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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师父与白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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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名罗孔,是先王打天下时的将军,后来天下安定,他也因为受了伤退居幕后,做一些训练士兵的事,再后来新人辈出,他又退了一步,守在君王身边调教保护君王的禁卫军们。
      十几年时间,曾经叱咤疆场的将军从人们视线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沉默低调的独臂人,安静地在皇城里做一个禁卫军首领,替人家守着家宅。有人说他没了利用价值被遗弃了,是君王的无情,也是他自己的无能。不能对君王太忠诚,太拼命,否则下场如此。他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然而新君还是太子时,在学习政治的某一堂课上,君王却郑重地告诉他,要把最信任的人放到身边统领禁卫军,只听你调令,能在第一时间出现保护到你。
      君王说这话的时候太子已经跟着名义上被遗弃的人学了十年的武功,当然是背着其他人的,这其他人里也包括君王。
      不过那次之后他也才知道那个总是显得很狼狈的人原来是那样一种存在。对他偶尔表现出来的傲气和大将风范太子也可以理解了。
      跟罗孔入了武学之门几年后,极又拜了几位名师,在此基础上又学习了其他门派的武功,除了罗孔外其他人都惊叹于他在这方面的潜质,说他是武学奇才。但没人知道最初接触这些的太子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笨蛋,完全摸不着门道。是罗孔用足够的耐心逐渐打磨,让他吃够了苦头后琢磨到了真正的法门。
      最初学武的那几年他恨足了罗孔,那些从他身上得来的所有羞辱和折磨,他发誓要加倍地讨回来。然而在有了第二位、第三位师父后,他却一跃成为武学奇才,学什么都很容易的掌握,短短几年时间就有了别人十几年才能达到的武功修为。
      详细地问了他学武的经过,师父们纷纷惊叹,说他遇到了真正的伯乐。练武也讲究方法。如果不对路,就算是英才也会被毁掉。而那个人懂得扬长避短最大限度地激发了他的潜质,为后面的武学巅峰开了一扇大门。
      那时候他便心里疑惑许久,但因为两人素日敌对的立场,让他不肯低头开口,直到父王那一日的授课他才恍然大悟,好像有什么被印证,所有的疑虑都消失了。
      然而芥蒂,仍旧在的。因为那一夜,当假象的平静被无情撕裂,他就怨恨了所有人,再也不相信。尽管,他的确是他的恩人,是他一生的老师。
      那一夜罗孔救了他,在十岁的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地带了杂乱的兵器想要毁了那座华丽的宫殿的时候。罗孔先发现了他,然后将他交给了不知被谁通风报信赶来的君王。君王暴怒,欲杀之。千钧一发之际罗孔出手,用自己的性命挡住了君王盛怒之下的一击,拖延了时间,并且成功将罪责推到了无辜的王后身上。
      王后爱子如命,顺势认了罪,侥幸逃过死劫后被打入冷宫,十五年不见天日。
      那一夜的情形,是刻在他心上的记忆,血液流动一天就痛一天,不到死不会停止。那个人的确救过他,他想赖都赖不掉,终究连纯粹的仇恨都不能有,忍辱这,拧巴着,继续接受他的恩惠。
      用母后的后半生换得他苟延残喘的短暂时间,那之后他的头就再也没抬起过。
      那一夜,极恨不得用自己的灵魂下咒,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那样强烈的仇恨,罗孔不是看不见的,却还是在几天之后悄悄找到还在狂躁中的太子,警告他。
      “你以为王后还有机会从冷宫里出来?你以为,她用后半辈子的囚徒命运,换来你多久苟延残喘的时间?”
