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蔺]知君意，与君行》白水真人

24、焉知非福？

　　在大梁的岁月静好，有故人相交，又有爱人相伴，廉颇一时都忘却了外事的烦恼，一心经营自己的田园乡野生活，活成了卸甲归田忙时春种秋收，闲时垂钓观景的乡野老翁。
　　这日刚从集市归来，便遇见了在院中等候的远客。
　　未等廉颇开口，来人便恭敬上前朝他行礼，“廉将军安好，在下赵泽，为赵王所遣派的使臣，携名甲一副、快马四匹、黄金百溢前来拜访将军。”
　　廉颇心头一秉，自知重归之机已到，虽思虑蔺君珪一直叮嘱之事，但还是将人迎进门内。
　　交谈之下，才悉知，一年来赵国多次被秦军围困，眼下赵将唯有李牧能担大任，却分身乏术，不能多头并进，这时才想起远在魏国的廉颇，便特派使臣前来慰问。廉颇自知需要自证能力，以示可用之心。
　　因得重视，心情甚好的廉颇朝食之际，吃了一斗米、十斤肉的饭量，末了还披甲上马，破云剑挥舞之际湛湛见寒光，使臣见状眼中带着惊讶之色。
　　一番畅叙，两方都交谈甚欢，直至哺食，使臣方才告退启程回了邯郸。
　　夜里梦中，廉颇颇为自得地告知此事，引来蔺君珪的另眼。他手中举动一顿，继而继续调制手中的花茶，“将军只见赵王派遣使臣前来慰藉，却不思朝中仍有小人眼不著砂。”
　　“君珪所言是指有小人阻道？”廉颇问。白天见到来人心里头惊喜甚于理智，却是忘了朝中还有郭开此等小人当道。
　　“郭开此人不是一直视将军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次赵王举动，他定看在眼里，朝中他权势极大，想要做些什么阻止将军回去，岂不易如反掌？”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蔺君珪悠悠开口，“将军年逾八旬胃口海量，即便英勇似当年，也不免被人拿做文章。”蔺君珪点到为止，也就不再拿那小人诽谤他的话来给他堵心了。
　　然而已经猜到结局的廉颇又怏怏不乐，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只顾着坐在案前闷声喝茶了。
　　真是越老越似个闷葫芦！蔺君珪心里头嘟囔，却也放下手中的活计，挪到他身旁坐定，“将军可知塞翁失马？”
　　“何解？”身处战国时期的廉颇，自然未曾听过后代汉朝的轶事。蔺君珪此问分明就是戏弄于他，可不知其中缘由的廉颇却只能乖乖寻求解答。
　　“近塞上有善术之人，其马无故入了匈奴之地，邻众皆吊之，其人反言此何遽不为福乎？数月，其马携匈奴骏马而归，邻众皆贺之，其人道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邻众皆吊之，其人言此何遽不为福乎？逾年，匈奴大入塞，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间独以跛之故，父子相保。”
　　“当真是祸福相依，此人宠辱不惊心态沉稳，倒是经得住风浪之人。只是不知此事发生何处？为何廉某不曾听闻匈奴入塞之事？”廉颇听后不禁拍手赞叹，摸着胡子点头分析，却又心觉古怪，不知是哪里有异。
　　“所谓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将军也想想是否也是如此？”蔺君珪笑着解释，“至于此事本身，只是过去的一个小地方发生轶闻，将军不必深究。”
　　“也对，此次机会错失，不定是坏事，至少我便能继续享受当下的生活。郭开那小人我也不愿与之同朝共事。”廉颇被他开解，当下又恢复了好心情，不在纠结此事。
　　蔺君珪自然乐见其成，廉颇已经八十高龄，即便再是英勇，也有不及之处。回去拼死拼活却依旧为他人徒做嫁衣又是何必，不若平静安分度完这最后几年。人到了这个岁数，再不服老也该歇歇了。一如庞煖黄盖，即便高龄复出，也不免匆匆退隐。说他心系大局也好，暗怀私心也罢，他就是不希望廉颇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当中。
　　不过一月，便又有外人到访，此次却是楚国之人。
　　此次廉颇倒是冷静了许多，若是再度披甲上阵，自然优选赵国，其余的他并无意为将，但也是对军营颇为怀念，举棋不定之际，夜里头他问了蔺君珪的想法。
　　蔺君珪与他相识二十余年，对此心知肚明，“若只是心念军营生活，左右也是为将，将军有何可犹豫？只不过楚地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怕是难有功绩。”
　　“如此，便与君珪一睹楚地风貌如何？”廉颇下定决心，“楚地风光与赵魏悬殊，多是烟雨朦胧之景，倒是与君珪般柔和淡雅。”
　　“将军在何处，君珪自然也相随左右。”蔺君珪笑笑，这人说正事还不忘耍嘴皮子。
　　次日，告别虞信，廉颇便跟随楚臣入了楚地，受了将军职位。只是如蔺君珪所言，举目无亲，廉颇在楚难受重用，加上年寿已高，大大小小的战役参与了几次，也是平平淡淡，没有过多的出彩。廉颇也乐得忙时挥兵作战，闲时游山看水。
　　不出一年，廉颇也走到了时候。一天夜里，他如常入梦与蔺君珪相会，在蔺君珪惊讶的神态中才惊觉自己大变了模样，又回到了当初不惑之岁的样子。
　　“将军！”蔺君珪眼中遮不住的欣喜，小跑着扑到他身上。“你我终于再度重聚，不再分离了。”
　　廉颇思绪有些混乱地伸手揽住他，年轻的身体令他更加不费余力便将人整个抱起，这才恍惚回神，笑着回应，“是啊，这凡尘俗世，也一并与你我无关了，我们且同道而行，不再分开。”
　　“是啊，都与我们无关了，那我们走吧。”
　　“好...”
　　相识二十余载，分离十多年，近四十年的纠缠，此刻，两个相爱的灵魂终于重聚在一起，眼前人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