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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言 ...

  •   她反锁了门,关了窗,拉上了窗帘。她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她要憋死自己。

      她清醒着,这样在房间里一上午。

      弟弟来“咚咚咚”地敲门了,叫她吃午饭。

      她没有动作,吸了一口气,呼出的时候“哦”了一声,仿佛是呼出的气把她的话带出口的。她体内的气是虚的,虚的气说的话别人是听不到的,她只有靠房里的气来填。

      一两月前,她去幼小家玩。她和幼小坐在屋子里的竹床上,两三人一起打着牌。那家婆婆端着米从房里出来,经过时看到了她,就停住了脚步,笑得神秘:“听得说,你在学校里谈男朋友啊!”

      她一瞬间脸火辣辣:像是有无数针尖从两边脸颊的肉里正往外刺出,又像是无端被人扇了无数巴掌,脸肿了似的,也许这两种都同时发生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可那婆婆还在笑,也没走。仿佛这会儿连煮饭也不急了,誓死要听她承认一句。

      她只能笑着道:“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

      那婆婆显然不信她,也没回答她,只笑着转身接着淘米去了。

      她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了。

      她又被问到同样的话了,这回是弟弟。她每听到这话,唯一的答话就是“你从哪听来的?”别人揪着她不放一定要她承认,她也坚定要把最初的那个人揪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每从学校回家,都会不断地被路上碰到的熟人询问同一个问题。这些熟人是当年的旁人!现在她觉得,不能把这些人再称为旁人了。她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了。

      这些旁人都一个样,千篇一律地脸上带笑地问她。有时她着急地走在马路上,远处的人定要大嗓门地叫住她,又大嗓门地隔着远问她。旁人里多是妇女,她也觉得奇怪了,怎么这个时候,妇女的嗓门能那么大了!大得她不能装作没听到,可等她回答不是了,她们又带着同样的笑转头离开了。慢慢地她明白了,这些人根本不是来问她事情的真假,而是纯粹来戏耍她的。

      她想到了,要是这些旁人中的某位也跟她现在一样流言缠身,那么她会不会也和别人一样揪着人家不放?那位身处流言中的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忍受着这些,还是会直接冲上去,冲那些看戏的人动手?

      她又被家里的姑姑问了,又被奶奶问了。她心里疯狂地想知道到底是谁说出去的。这种东西,跟病毒一样扩张了。病毒全进入她体内了,吞噬着她的血肉!在她心里分裂扩散。

      她不敢出门了。她在别人家找幼小一起烤火聊天,又被那家长辈抓住问着了。就像是野猫抓老鼠一样被人逮着问一样,她脸上被不知道多少人拍了无数巴掌,不知道被多少野猫抓逮住又放。她躲房里哭。她甩不掉,病毒已经长满体内了,顺着血管,根根绕绕地爬在上面,纠缠着她,不放过她。

      家里人也问,但问一次就没问了。她不敢出门了。

      她又跟弟弟争吵了,弟弟说不赢她了,就搬出一句:你不就是在和那谁谈恋爱嘛!

      弟弟居然还说出了一个具体的人的名字!他哪来的本事!

      老人说小孩不能随便打,打错了会打成痴呆,严重的话一巴掌就能把人打死。她眼珠子充血了,她冲了上去,她扬起了手,她张开了手掌,她的巴掌落在了弟弟的脸上。她其实并不想打弟弟,她不知道该打哪,怕打错了。但两人瞬间就扭打起来,谁都使了狠劲。她毕竟长弟弟五岁。弟弟还是先松开了手,捂着痛的地方往后退了几步。她站在扭打的地方没动,似乎把这些气都撒弟弟身上了。

      她又问:“到底谁说的!”

      弟弟哭得狠,说话也喘着:“你不就是和那人谈恋爱嘛!全村人都知道了!”

      她气就没消,听到这话立马又猛冲了过去,张开手朝弟弟嘴巴周围使劲抓使劲抠,抠掉皮,抓出血。“你再说!你再说!”

