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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里人 ...

  •   “找到了吗?”无悲无喜的人声从暗处传出,雪色映出他硬朗的下颌线。

      “人、人在麻衣巷,濒、濒死。”徐辽颤抖着说完,他不敢抬头去看小王爷的脸色。寻人行踪这事按理来说本不该他来回禀,可这回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定……会死。

      “徐辽,备马。带上祝晋。”

      声音平淡一如往昔,徐辽却仿佛听到了阎王召唤的铃音。他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一片衣角划过半空。

      扶兴城街市禁纵马,而今一众强劲的奔马正在夜色里疾驰。为首一人墨发冠玉,大氅在马背上翻扬。他抽打着马身,可是那已经是战马能够跑出的最快速度了。

      麻衣巷口,老远就能看见一众护卫衣着的人围在巷口,无人可进。

      战马飞驰,断不可骤停,苏别意径直自马身跳下。无人驾驭,奔马照旧奔驰,飞速丝毫不减,直至跑出百十米才堪堪停下。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跳马者通常非死即伤,更何况还是飞速奔驰的战马,非生死关头不可为。

      云履踏进绵软的雪花里,印出一步步渐近的足迹。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那人陡然间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乖顺地躺在那里。

      苏别意心如擂鼓,不过几步路却如刀山火海一般,走得他肝胆尽裂、鲜血迸洒。

      到眼前,摧心肝。白衣上血口纵横,也看不清有多少了,惯常不离身的长扬剑也不知所踪。两臂各整齐地列了九道伤,温热的血正汩汩流出,身下大片血迹融了血水还在蔓延……

      那人前额张扬的碎发被雪打湿,服帖地黏在惨白的皮肤上。苏别意抬了抬手,想要拨开那抹湿发,却不敢碰他。

      别说是苏别意与宁弋朝夕相处,情分深厚。就是在场其他人,尽管都是见惯了战场上残肢碎尸的人,也见不得这般模样的宁教习。

      宁弋温言少语、待人谦和有礼,纵使声名在外也从不骄矜自持。任谁前来求教,都愿意指点一二,试问定北王府里的兄弟哪个没有受过宁教习指点?众人心中悲戚,只是碍于小王爷在场,不敢表露出来。

      “祝晋!”苏别意暴喝,精致绝伦的眉眼透漏出极怒的神色。

      “来了来了。”

      背着木箱的中年男人被徐辽拎过来,一见地上躺着的是宁弋,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宁弋的伤,他没少治。可是这一次是真的凶多吉少。

      祝晋一把推开苏别意,查看宁弋的伤势,关键就是那两臂共十八道伤口。分明就是把人当成血漏,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流而亡,当真是狠毒。

      当务之急,就是止血,他打开医箱,取出银针,刚要下针,却突然回头看了苏别意一眼。

      众人不明其意,苏别意却懂祝晋的意思。他闭了闭满是血丝的双眼,只是极短的一瞬,再睁眼时坚定地向祝晋点头示意。

      得了示意,他这才谨慎下针。

      他人都盯着祝晋下针,生怕他一针扎歪彻底送走宁弋。而苏别意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宁弋惨白的脸,他身上还穿着与宁弋一般的白衣。

      今早听闻宁弋换了一身白衣出门。苏别意也特意叫管家翻出了一套白锦衣裳换上,等着那人回来肯定又是满眼惊讶。他向来都是这样的,脸上通常不会有多余的表情。与之相比,那双清澈的双眸更能传达主人的情绪。

      现在,那双眼眸无力地闭合着。

      祝晋是苏别意全部的希望。他师承太医院国手严前太医,严老已逝世。医术之上,无人可出其右。若是连他也也无能无力,那么宁弋……

      良久,祝晋下完了全部的银针。转头对苏别意严肃道:“我己经以银针封住他的血脉。其余伤处要回去才能处理。他浑身刀伤,最严重的有十八处刀伤。虽然发现及时,但是他仍然失血过多,加之体内余毒,恐怕生机难现。”

      “备车!”苏别意对徐辽喊完,立即俯身想要抱起他,却被祝晋一把拉住了手腕。

      “那些小伤只是小事。是否能挺过今夜才是关键。即使,他能活下来,也不一定能够醒过来。”祝晋语带惋惜,他能做的只是给苏别意以暗示。

      苏别意悬起的心径直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断崖,他挣脱祝晋的手,俯身去抱血泊里冰凉的人。

      从前,父兄亡故时,只有一纸讣告摆在他面前,连个挣扎的机会都不留给他。这一次,即使留不住,他也要倾尽全部,宁弋是他心里的最后一个人了。

      定北王府,苏别意卧房。

      宁弋面无血色,仅着中衣,躺在苏别意的床上。

      时至亥时,祝晋处理好最后一处伤口。看着床边的苏别意,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便转过头自顾自地收拾医箱去了。

      “若是我的性命于他有用,此时也尽可拿去。”苏别意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给他一个回复。

      闻言,祝晋长叹一声,知道多说无益,拎着医箱退下了。谁知一合上卧房的门,就被一群莽汉围了个密不透风,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就连素来稳重的徐辽也忍不住投来质问的视线。

      宁教习怎么样了?

