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90，来自于1975》青云街

7、哥哥走的时候

　　哥哥走的时候，我见过这种场景。
　　那是愚人节。
　　他如布袋一般将自己从楼顶掷下，消息传来，万马齐黯。同学们不分性别，在校园里抱了相拥痛哭。有老师经过，不免诧异的问：“那是什么人呢？不过是唱了几首歌而已。”
　　可我们爱一个人，不过是因为那个人与我们一起成长，分享经历。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密结了心绪，我们称之为感情。
　　是从几时开始的呢？是因为那个叫唐唐的男人，还是为在戏台上风情别具自刎而逝的他？那样的为情所困，那样的一意孤行，带着孤意的执着。是身处现实生活中的我永远无法企及与拥有。
　　我爱哥哥。
　　不仅是恋慕。更多的是对自身所残缺的那一部份所持有的遗憾与痛苦。
　　在我从前的那个时代，他们叫我这种人为“粉丝。”色白而空。让我在一时之间竟不敢拿这个词来形容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里的人。
　　那是七六年一月，一个瘦弱的人走了。
　　哭声压抑神秘的在漆黑深夜里响起。门户紧闭，犬声大作，我从床上跳起，一路飞奔到父母的卧室。不为别的，只因老秦夫妻是我现时唯一的倚仗。床头打架床尾和吧，我说。娘一把拉我进怀，我们母子被紧紧的圈在老秦臂中，眼泪，顺着我的头颈密密的落进我的背心。让我想哥哥，不由得酸恸难忍。身边一个中年人拉了父亲，连声说：“别吓着孩子。”老秦拖了那男人的手，两个人紧紧相拥。哭了好一阵，再密密交颈，几乎让我怀疑这就是断臂山的东方版。而后，男人恋恋不舍的告辞，老秦一再向他表示感谢：“谢谢你通知我，我会保密的。”但秘密恰是这世上难保守的东西，才不过两天，如烈火春风般，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老秦不知从哪里搞来张照片挂在墙上，然后，我们一家三口，臂带黑纱，胸佩白花，向墙上的男人深深的鞠躬致意。
　　一见到照片，我就知道是谁。
　　说真的，这得归功于天涯八卦。
　　一张关于民国时期美男子贴，让我知道了这个男人。虽然他曾为国沤心沥血，但时光流逝三十年，我所看见的却只是他的容貌以及感情。他的品质，他为着理想所做的坚持努力忍让牺牲，却丝毫不能在精神上引起我的共鸣。为国为民，那是他的三十年；为财为利，那将是我的三十年。
　　三十年，我能在这个时代，照我的计划走这么远吗？
　　老秦强压着我的头，将我的身子狠狠的压下去。
　　其实不是我没有感情。实在是因为我没有办法伪造自己的经历。
　　我爱哥哥，我爱能给我感情烙下印记，精神带来冲击的所有人。
　　但不包括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虽然他的气质令人仰慕。
　　墙上挂的正是他病中最有名的那一张：悲悯，肃然。连一点点无能为力都被小心隐藏，他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舍出去。
　　那简直不是一种慈悲，而是绝望。
　　舍出去，舍了自己。
　　可就算到这一步，人们仍是忘了他。
　　除了他的容貌与感情。
　　我望向老秦，不晓得这三十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没有被书写与记载的一幕，他曾经拼力保护的人，轻易的便失却了信仰。如同“粉丝”更换门庭般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