      这下她下了最狠毒的手,弟弟疼得在地上跺脚。“是女人!女人说的!”弟弟几乎连话也说不出,双手虚抓在下巴和嘴周围,可又不敢碰上去,只哑着嗓子哭。

      她一直没哭,可现在,她疯狂地流泪了!饭没吃,直接走了!明明是她打了胜仗,可她却像个被追杀的逃兵,哭着跑着走了。

      是女人!居然是女人!让她活在阴影里,让她变得跟过街老鼠一样。让她变成这样!居然仅仅是女人的一句话。她的话传得那样快!那样迅猛!差些杀了她,让她以一种窒息的方式死去。

      她跑出了爷爷奶奶的屋子,外面漆黑。她故意避开灯火,她跑进了一处荒废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她坐在屋里的一块地上。她不敢大声哭也不敢大喊。她的一切叫喊只能发在心里:为什么!为什么!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她放纵地上的两条腿发狂地往地上踢着、蹭着。踢得猛烈,鞋子上蹭满了泥土,鞋子被蹭掉了,袜子被蹭掉了,她的脚还在地上蹭着,蹭得生疼。她依旧不满足,像瘫痪了双腿的残疾人一样坐在地上。她不动她的腿了,她不满足。

      她恨不得这世界是真的有鬼神。请这些鬼神,现在就出现!出现在这个漆黑的地方,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拉走,做鬼去,下地狱去!

      她伸手在腿边摸着,她不怕摸到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她现在都不怕了。她摸到了土地,拾不起来;她继续摸,她摸到了黏腻的虫,她怕,也不怕,她咬牙继续摸,她终于摸到了碎砖块。她把那砖块当成救命稻草,在自己腿上疯狂地砸着。她把手扬得顶高,又重重地砸下来,砸在她有肉的大腿上。她的手使着狠劲,她的腿也紧绷着鼓起来。砸累了,她伸出了另一只手,她拿着碎砖块在那只手的手腕上使劲地划着。她感觉不到疼痛。她把牙齿咬得咯吱做响。

      她松开了牙,手腕痛了,腿也痛了!她慌忙地把砖头扔掉了。用摸了土、摸了虫、施了暴的手去揉那双腿,又去揉捏那疼痛的手腕。

      她揉捏着,力越来越大,她恨!为什么自己不能圆满了自己!为什么!这么难,是这样难!活着已经这么难了,为什么连死也是!

      她开始用指甲抠手腕那红肿的地方,可却不能像抠在弟弟脸上一样抠出血肉。

      她又开始咬牙,她伸手去抓自己脑袋上的头发,胡乱地抓,大把大把地往下扯着。苦痛填满了她的身体,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头皮被扯起来,可头发却一根不掉!

      她手痉挛着往下,转向了她的脖子。她的双手换了两种姿势去掐她的脖子,可两种方法都没法让她使上力,都不能让她窒息。

      她终于放弃了。她不折磨她的牙了,不折磨她的身体了。她支起颤抖的双腿,把脑袋垂在腿上,双手抱着腿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不哭了。她睁着眼,把头抬起来了,看着黑暗。她一动不动地发着呆,她在这黑暗里笑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开始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地方了。这黑暗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她能在这里这样哭,这样疯地折磨自己。不会有人出现在这里,她不会再被那些人抓住。她觉得这也可算是自由了。没有什么东西她怕了,她能放任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了。

      她摇晃着颤颤巍巍的腿,蹲了起来。她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在黑暗里,她不怕。

      她把滚烫的带着气味的东西洒在了这黑暗里。她不理会流淌到了哪,也许到了她光着的脚掌心下,到了蹭掉皮的伤口上,到了她蹭在一旁的鞋子袜子上。可她不管,她只舒畅地爱这黑暗。