      “就像那夜的变故一样,你未来的每一步都是走在锋利的刀刃上,每一步都充满着杀机,稍一出差池小命就没了。而先你一步死去的是你的母后,她是你父王用来威胁你的永远的人质……”
      “她拼了命牺牲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像个懦夫一样自暴自弃吗?现在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母后的性命绑在你的身上。想要亲手杀死她的话尽管继续下去……”
      他句句带着刀,带着毒,在十岁的孩子心上砍下了无数伤痕,腐蚀了永远无法解开的痛。十岁的孩子还不能全然理解大人世界的尔虞我诈,也不肯信,带着疑心,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豁出去了,第一次为自己的命运做了抉择。
      十岁成为了他生命的分水岭,他迅速长大,蜕变成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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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莫主人?”君王辞世前白衣女子到来,罗孔迎面过来,见到来人后惊愕,连说话都结巴了。
      “小罗?”莫主人也诧异,唤出了一个久远的名字,在此刻听着多少有点好笑。
      三十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落魄残废,面容沧桑,今非昔比了。而几十年前那个与他外貌年纪相仿的人,还停留在最初的模样,仿佛时光从未在她身上走过。
      三十年后的重逢,两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两代人。
      莫主人拉着他空空的袖管,目光里有惋惜。罗孔低下头,一时间感慨万千,嗫嚅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能看到你,真好。”莫主人先开口,感叹。
      罗孔这才反应过来,单膝跪地,恭敬:“弟子罗孔拜见莫主人。”
      莫主人俯身扶他起来,道:“我又不是你正经的师父,何必如此客气。”
      两人一来一往,娴熟自若,仿佛不能再正常的事情。在一旁看着的极却实实在在抵被惊着了,差一点连带这个女子进宫的目的都忘了。
      他跟罗孔学武十几年,却从没从他嘴里听到过那个女子的事情,所以他一直以为罗孔的暗中相助,是因为看不惯君王为一个女子表现出来的昏庸,就和后来扶持他的人一样。
      但没想到两人是这样的关系,是没有行过拜师礼的师徒关系。
      “我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各家武学都有涉猎,但没一样能精通。为此也苦恼了许久。”那次之后罗孔才和他说起那段故事,“后来遇到了莫主人,她帮我梳理了一下,找到了真正适合我的武功。有了好的基础后再学其它的就容易了。”
      “你训练我的就是她教的法子?”憎恨一个人几十年,现在才发现自己如今的成就竟然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极的心里不是滋味。
      罗孔思索了一下,斟酌出言语,“她对人的严厉不会让人心里不舒服,而且不会让弟子有怠惰的机会。”
      “果然是一个好师父。”极冷笑,真假莫辨地夸赞。
      罗孔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给了面前这个人多少伤害。他是毁了一个人后又重新造了另一个人,一个适应这复杂局势的人。他没莫主人那个能力,也没那个信心去尝试。一步错满盘皆输,他付不起那个代价。
      “那时候我们私下练兵准备起义,她默写了好多仙源的兵书给我们用,教各种阵法,亲自帮我挑选人按照他们的特点专门训练,兵器、马匹、粮草、制造言论……夺位能用到的东西她都出了最大一份力。后来起义的时候果然比想象中的顺利,得到民意的时候也是。”
      过往已逝,天下大安已成定局。经历过那些的人再回忆着,免不了的多了些感慨和怅然。极听着,却仿佛在听一个不真实的故事。编的,怎么听都不像真的。一个女子全才至此,不是老婆子就是妖怪。
      回忆那段往事的时候罗孔没有说起莫主人的真实年龄,所以只见过一面的极,理所当然地把她归为怪物一类。
      “她和父王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初为什么要分开?”极继续问。
      “什么关系呢?”罗孔望着繁星满天思索,好一会才缓缓道来,“你父王爱慕她,但她只拿你父王当众生之一。为什么要离开?因为她是仙源之主,她有她的世界,琉璃国不过是游历中暂时歇足的地方而已。”