      宁教习什么时候会好?

      宁教习啥时候能醒?

      救不回宁弋,祝晋本就意难平,眼下被人追问急了,皱眉怒喝道:“你们吵什么!有功夫在这里吵莫不如去查找真凶,起开。”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祝晋也自不愿多言,提着药箱悻悻走远了。

      门突然开了,苏别意沉着脸站在门口,众人一惊以为要被罚。

      “去查,长扬剑和人,带到我面前。”依旧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其下恨意无限。

      话未落,众人已做鸟兽散,素日跟在苏别意身旁寸步不离的徐辽也不见了。

      门关上了,祝晋看着紧闭的雕花大门,又是长叹一声。

      屋内灯火通明,苏别意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宁弋的手,一遍一遍地描画着他的眉眼,一件一件地把往事讲给他听。

      “你我初遇时,父王把你领到我眼前,让我唤你师父,我不肯。结果你当场打了我一顿,我半个月没有下的来床。你说你,多狠的心。”

      “你年少成名,一剑长扬贯彻武林。多少世家对你青眼有加,你都不肯走。我问你为什么,你直白地告诉我父王给的酬劳最多。”

      “后来,父兄接连战死沙场,只留下两张讣告和这个王位给我。我闭门绝食,你一脚踹开我的房门,拿着饭菜就往我嘴里塞,呛了你就给我灌水。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日日夜夜跟着我。就算是徐辽,他也不敢睡我的床。你说你,多大的胆子。”

      “上次你在府里练剑,两个丫鬟在一旁偷窥你,你也不知道赶走她们。你可知她们说你什么?她们说你腰好,要嫁与你做她们夫君呢。我把那二人打发了,回头你还来委婉地劝我要宽宏大量。那不成在你眼里我就像个妒妇一般斤斤计较?”

      ……

      苏别意眼里的柔情似水,点点滴滴流淌到宁弋身上。他一手撑着床边,一手握着他的手,就这样话家常般对着宁弋讲话。

      从午夜至天明,一直如此……

      天亮了,卧房的门从来没有打开过。祝晋一早就守在门口,看着情形,多半是无望了。

      他轻轻一拉,门就开了。隔着屏风,隐约能够看见苏别意还在床边守着。嗓音沙哑,应是一夜未眠。

      祝晋走进屏风后,单手一探宁弋鼻息。果然,人死了。他对着苏别意躬身行了一礼,“小王爷节哀。”继而转身就去撤宁弋身上的银针,却被苏别意大力推开。

      “他没死。”说完这三个字,苏别意复又坐回远处,握回那只已经冰凉没有血色的手。

      祝晋被推了一个趔趄,慌乱间看见床边一个掌印,就在床榻边角处,可见苏别意的悲怆。

      这种时候,放任并非正确的选择。祝晋深知这一点。他年近五十,与老王爷并肩作战,只凭这份情谊,他就不能任凭这孩子疯魔下去。

      他上前揪住苏别意的衣领,一个狠力的耳光扇在苏别意的侧脸。往日意气风发的苏小王爷没有反抗,任人将他扔到床边。

      苏别意委顿地倚在床边,坚持了许久的信念瞬间破碎成灰,一滴泪滑落腮边。

      趁此机会,祝晋撤了宁弋身上的银针。苏别意的悲伤,他不会去阻拦,毕竟这个孩子失去了太多。

      祝晋轻手轻脚的退下了。屋里只剩下苏别意一人,还有一具尸体,以及满室摇曳的烛火……

      虽是灾情严重,可那是穷苦人的事,销金窟毕竟是销金窟。哪里有消息能经得住温香软玉的纠缠呢?

      兰姨今日关了入云阁,换上一身素白的衣裳。细致地梳洗装扮了一番,这花了她很长时间,因为眼泪总是会把脂粉弄花。

      她出门时,身后跟了一群素衣的姑娘。她们向来是以浓妆示人的,而今洗去铅华,只为送那孩子一程。

      兰姨自打得了消息,便如行尸走肉般。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我一人去送即可,世人不知内情,莫叫咱们的不由已脏了那孩子的身后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心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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