      她舒畅得不想动了,她想静止在这黑暗里。她不哭不流泪,不呼吸出声,她做一切都是悄悄的,但她做一切又是自由的。她就这样蹲着,夜风不大,但从地皮里窜上来的地的凉气对着她没有裤子掩盖的地方。

      她好似把整个人放空了,脑海里无物了,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在黑暗里听着风,听着虫,可她听见也是听不见,她看见也是看不见。

      那些流言是什么?那些说着流言的是什么?女人是什么?弟弟是什么?他们都是他们,和她有什么关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明白了,只要她自己不在乎,那些东西就都与她无关。她看不到见不到,她感觉不到。她受着那些,但却不会有任何情感的伤害了。可为什么她以前无法做到呢?

      忽然,她整个人仿佛被冻在了原地。当然不只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一直没动,是她脑子里的东西被冻住了。她无法思考了。

      她看得见了!她听得见了!

      在她正前方五六米处,在那片黑暗里浮现了一双发光的绿色的眼睛。她现在不能说她看不见了,她甚至能听见耳畔各种声音了!她后知后觉身边一直有那么多的活物在窥探着她。她被吓破了胆,吓出了魂魄。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出现多久了!是只有这两个还是这黑暗里还有很多!

      那东西就像是一直隐藏在黑暗里,现在才现出了身一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绝不是人类的眼睛!人的眼睛怎么会是这样绿,怎么会在黑暗里发出这样的光!可那到底是什么!她怕那东西发现了她。

      她一动不动,那两个发着青绿光的圆出现前,她是享受着静止的,现在她是僵硬着的。那莹绿的东西明明也是静止不动的,但是她觉得那东西在动,那东西直直地对着她。她分明看到那绿光里藏着东西!她怕,怕那东西发现她现在的模样,发现她在这屋子里做的事,发现她现在裸露的身体,发现她身上受折磨的痕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它到底出现多久了!到底这黑暗里是不是还有更多!

      那绝不是神!那会是鬼的眼睛吗?那是来抓她的鬼吗?是读了她心的鬼来拉她下地狱的吗?可为什么不在她不怕的时候来,而要在她贪恋这黑暗的时候来?

      她屏住呼吸,等着那东西动。可那东西偏偏和她一样,也一动不动,这令她感到了恐怖。她看不清那绿旁的黑遮盖住了多少东西,她无法判断那东西的原型、她猜不到那东西究竟要做什么。

      和那东西对峙一会儿,她咬住了自己嘴里的肉,她又伸手去身边摸。眼睛却依旧盯住那东西,她不能移开。那东西随时都可能冲过来。

      她摸了好一会没摸到东西,她着急了,动作大了。

      她看见那东西也动了!那东西一晃一晃的,她明白了!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狗!是一只四条腿的黑狗!那狗的眼睛在黑暗里居然是这种颜色!她平时最喜欢狗,现在,她最喜欢的狗就站在她面前,却让她恐惧成这样,差点吓破胆。

      她仿佛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已经不想做鬼去了。她还在黑暗里摸索的手朝着那双绿眼睛扬了一下,要是她手里拿了东西,她也许会扔过去。但她不会让石头真正砸到狗身上,那狗毕竟是无辜的,她也是最爱狗的。

      她说不清,也许这狗是一直在这儿,是她胡乱闯了进来。即便这里不是这条狗的地盘,那她也没资格去打它。但她还是会把手里的东西扔过去,它毕竟吓到了她,她也要扔过去,扔到它身边,发出响声去吓它。人们说要是狗咬了人,人能去咬狗吗?可她却见得多了,人被狗咬后,狗不会被人咬,却会被打死。

      她现在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已经被这黑暗、被那双绿眼睛给吸空了。她提起裤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腿脚不稳,她踉踉跄跄地朝一侧晃去,手终于摸到了一面木墙,她靠了上去。

      她知道自己裤子后面沾满了土,还有她的鞋子她的袜子,但她还是跑回了家,她在卫生间里把她的裤子洗了。

      她冲洗着她身上的伤口。她双手虎口处被弟弟指甲抓得青紫流血。她大腿上是青紫的肿块,她开着淋浴喷头,她站在下面,她又蹲在下面,又坐在地上了。像个双腿残废的人一样,像她在那间荒废的黑暗的屋子里一样。她又感到舒畅了!

