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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泄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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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磅礴,闪电在漆黑的夜空中疾行,偶尔露出阴森的白光照亮大地。祈川从未在长沙遇到过这样的大雨。她将撑着的伞收起,静立在书房外廊下,听着飞檐瓦楞片被雨滴打得啪啪作响。
屋内是死一样的静寂,自解九被急匆匆的召来到现在,佛爷都没与他有半个字的交谈。
台灯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书桌前解九一封一封翻看书信的身影投影在窗户上,祈川凑近了听,忍下心中冲进去的念头。
“看完了?”不知过了多久,张启山冷静的声音传来。
解九拧了拧眉心,点头道,“看完了,给您整理了一下。”
“抱歉。”张启山说道,“本来这种事情,谁也不应该介入在内,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我觉得如果是你,也许会有办法。”
两人云里雾里的交谈许久,祈川站的腿都麻了也没听明白他们说啥。
她脑海中反复出现的只有解九说的那句话:“刽子手的儿子犯了死罪,要凌迟处死,刽子手会让其他人碰刀,还是自己下手?”
对谁下手?祈川越想越觉心惊,联系方才的内容,她推出个大概:张启山身居高位,手中有官职,那么这次应是上面下来了旨意,要他去清理某些人。
“佛爷,我们这些人,也该有这样的报应。”解九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大衣,慢慢披上,“我们难道还会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吗?”
她心中已经有了推测,却不敢置信。
解九已经推门走了出来,祈川忙将伞递给他,解九苦笑一声拒绝了。他独自一人走入大雨中。
“九哥……”还有一肚子疑问想要问张启山,可她看着大雨中的解九,实在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祈川冲进雨里,沉默的陪伴着他。解九爷有个毛病,还是她有一日亲眼目睹才知晓。他是个能把长沙城所有的道路,所有的城门,桥梁,小巷都熟记于心的人。他的大脑就像一台机器,高速运转直至发热时,就给自己泼冷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到底怎么了。”祈川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拽着他湿漉漉的衣袖,“你不是最疼川儿了么。”
“我没事。”他闭上眼睛对她说,“回去陪着佛爷吧,他更需要你。”
解九一面发抖,一面缓缓的走着。
冷静,他必须要冷静。他要如何在全力帮助佛爷的同时,给九门其他人留下生机。就像是一盘棋,黑子是他,白子也是他。谁输了都将万劫不复,所以每一边的他都必须拼尽全力。
“九哥……”祈川抱住他的胳膊,试图给他一丝温暖,就像她生病喝完药,他亲手喂给她的蜜饯,就像她犯错被罚跪时,他偷偷塞来的护膝。
解九摸了摸祈川湿漉漉的脑袋,终究有些不舍这个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傻姑娘,叹了口气。
“好好照顾佛爷。”随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庭院。
祈川回到屋里,见佛爷坐在书桌后,神情阴郁,头也不抬的摩挲着桌上的手木仓。祈川瞥了一眼,木仓下压着一沓信件,应是解九走之前整理的那堆。
最上面的一封清晰写着四个字,黑背老六。
“哥,”她收回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张启山,“你是不是要对九门下手了。”
“裘德考给当局交了一份名单,卷走了大批古董跑了。”张启山冷漠的开口,言短意骇的说,“名单里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九门已有很多当口被封。”
祈川大惊,半晌不知说什么好。她以为这件事在张启山可控制的范围里,无论是对九门清扫也好,还是别的,都有情面可留。但如今这个情况她没想过,名单在手,只怕是救无可救了。
张启山从桌上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将桌上手枪塞回腰间挂着的皮套,静静的看着她。
“这段时间你呆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长沙很快就变天了。”他温柔的拨开粘在她额头湿漉漉的碎发,注视着她,“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带你回东北。”
跟他回东北?她内心无比复杂,这么多年张启山的疼爱是真的,但昨日带给她的震惊惶恐也是真的。她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怎么跟他一起回东北?
再说张坤还没被找到,她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但看着张启山疲惫的模样,她咽下喉咙里将要脱口的话。
那晚过后,张祈川毫无征兆的开始发起高烧,躺在病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窗外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她中途几次迷糊着醒过来,都能看见床前有个沉默矗立的身影,像极了一个人。有时神志不清时,还会呢喃着叫他的名字。“阿坤、阿坤……”但那人始终没有回应,用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手指触碰她的脸。
不知浑浑噩噩多久,长沙的雨终于停了。她精神也逐渐好起来,有时披着衣服坐在窗口看落了一地的梨花,看上一整天,也不是听不见府外的喧闹,但从始至终没有过问一句,更是没有见过九门中的任何一人。
她能慢慢感觉到外面的局势稳定下来,小翠送饭时拧紧的眉头都舒展不少。随着天气变暖,府里的人开始活动频繁,但却少了很多熟面孔。她心里清楚,佛爷已经准备从长沙撤离了。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在他手心里,插翅难逃。
也有不少闲散的消息能从外面传进府来,裘德考离开长沙,把所有盗墓贼的名册全部抖了出来。张启山知道全部的内情,亲自督办,没有一桩徇私提点,长沙城的盗墓贼死了个干净,很多都是张大佛爷自己的伙计。张启山的人上门抓的时候,一看是张大佛爷的人,伙计们没有任何人反抗,所有人都以为张启山会给他们一条活路,谁也不想让张大佛爷难堪,然而最后都死了,枪决的时候,很多人到死都不相信,这是张启山的作为。
张祈川不置可否,甚至连悲痛的表情都没有露出,她心中更多的是复杂的情感。在她“闭关”的这些天,想明白了好多人,好多事。比如为什么到现在一丝张起灵的消息都没有,比如那次盗墓活动中张启山的、众人的目的。她心中五味杂陈,怜悯他的野心和欲望,也对清洗九门时承担一切的他感到心疼。
恨他吗,张祈川迷茫了,父亲和叔叔不也是为了这个反目成仇?
相比恨,她心中更多的是同情吧。
长沙的气温还没完全暖和起来时,张祈川坐上了开往东北的火车,上等的车厢很宽敞,卧室餐厅一应俱全,同行的人只有吴老狗、张启山和他的副官。
张祈川用手擦拭车窗玻璃上凝结的水雾,看着窗外跌宕起伏的山脉,烟波茫茫的江水,有的山上积雪未化,有的却也冒出丝丝绿意,呈现出万物生机盎然的样子。
听说各地都开始有战争,张祈川闭上眼默默的祈愿,愿那个人一切安好,没有风餐露宿,没有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