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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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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帐软,锦绣堆里。宁弋平躺床上动弹不得,中衣洒落两侧,胸前伤痕纵横交错。苏别意则一手放在他胸前,一手垫在他脑后,做半收拢状。
两人就着这么个姿势尴尬地对视良久,苏别意无神的双眸渐渐晕染开熠熠光华,仿佛烟花般瞬间绽放,绚烂璀璨。
宁弋脸红的不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苏别意猛地从床上弹起,一个箭步冲下了床,大喊着祝晋。
苏别意鞋袜都没穿,几步就窜到了屏风处。隐约记起他方才似乎说冷,又匆忙折返,在地上随手捡了件衣裳扔到床上,就叫喊着窜出门去了。
“祝晋!祝晋!”
苏别意的衣服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宁弋下意识欲躲,只是才稍一用力全身便剧痛起来,登时额头痛出了一层蒙蒙细汗。躲不开,只得任由那衣服遮在脸上。
浓重的血腥之下是那人清幽的味道,想起小童所说的目标是他。宁弋忍不住轻叹一声,师徒之间,怎可、怎可胡来?
片刻功夫,骂骂咧咧的祝晋就被苏别意拎了来。
祝晋一见宁弋被衣服盖住了脸,心说你盖尸布都放上了,还叫我来做什么?难道我会招魂不成!
苏别意走的急,只知他冷,随手扔了件衣服就走了。没成想衣服扔他脸上去了,更没成想扔的还是那件绣金外袍。急忙伸手去掀衣服,可这手伸到跟前,又抖起来。
他怕,他怕衣服一掀起来,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宁弋从来就没有清醒过……
衣服掀起一半,一双紧闭的双眸露出来,苏别意手上顿时失了力气,掀了一半的衣服再次滑落遮住了宁弋的眉眼。
乍喜入悲,苏别意心如死灰,就此瘫软下去。祝晋却看出了不对劲,一把扶住苏别意,“先别急着哭坟!”
尸体不会出汗,更不会有如同活人一般的血色。祝晋一把掀开衣服,去探鼻息,竟然还有鼻息!紧接又扯过右手把脉,面色古怪。
苏别意看着祝晋这一番动作,眼神复又焕亮起来,紧盯着宁弋略有些血色的脸。
“他没死,只是痛晕了。”虽然祝晋无法理解为何宁弋脉息断了两日仍旧还能清醒,但事实的确如此,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男人肃穆了两日的俊脸骤然爬满了笑意。“他还在,他还在。”苏别意边言语着边用力推开祝晋,涌到宁弋跟前,看着他的面容,笑的真心实意。
祝晋看着苏别意这副过河拆桥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捋胡子,拂袖而去。可才刚刚走了没几步,屏风就被人推倒了。
那屏风框是白玉做的,碎玉溅了祝晋一身。他气急,恶狠狠地瞪了屏风后的那群莽汉一眼,径自出门去。
“嘿嘿。”众人察觉到小王爷投射来的和善视线,讪笑两声,纷纷去撵祝晋了。
“祝先生,别走啊,等等我们。”
“对啊,别走的那么急,等等我们。”
“我不走?我不走,谁给你们宁教习熬药去?”
苏别意皱眉看向还在原地的徐辽,“你怎么还不走?”
徐辽一拱手喊道“王爷记得穿鞋!”,喊完人就跑了。苏别意信手扔了个烛台过去,砸到了紧闭的雕花木门上。
人都走干净了,苏别意又对着宁弋笑。笑了半晌,他眉头一皱。
宁弋是真的没死?这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觉?
苏别意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自己脸上,很痛。是真的!宁弋真的还在!
说时迟那时快,省去了脱鞋袜的时间,苏别意顶着通红的脸,一个飞身就窜到大床内侧。他拉过锦被给宁弋盖好,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
本来还想着把人搂紧自己怀里,可苏别意刚一触碰到后脑,宁弋就轻轻皱眉,似是要转醒。苏别意再是贼心不死,也不愿他有半分伤痛,遂手缩回手,只拿眼睛瞄着、盯着。
贼不走空。既然把人放在心上惦念,哪里能忍得住不去摸摸、碰碰。骨节分明的长指从眉心、鼻梁、唇珠到下颌,逡巡反复,好生缠绵。
原先苏别意为了留住宁弋,屋内未燃地龙。现今宁弋苏醒,自然受不住这般寒凉。纵使意识沉迷,本性驱使着他寻求暖意,微不可见地向苏别意怀里挨蹭。
若是平常人,这么轻微的动作谁会注意到。何况宁弋重伤在身,动作更是微乎其微。可苏别意不是寻常人,他全神贯注地就盯着宁弋一个人,怎么会漏过这么个小动作。
霎时间,苏别意愣在当床。
他蹭我了!
他是不是想要我抱抱?
连昏迷都想着我,是不是只有我的怀里才能给他安全感?