      她发现了,她爱没人的地方,她爱能让她放肆的地方。让她成为原始人、野人的地方。她可以全身□□,可以随时脱下衣服,她可以在躺在地上肆无忌惮地翻滚。没人能在这种地方管到她,她也可以学着那些人,也折磨她。

      从此她爱把自己关在房里了。

      她慢慢掀开身上的被子,她从床上爬下来。她站在紫色的厚重窗帘前,伸手悄悄撩开了一道缝,又慌忙地放下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从弟弟来敲门的那一刹,她就觉得这房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门被人碰了,这房就脏了,她不能再待了。

      外面太阳毒辣,她转动钥匙出门一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匆忙把钥匙拔出,又在外面把门锁了。

      她向是要去赴死一样,去和女人一桌吃饭了。她脸上没有表情,黄瘦的脸颊朝里凹陷下去,瘦得可怜。她不忍去看她小时候的照片,她完全不信照片里头戴花环、白白胖胖、趴在草地上笑得眼睛成缝的小孩会是她。她疑心自己现在的手臂都没那时粗,毕竟她身边的人都这样说她。照片里大概三四岁,她现在十三四岁。十年里变化的仿佛只有个子。还有那凹陷的脸庞,像营养不良。

      她麻木地换鞋下楼吃饭。

      她吃不下饭。她反胃,但忍着。她只吃半碗,就逃一样地爬上楼。她又听到身后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就吃这么一点,能长肉啊!”

      她又锁了门,又把自己裹在了棉被里。她躺在床上思考着,为什么她会不想吃饭?为什么她要躲着他们。明明是他们对不起她,明明是她在为着一句流言而遭受着一切。可她仿佛是做了错事一样,她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连饭也不敢多吃,连房门外的地方也不敢去。

      她眼睛望向那紫黑的窗户,她仿佛感觉到无数目光在那窗外。他们都在偷窥她。还有无数张口,在张合地问着她同一个问题:“你在学校谈男朋友啊!”

      她狠劲地把手掌按在两边太阳穴上。她觉得那些东西近了,她慌乱了。她把自己关在这房里,已经度过了三四个周末了。那本该是学生最期待的日子,于她而言,却是下地狱的日子。

      她晚上没吃饭了,她也不喝水了。她不想出去,不想动。她现在怕太阳光了。她觉得自己周身都是污秽,光会把她的妖怪样照出来,让她在大庭广众下现行。

      可夜里她又不敢关灯睡。房里热得不行。她躺到了地板砖上。她脱下了衣服,就只穿内裤。身体贴在冰冷的地砖上,仿佛能消去房里的热。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房晚上会比白天热。

      她只开着一盏床头的紫灯。灯在她头上,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她看着这紫色的小灯泡,无端想起了那晚那只狗的眼睛。

      她现在开始怀疑那条狗的存在了。她好像从未在村里见到过那条狗。不论是那晚前,还是再没出过门的那晚后。她也从不知道狗的眼睛能在黑暗里泛出绿色的光。

      她转了身,她不敢看床底。她是怕鬼的,她怕这种明明没人见过的东西,不存在的东西。可现在,她更怕床底会出现一双绿色的眼睛,就像那晚一样,在她不注意的某个瞬间,就开始盯着她。

