那浓烟的不断加重，她也顾不得甘野了。

　　一个官差惜命跑远，剩下的那个脚步一滞，凑过来看了一下李柔柔牢房上的锁头，又看了那浓烟一眼，随即连连摇摇头道：“不行，钥匙都在里头，里头火势太大了，我不敢进去，你还是只求多福吧。”

　　“等等等等等等……”李柔柔被烟呛得连连咳嗽几声，手上却不忘紧紧抓抓那官差的袖子。“官差大哥，你们的职责便是守着这牢房，若是一个人都没救出来，岂非你们的失职，到时候知府老爷也不会放过你的。倒不如你们豁出命跑这一趟，又有银子又有官升，岂非两全其美！”

　　那官差神色微微一滞，显然是被她说动了几分。可惜，那浓烟滚滚，尽是一片乌黑之色，他实在没有勇气冲进去。

　　“官差大哥，我给你三百两，不，五百两，求求你，快去把钥匙取出来吧？”李柔柔的声音近乎哀求，一张脸皱成一团。

　　“得了吧，为了你这五百两银子，我把命搭上，实在是不值。”那官差嗤笑一声道。“要是你有五千两，或许我还能考虑考虑。”说完话，他用力一挣，把自己的袖子从李柔柔怀里扯了出来。

　　此刻，浓烟像是一条乌黑的巨龙一般吞噬而来，鼻喉里也是烧灼之感，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李柔柔的心底升起沉沉的绝望。

　　“呵，人命面前，钱又何用！”隔壁牢房传来嘲讽之声。

　　甘野的一句话唤醒了李柔柔。“两千两！两千两！”她冲着官差的背影死命高声喊道。“咳咳咳咳咳……”

　　浓烟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止不住咳。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递过了一块淋湿的手帕，她赶紧一把抢了过来掩住了自己的口鼻。抬眸，看见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正一脸焦急的站在自己的眼前。“说好了，两千两！”

　　“嗯嗯。”李柔柔忙不迭点头，心里升腾起一丝希冀。接着赶紧从怀里摸出了两千两银票。
　　这可是她全部的身家了。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她还是咬牙递了出去。

　　“这可是你自己给出来的。”那官差哼了一声道。李柔柔不疑有他，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只求官差大人救我一命。”

　　那官差脸上却再也不见半点慌张了，反而淡淡一笑：“好，那我就救你一命。来人，收烟！”

　　“什么？收什么烟？”李柔柔瞪大了眼睛。

　　在李柔柔的一脸诧异里，几位手持火把的黑衣人从大牢深处走了出来。他们手里的火把不知是何物所制，竟然能冒出黑色的浓烟来。

　　旋即，几人又用一兜袋将那火把盖住，浓烟便顿时消失不见，这一套玩意，竟是比那杂耍物件更精致百倍。

　　“啧，这两千两赚的还真是容易。”眼前的官差笑意吟吟道。

　　“你……”李柔柔的视线通透了一些，这才看清那官差的一张脸。她的心地忽地一片绝望。“你是甘氏？”

　　甘野听见这话，不由得用双手紧紧抓住了门口的铁栅。“甘娘！？”

　　那官差呵呵一笑，不再捏着嗓子说话，音色也就恢复了女人的温柔。“没错，我就是甘氏，你待如何？”

　　“你！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府衙大牢，你竟然假扮官差？”李柔柔一把拽住了眼前的铁栅，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自己的银子抢回来。