思来想去,苏别意固执地将宁弋这个近乎本能的动作认定为是宁弋对他的的依赖。自行得出的认知完全取悦了苏别意。
他兴致勃勃地捏住宁弋的下颌,心酸又无奈地对着人抱怨道:
“你这师父当的也忒不负责了,整日就知道向徒弟索取,也不知道报答一二。”
宁弋自然无法回答他,苏别意倒也不指望。话说完了,周遭又安静下来,唯有宁弋清浅的呼吸颇有韵律的存续着。
苏别意细细端详他,这人长得就像幅山水画。饱蘸浓墨,两笔青山远黛勾勒眉眼,氤氲一线清泉映桃花,描绘鼻翼、薄唇。剩下的便是素净的纯白,再无其它。
“师父。”
苏别意缓缓地依偎在他肩颈处,悲戚、欢欣、愁苦一并化在这声轻唤里,说与他听。
“药来啦!”
祝晋端着药碗踢门就进。苏别意一惊,立即从宁弋胸前抬起头来,一尾墨发在半空划出圆润的弧度,足可见其速度之快。
药碗还冒着热气,飘在祝晋的头顶,乍一看仿佛被气到七窍生烟一般。事实也差不多了,祝晋就没见过苏别意这么没出息的时候,不过是一两个时辰而已,就又跑床上去了。
趁人昏迷,趁火打劫,下作!
祝晋沉着脸,把药碗往小几上一拍,开始交代道:“宁弋他身负重伤,需静养。药,每日一碗。药浴,每日一个时辰。回头叫人到我那儿取方子。另外,这两日我会为他施针稳定心脉。先让他把药喝了。”
“好,多谢祝先生。”
苏别意立马将人扶起,宁弋周身是伤,任他再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触碰伤处。宁弋受痛眉间微蹙,叫苏别意看的心疼。
好在宁弋并不抗拒喂药,一碗药很容易就喂下去了。毕竟江湖中人不似苏别意这般锦衣玉食,宁弋是千辛万苦都尝过的,能有一碗药已属难得。
祝晋展开一列银针,余光瞥见苏别意赤着脚站在身后盯着,嫌弃道:“你房里过于寒冷,不利于宁弋养伤。”
闻言,苏别意穿好鞋袜,披上外袍就去找老管家了。
“除我本人喻令,不准给我房内燃火。”
定北王府很多年没有女眷了,许多规矩都是直接照搬的军规。禁令是苏别意交代下去的,自然得他亲自去解禁。
打发走了苏别意,祝晋开始凝神下针,细长的银针缓缓没入宁弋的穴脉……
“我是恋爱系统,序号二。你可以称呼我为小二。”
虚空之中,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宁弋想要睁眼追寻声音来源,眼皮却有千斤重,始终无法睁开。祝晋注意到他眼皮抽搐,心中疑惑,莫非是自己下针过狠?
“你目前重度虚弱,无法对外界作出反应。你不必回应我,你所想我都知道。”
这下,宁弋也不急着睁眼了,他问“系统是何物?”
“类似一种规则,现在你必须遵守的规则。”
“那为什么你之前说在下的攻略目标是小王爷?”
“因为你们二人的亲密度最高。行为模式也最接近夫妻,你们共进餐饭,情谊深厚,朝夕相处,还曾同床共……”
“好了,在下知道了。请问贵系统是否考虑过性别问题?”
宁弋慌忙打断小二,脸色异常的红。祝晋刚下完一针,抬眼看见宁弋的脸色,赶紧又检查了一遍银针,有没有下错位置。
“真爱不分性别。”
宁弋被这话一噎,短时间竟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继续问下去,“你在哪里?为何能够知我心中所想?”
“我在你的身体里。只在你想与我对话或者通知任务的时候,我才会出现并能够感知你。当你与目标彻底相爱的时候,我会彻底消失。”
“什么任务?”
“恋爱任务。”
这是最后一句话,接着小二就消失不见了,宁弋挣扎着去追寻,睁开眼却看见正在收针的祝晋。
“感觉怎么样?”祝晋此时的和蔼与那时对苏别意简直判若两人。
“有点痛。”宁弋坦承道,“多谢祝先生。”
“你不必谢我。照我的做法,早把你埋了,毕竟两日没有脉息与死人无异。小王爷他不愿意,衣不解带地守了你两日。”
祝晋收好银针,张张嘴,到底也没能说出话来,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弋一眼,便走了。
宁弋自觉通透,但是祝先生看他那一眼,他再三琢磨也不解其意。
而且,若按祝先生所说,自己当时根本就是一具尸体。那么,小王爷为何愿与尸体同寝而眠,还要给尸体脱衣服?
祝先生的目光又在宁弋脑中重现,似乎有那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小王爷平日行事洒脱不羁,实则心思细腻。那么他做这些事的真正原因是:
小王爷他其实都是因为尊师重道!即使他不愿意唤自己一声师父,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师父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