      “众生之一?”好特别的用词,极不解。
      “呃?你不知道吗。对了。”罗孔疑惑了一下才想起关于那个女子的片段国王是封得很死的,不会有太多传到太子耳朵里,他想了想,拍打着石兽,解释,“她的身份很复杂啊,听着就像一个传奇——在仙源有南朝北岐两股势力,彼此互不相容。她是武林盟主,统领着一帮武侠天地;她是日倦山主人,南朝那边都对她敬让有加。她还是离恨宫主,是仙源最大宗教信仰的最高者,被称做人神。这三个身份,每一个都是仙源至高的,她那么年轻却都做到了。还有其它的,让她更辉煌的身份……”
      “够了。”极打断师父的无稽之谈。
      “你不信?”罗孔已料到,并不意外也不介意。
      “她这么说你们就这么信了?不管真假,把这样显赫的身份告知给游历过程中遇到的人,也是一个太会显露的人,惹人厌恶。”极对她有敌意,处处是机锋。
      罗孔笑,很失落的:“要是真的从她口中得知,或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何意?”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极难得的还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罗孔遥望着远处的烛火辉煌,缓缓道:“她与我们相处一年,不经意间展露才华无数,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那时候我们对仙源并不了解,不知道宗教和门派的高低,因此也未猜到。”
      “……”
      “陛下登基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我们那么多人也没挽留住。三年后国家稳定下来,陛下还深爱着她不能放弃,于是义无返顾地丢下一切找去了。那时候我也一起。”
      故事说到这才到重点,如果说之前关于莫主人和君王的忘年恋还能断断续续地流传下来,让人拼凑出一段故事的话,那么仙源的那段寻爱之旅则是完全的空白。
      “我们找到她,还没来得及知道她的身份,正好赶上一场武林大会,一身白衣的她出现在最高处的座位上,对着下面的人发号施令。而下面的那些人,一个个比我们武功强上不不知多少倍,却个个俯首听命,没有一点忤逆。”
      “那天的场面太震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震撼之外,沧桑的笑意中带着当时和现在都无法超越的苦涩和遗憾。他低下头,脸埋在沉沉的夜色中,天上繁星点缀,地上灯火通明,却没与一众亮度能照清楚他的表情。
      “父王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才灰溜溜地离开的吗?”极的猜测里带了一些恶意,毫不掩饰的。
      罗孔转过脸,轻声哼笑:“你真这么觉得?你父王才不是那种懦弱自卑的人物,都敢追去了还有什么心理落差调整不好。真正让他放弃的是莫主人的另外一个身份——离恨宫主。”
      “这个怎么了?”极疑惑。
      “她们的教义我不清楚,只知道要当离恨宫有一个必要前提——要一辈子身净心净。换句话说,她是遁入空门的人,人世间的情爱,早已与她无关。”
      见证过当年的人也有些灰心,不再拖沓直接收尾。
      “陛下受了重创,失魂落魄地归来。离开前莫主人送了她一把白龙剑,说是等陛下离世前一定去见她最后一面,只是在这过程中他要忘掉她,好好地生活。君王答应了,拿着这把剑回来。那个承诺成为了他唯一向前的动力。”
      一生的动力?呵,还真是伟大啊。
      极咬牙切齿:“那么爱他,为什么还要娶我母后?”
      “那是政治上的事情。”罗孔慢条斯理地解释,丝毫没把眼看着即将登上王位的人的情绪放在眼里。“当时先王的余孽还在蠢蠢欲动想要反正,王后娘娘的母家掌握着实权,而您外祖父又明显在两股势力中间摇摆不定。所以陛下就那么做了,一是为了稳定江山,二也是为了让等几十年后莫主人来看,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极无语,怒气在蔓延。
      “你父王最初想夺取天下是为了百姓,但后来所做的一切却全是为了莫主人,为了不让她失望,为了让她看到他们共同的夺来的世界如此繁荣稳定……”
      “够了。”极声音压抑着,有杀气溢出来。
      罗孔狞笑,第一次对新君展示出了这样的嘴脸:“很残忍吧,但这是事实。所以我才没告诉你,要怎么告诉你,你的家族从一开始就是取悦某个女子的工具?”
      “闭嘴!”新王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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