　　可惜她的胳膊还是太短，挠了半天也沾不着甘娘分毫。

　　“你看清楚了，我这身衣裳可是官差所穿？”甘娘被李柔柔逗得咯咯直笑。

　　李柔柔擦了擦被烟呛出的眼泪，这才分辨出来，甘娘这一身衣裳只是与官差所穿的衣裳颜色相近，样式相仿，但实际上却又不完全相同。

　　她这才明白，原来人家的一切都早有安排，压根不会留把柄在自己手里。

　　再仔细想想，方才虽然烟雾滚滚，但实际上却是半点火光未见，更没听见任何犯人的呼救声，可见着火是假，演戏给自己看才是真。

　　想想那白花花的银子是自己亲自交到甘娘手上的，李柔柔觉得自己的肠子都悔青了。但凡自己能多想一点，也不至于上了这贱人的当。

　　她又悔又恨，偏偏又动不得甘娘，只能在大牢里咬牙切齿的咒骂。

　　甘娘吟吟一笑。“原来我从来都不知道，收拾一个人还能如此的简单。实话说，光是从你这拿钱的法子，苏小姐就给我想了四五个，我特意挑了一个能让你把钱双手奉上的法子。怎么样，这种一无所有的感觉如何？”

　　“哼，不就是两千两银子么，小娘我出了狱再赚便是。”李柔柔气得牙痒，也只得强装硬气道。

　　“呵呵呵，两千两，除非再碰上甘野这样的傻子，否则就算你卖一辈子皮肉怕是也赚不回来吧。”甘娘轻笑着，句句像刀子扎得李柔柔心痛。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不妨再告诉你一事，方才跑出去的那两个官差可是真官差，他们以为这大牢里真的起了火。”

　　“那又如何！”李柔柔嘴上不服软，心里却是一个劲儿的打鼓。一环接一环的诡计，她压根没有还手之力，真不知道这甘娘还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

　　此刻的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恐惧。

　　“很简单。大牢起火，是因为李氏你与甘野偷带了火折子进来，故意想点燃干草逃狱。而我甘娘则以一己之力救了大火，可堪女子之表率。”

　　“你……你说什么？”李柔柔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

　　“甘娘！这事与我无关，我已经知道后悔了，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甘野听见甘娘还没有放过自己，不由得抓狂嚎叫。

　　甘娘冷冷看了甘野一眼，此时的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半点感情了。她把青春与血汗都给了他，换来的却是他的抛妻弃子。这种人，并不值得可怜。

　　她淡淡一笑，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用过的火折子，放在了李柔柔与甘野的牢房前头，恰好是二人都够不到的位置。这便是物证，而自己的供词便是人证。

　　“诸被囚禁，拒捍官司而逃者，流二千里。”甘娘冷冰冰说完这番话，眼瞧着李柔柔面如死灰，心里的郁结才终于疏散了一些。

　　她闭上双眼，轻声说道：“当初逐我于土屋时，若是你二人能放我一马，也不会有此下场。偏偏你们心狠手辣，让一寡汉与我为邻，日里调笑，夜里敲窗，三番五次欺辱于我，更时常打骂我两个无辜的孩儿，此罪实在不可恕。”

　　这话说完，只见甘野咯噔一声跪在地上，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李柔柔更是被那句流二千里镇住，眼神中充满了绝望而无助。

　　“走吧。”甘娘淡淡道。

　　至此，这一桩抛妻弃子案才算了结，而此事落在青州百姓的耳中，便成了茶余饭后的又一件趣事。即便是在几年之后，也依然能听见有说书人一拍醒木，朗然说道：“这正是，抛妻弃子负心汉，自此生女不嫁甘！”

　　众人并不知晓的是，当夜，大牢失火的消息便传至青州知府江予城的耳中。

　　散笙皱着眉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啧，胆子越发大了，竟然都算计到咱们大牢里了，偏偏还抓不住她的半点把柄，这可如何是好。”

　　江予城睨他一眼，并未开口。

　　散笙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甘野与那个李氏也的确是罪有应得。若是只徒一年半载，来日放出来只怕还要报复。倒不如索性发配了，免得日后再回青州城来。”

　　“啪。”江予城手里的笔落了下来。

　　散笙便不吱声了。

　　许久，才听见江予城淡淡说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恼她，为何还来套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