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黯夜幕

6、第六章 南方

　　宁肆瞪着再一次挡着手肘的书墙，有种想要一把挥开它的冲动。
　　徐南臣捂着下巴趴在桌子上装死一直没动，宁肆都快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五月的洛平已经进入盛夏，班级不少男生开始穿短袖，宁肆第一次见到徐南臣时，他的季节完全进入夏天，明明何关比洛平要冷上不少。
　　宁肆看着稿纸上的线条发着呆，浮动的思绪打着旋绕不开徐南臣三个字。
　　忽然宁肆手肘抵着的书墙移动了些许，原本拥挤的桌子变得开敞了许多。
　　徐南臣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将书墙往他那边移了移。
　　宁肆眼神微动，暖茶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剔透。
　　他看着徐南臣小心翼翼露出的半张脸，心情有些复杂。
　　徐南臣从书墙上方丢过来一个纸团，正好掉在宁肆手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像是想要抚摸又怕被挥开的毛茸茸小动物。
　　宁肆盯着纸团许久，终于缓缓的带着迟疑握住了它。
　　［现在不挡手了吧］
　　宁肆看着纸上简笔画着的笑脸，微微一怔，字迹携带的笔锋满满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错觉吗？
　　又一个纸团飞跃书墙逃狱成功般撞进宁肆怀里。
　　[心情不好？]
　　紧接着第三个也到了。
　　[让我猜猜是关于什么的]
　　[家人？]
　　[哥哥？]
　　宁肆一张一张抚平揉皱的纸团，没有回应，笔锋带来的熟悉感恍惚只有那一瞬间。
　　[我猜的对不对？]
　　徐南臣又探出头，悄悄的往宁肆那边移动。
　　“徐南臣同学，你在干什么？”袁莉弯着腰站在徐南臣身后，好奇的看着他。
　　“咳咳，没，没事。”徐南臣被吓了的一抖，瞬间坐直。
　　“自习课上不要传纸条哦。”袁莉笑眯眯地拿走宁肆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的纸条，拍了拍他的肩膀，翩然而去。
　　“你竟然不提醒我……”徐南臣压着声音将头伸过了界，委屈地瞪着宁肆。
　　宁肆眼底闪过一丝不可见的笑意，然后毫不犹豫的又是一手肘。
　　“嗷——”徐南臣捂着二次伤害的下巴重新趴回桌子上装死。
　　班上的同学被徐南臣嚎叫声吓的一震，却没人敢再回头了。
　　宁肆转了一圈笔，看着书墙无意识的在稿纸上画了几笔，字迹不清，隐约可见是两个字。
　　南方。
　　*
　　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除了实验班。
　　“啊——为什么又要小测！”王旺抱着脑袋哀嚎。
　　周步原幽幽叹了口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你别念了，我脑壳疼……”王旺脸埋在桌子上，“丧尽天良啊——”
　　“你去哪？不是要小测吗？”徐南臣看着收拾满桌稿纸的宁肆，没人忍住问道。
　　宁肆丢给他一个“关你屁事”的眼神，拎着书包，在班级羡慕的目光中离开教室。
　　徐南臣戳了戳前桌的冯睿，“你们宁哥这是要去哪？”
　　冯睿收回羡慕的眼神，“宁哥不用小测的，这个时候他一般会去跑步，就在学校旁边的白石公园，绕湖跑。”
　　“嗯？为什么不用小测？”徐南臣比较疑惑宁肆的特殊性。
　　“因为莉姐说了，每次月考前五的人不用上小测的晚自习。”帮忙发试卷的叶萱将试卷递给徐南臣，抢先开口解答，然后眨眼一笑，“所以兄弟们，萱哥我也要走了～像这种晚上小吃一条街走起。”
　　一同离开的还有叶萱的同桌夏小诗，冯睿的同桌，还有……
　　“No——不胖你不要离开我——”王旺抱着周步原的腰，呼天抢地的像是要生离死别。
　　周步原冷酷的板着王旺的手，“二汪，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不！我要你留下。”王旺抱着周步原使劲撒泼，语气凄婉，“你留下，让我去吧……”
　　“你想的倒美！”周步原使劲扯着王旺的手，“你放开！”
　　“我就不！”
　　“放开！”
　　“不！”
　　“咳咳，周步原同学，请回位子上坐好，既然王旺同学如此不舍得你，身为老师也不好拆散。”袁莉笑弯了眼，脸上两边的酒窝盛满醉人的笑意。
　　周步原震惊的看向袁莉，捂着胸口倒退半步，抖着唇一脸伤心的表情，“袁美女，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哈哈哈……”王旺仰头猖狂一笑，“不胖，你还是乖乖给我回来吧，哈哈哈……哎呦！”
　　“笑毛！有毛好笑的！你给我放手！”周步原一巴掌呼在王旺脸上，按着他的脸使劲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班级里爆发了一阵大笑，周步原愤恨的推开王旺，走回位子里。
　　徐南臣也笑着看着两戏精飙戏，忽然想到先行离开的宁肆。
　　宁肆太排外了，班级里能和他搭上话的不会超过一只手，故步自封的融不进去任何地方，像是没有根的浮萍，随时便可悄无声息的离开。
　　也不知道改不改的过来……
　　*
　　宁肆先回了小楼，拿出整齐码好在书包里的稿纸，挖出锁在柜底的笔记本电脑，戳开了一个蓝色的图标。
　　还没等里面刷新出来，霸屏跳动的语音通话就迫不及待的蹦了出来。
　　宁肆移动鼠标干净利落的点了叉，页面刚关，一条消息就接着蹦出来了。
　　[木偶：祖宗，你终于上线了。]
　　[肆：嗯]
　　[肆：我传数据给你，你测试一下。]
　　[木偶：行，明天给你答复。]