      她记起小时候,她最爱的一条白狗死在楼梯下谷仓里。她看着奶奶把那只狗从谷仓里拉出来。她眼睛红肿,她哭了。

      那狗好几日没见身影,奶奶说可能是被偷狗的人抓去卖了,也有可能是跟着哪个村子里的母狗走了。大家都觉得不会再看到那条狗了。直到她坐在澡盆里洗澡,闻到了一股尸体腐烂的臭味。她告诉了奶奶。奶奶立马跟了过来,也闻到了。奶奶没说什么,表情却是悲怆的。她也好像明白了。她看着奶奶在枯叶木柴堆里不停地翻找。她也跟着。她突然指着谷仓,说是那里面。奶奶赶忙拿来手电筒,咬在嘴里,翻开了谷仓的门,果然,白狗就躺在里面。她还小,踮着脚也看不到。她没有求奶奶抱着她看,她知道大家都在伤心。她从此知道自己的鼻子灵光了,能嗅到别人嗅不到的东西。那些隐藏的气味,却又总是不好的。可她却能真实地嗅到。她宁愿不嗅到!她看着狗被姑姑和奶奶从谷仓的小口里拖出来。它已经没有温度了,身体僵硬着。奶奶说是吃了打了农药的菜和水稻,药死的。她说现在的药都太毒了!狗陪了她很多年。她听姑姑说,那狗是通人性的。她刚出生那会,姑姑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姑姑和小叔是龙凤胎,出生时姑姑呛了口血,大家就都说是因为这口血使她长不高,脑子不灵光的。说着说着,话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因为在胎里小叔抢了她的营养。总之姑姑没出去闯荡过,一直在家里干农活家务。生了她,姑姑也就顺带要带她了。姑姑说自己带她的时候,喜欢跑到别人家去看打牌、打麻将,所以会先把她哄睡在摇桶里,狗也留在家里,守在她旁边。但是姑姑不会关门,总是留条缝。姑姑说只要她醒了,那狗就会跑去找,直到找到姑姑,然后叫两声或者咬裤脚,这样姑姑就知道该回去了,因为她醒了。每当姑姑说起是这样带她的,奶奶就会说一句“还好意思说,你这样带小孩啊,小孩被抱走了都不知道!”她觉得自己也算是被狗养大的,她对狗有种亲近。可现在,这狗就这样死了。她也没几岁,算是第一次经历有感情的生死,虽然是条狗,可她忍不住眼泪。奶奶劝道狗也大了,死的时候也没人听到它叫,狗不是痛苦地死的,还知道回家。是啊,狗回家了。她仿佛天生悲观,觉得狗吃了农药,那么痛苦,却还是跑回来了,她觉得这是痛苦的。她更佩服这狗了,狗原来是有感情的,狗爱这个家,也爱她,她也爱狗。

      床头的紫灯不够亮到床底,房里还是黑在控制着。

      她不敢开那盏大灯,她有次从男人那里得到了教训。男人斥骂她晚上睡觉不关灯。男人经过她房门对着的过道时,从门缝里看到了她房里透出的光。

      她转身对着窗户那边了。她看着窗帘。闭眼听后面房里传来的麻将声和男男女女的咒骂声。这些声音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三四点。她就在她的房里,躺在地上,陪着屋后面邻居开的那桌赌局。有时他们也不打麻将,打牌。她也跟着听。她会比这些人晚睡,等他们散场了,灯都关了,等到没有人是活着的,她才会安心地睡。

      第二日她要么醒来就下午,要么早早被各种声音吵醒。无论哪种,她都不出房门,都要等到别人来敲门。她不开门,她不会主动破坏这房里的东西。她要是被吵醒了也不会生气,她会把床头灯关了,爬上床,然后睁着眼,眼珠子盯着头上白色的天花板。她还是静止地躺着,像是被地板冻僵了一样。她的身体没有温度。即便有热量穿透窗户和窗帘照在她身体某些部位上。她依旧平躺着,就像那条死了的白狗一样,僵硬着。

      她也不是真的什么也不做,有时她会突然流泪。就是流泪,不是哭。也许是眼睛出了问题,一双眼睛止不住地流泪。她依旧平静地眨眼,眼泪也不影响她。她不出声,就这样流泪,身体也不会喘息□□地起伏,依旧是平静地呼吸。人不看她的眼,是发现不了她在流泪的。可泪还是在流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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