　　看到回答宁肆就准备关闭，紧接着下一秒，对方的下一条消息就闯进宁肆的视线。
　　[木偶：南方还是没消息？]
　　宁肆指尖一顿，鼠标在“南方”两字上无意识的转了一圈，然后毫不犹豫点了右上角。
　　失踪人口……会有什么消息……
　　宁肆打开传真机，将那一叠稿纸放在纸盘上，看着电脑屏上闪过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或者画着稀稀朗朗的模型骨架的图片，微微有些失神。
　　[木偶：这次的航模测试出来了怎么处理？]
　　对话框又弹了出来。
　　[肆：卖了。]
　　[木偶：不参赛？]
　　宁肆滚动着屏幕，上上下下只有木偶发来的四条消息，仿佛那条询问南方的话只是宁肆的错觉。
　　[肆：不了，没意思。]
　　[肆：下了。]
　　宁肆关了电脑。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白日里的喧嚣尘埃落定。
　　*
　　距离七校联考的日子在宁肆各种无视徐南臣中悄悄溜走。周步原和班级的一众已经可以完全免疫最后一排时不时传来的痛呼声。
　　反正宁哥（肆）又不是真的动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们去吧。
　　但是今天一直到晚自习都没有声音，反倒是让人不习惯起来。
　　这是宁肆第三十四次出神看向书墙，余光中徐南臣绷紧的背一直保持着僵直的状态。
　　宁肆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好。
　　我管他干什么？宁肆看着笔尖，心里想道。
　　“明天就是联考了，记好自己的座位，千万不要走错班了。”晚自习最后几分钟袁莉走进教室叮嘱道。
　　“记住了没？宁肆同学？”正在发呆的宁肆被袁莉单独点名。
　　宁肆抬头，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班上同学埋下脸，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抖着肩。
　　“徐南臣同学在C楼考试，班长有没有带他认路？”袁莉弯了弯眼，看了眼回神的徐南臣，眼睛里有担忧的神色。
　　“有！”周步原立马回答道。
　　袁莉点了点头，“快点收拾书包吧，回去的路上记得小心点。”
　　“好～”
　　*
　　“啊——我要死了！化学这次是回炉重造了吧！怎么段位升的这么高！”王旺抱着周步原的胳膊，整个人跟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我觉得物理是不是跟我闹脾气了，为什么我读不懂他了……”叶萱整个人恍惚着从两人身边飘过。就连跟在叶萱身后的夏小诗也紧皱眉头。
　　“我觉得……”周步原挠了挠下巴，一句话还没说完，树懒王旺就弃他而去。
　　“NO！我不听我不听！”王旺捂着耳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转角遇到从C楼回来的徐南臣。
　　“南臣兄，”王旺奔过去，一把握住徐南臣的手，用真挚的眼神看着他，“告诉我，物理和化学是不是超难！”
　　徐南臣愣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挣开王旺的手，扯出一抹笑，“啊？我觉得……还好吧。”
　　王旺捂着胸口，猛的后退一步，“冒昧的问一句，你，在之前的学校成绩怎么样？”
　　“人家的成绩吊打三个你，”跟上来的周步原替徐南臣回答道。
　　晴天霹雳。
　　“看来我这次万年老二的宝座终于保不住了……”周步原感慨了一声。
　　徐南臣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你们……”王旺捂着嘴，泫泪欲泣，整人都灰暗了几个度，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哦，这可真是令人伤心的地方，我该走了，或许……我不该存在。”
　　周步原笑着追了上去。
　　徐南臣偏头看向站在楼梯下的宁肆，扯出的那抹僵硬的笑在看见他时瞬间软化，漆黑的眸子也染上笑意，掩盖住持续几天的颓废。
　　宁肆一言不发的踏上楼梯，离徐南臣越来越近。
　　“好累啊，借我搭会。”徐南臣霸占着宁肆的路，自然而然的将胳膊搭上宁肆的肩，整个人像松了一口劲似的垂下脑袋。
　　宁肆僵着身子，原本想要推开徐南臣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抬起来。
　　他看着徐南臣低头露出的发旋，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掠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解放了！”
　　联考之后，学校特别仁慈的放了三天假期，整个高二部都沸腾了。
　　被宁肆赶回家的周步原又被周妈赶了回来，宁肆看着拎着大包小包吃食一脸无奈的周步原，最后还是退了步，让他进了屋。
　　周步原从小就被周妈训练，端的是一手好厨艺，从知道他入住宁肆家开始，王旺就夺命连环cell开始点菜。
　　本以为只有王旺一人来，但到最后……
　　宁肆看着门口站着眼神或希冀或担忧的一帮人，拉着门把手僵在玄关处。
　　“宁哥……”为首的王旺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底气的喊了一声。
　　宁肆的视线掠过因为他沉默而显得尴尬的笑脸，看向站在人群最后靠着墙对他笑着歪了歪头的少年。
　　他动了动唇，无声又清晰。
　　“我带人来暖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