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花》宫野志保

1、深宫怨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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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天空星辰寥落。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从一个房间传来，悲伤且充满怨怼。
　　“你们听，王后又在哭了。”宫婢们低声议论着，带着些许的嘲讽。
　　“随她去吧。咱们当奴才的不管主子的事。”有人不屑。
　　“三天两头就哭一回，还总选，让不让人活了。”另一个宫女抱怨着，顺便向王后那边撇了一下嘴。
　　“是啊，每次来这当差我总提心吊胆的，她的哭声吓死人了。”有人紧跟着附和，演戏般哆嗦着身体，故意逗大家。
　　“你怕什么，害怕她披着头发出来吓唬你啊。”有人出言取笑，边说边张开手做鬼状掐了过来，惹得一片哄笑。
　　中宫的下人一向散漫，因为地位比其他殿阁高，在宫里颇有横行的意思。因为王后仁慈，从不与他们计较什么，他们日渐长了胆子，似乎有了欺主的意思。如今发展到当值期间竟敢几人聚集无所顾忌的胡说。
　　“ 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他们身后停住，缓慢的语速，鬼一样飘忽的说话方式，带着平静之下瘆人的诡异，压在几个调笑无度的宫人头顶，瞬间就凝固了所有人的表情。
　　面面相觑，确定不是自己人的恶作剧，被镇住的人像约好了一样同时慢慢将头转向同一个方向——
　　垂散下来的长发，惨白的脸，诡异定格的笑容，眼角腥红的血……
　　是一个漂浮在空中距离他们不远的头颅。
　　“ 啊——”中宫陡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像是受到某种惊吓，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四散开来向不同的方向狂奔，不断地有东西被碰倒演变成又一阵杂乱。
　　“发生什么事了？”外面负责守护中宫安全的禁卫军们听到响动，立刻带着刀冲进来，截住慌乱如同无头苍蝇的宫人们，有一部分人已冲到王后的寝殿外面，屏气凝神的观察里面的动静。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用最快的速度判断没有刺客闯入的迹象，禁卫军统领只得先审问被控制住的宫人们。
　　“ 有鬼。”宫人们惊魂未定，说话也是哆哆嗦嗦。
　　“ 胡说，这世上哪有鬼。”禁卫军统领一向不信这一套，听到他们这样说立刻拉下脸斥责，“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才对。一共几个人当值，怎么全聚这来了？”
　　一句话说中了几个宫人的错处，他们胆怯，不敢似之前嚣张。
　　“ 可是大人，”有人开口试着为自己辩解，“我们的错处理当受罚，可眼下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们刚才真的看到鬼了，只有一个头，飘在那，一动不动看着我们。”
　　宫人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情景，越说越害怕，声音颤抖着，连带着身边刚和她一起的宫人也害怕的缩在一起。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说谎，统领也有些迷惑 ——不会是鬼，这是他的直觉。最有可能的事恶作剧，教训这几个平日横行霸道的家伙们，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谁呢？王后吗？
　　“大人，找到了。”他正自猜测，分散开的几个侍卫回来，向他禀报发现。
　　“什么？”他回过头询问，目光所及之处一点诡异的白。他心内微微吃惊，迅速的将目光定住——
　　惨白的脸，诡异定格的笑容，眼角腥红的血……
　　一张脸！没有身体，没有动作，只是诡异的笑着看向这边……不动，没有任何声音，却仿佛直入心底，比凶残的野兽还可怕。

　　禁卫军统领反射性拔出自己的刀挡在身前，他的眼睛一下子不敢偏移，眼看着那张脸慢慢飘移向自己位置，多年走夜路的人，心里面竟然有几分紧张。
　　“不是鬼，大人。”侍卫低声提醒他。
　　“嗯？”他转过脸看身旁的属下，那人看他的表情有些迷惑，似乎不明白素日沉稳勇敢的上级怎会反应如此反常。
　　分散的火把聚拢，照亮了刚才漆黑的地方，同时也照亮了那个鬼的全部模样。
　　惨白的脸，诡异定格的笑容，眼角腥红的血……还有，人的身体。
　　禁卫军统领陡然感到脸上一阵热，浑身都开始不自在。他猜想自己的脸一定红了，羞愧丢脸的那种红。
　　没错，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人，完整到不能再完整的人，一个孩子。
　　“太子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会还留在中宫？”
　　黑夜中，被称做太子的孩子停顿了片刻，抬起手缓缓摘下脸上的鬼面具，火光聚拢过来，照清孩子稚嫩的容颜——

　　2
　　“ 母后。” 年幼的孩子站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门口，有些胆怯和犹豫 ，迟疑着不敢走近纱帐后悲痛的女人。
　　“极，是你吗？”纱帐后的女人止住了哭声，轻声唤着儿子的名字。
　　被唤作极的男孩走进去，在无边的黑夜中一步一步走向深宫中哀怨了多年的女子。
　　“母后。”他停在纱帐之外，因为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清母后的位置，只得伸出手向前探着摸索，刚触到薄而柔软的纱帐还没来得及分开，手忽然被人握住，湿湿的，握的很用力，他一惊之下来不及多想，本能的想抽回手，却听到熟悉的啜泣声，他身子僵住，动弹不得。
　　“ 母后。”小小年纪，他的声音里却有了悲伤无助。踉跄着向前，他被那只手的力道牵引着 挪动几步靠近自己的生母。
　　“ 极。”那个声音唤着他的名字，啜泣声压抑着，却还是难掩。他木然地站着，任由熟悉的气息将他靠近，任由看不见的眼泪淋湿他的心。
　　“极，母后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王后悲恸，却像以往一样不肯多说，反反复只有这一句。
　　“ 母后，你为什么总是哭啊？”孩子忍不住开口问。从他有记忆起就常见母后莫名其妙的落泪，宫女们也在私底下议论，说后宫唯一的女主人常常在深夜里独自哭泣像个怨妇。
　　她明明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尽天下女人瞩目甚至是嫉妒的一国之母啊。
　　“母后没事。”王后擦干眼泪，轻轻松开儿子的手，勉强笑着，低语，“傻孩子，母后会有什么事。你快点回去，让宫女们看到你这么晚出现在这里，传出去被你父王听到 ，你又得挨打了。”
　　像是很怕自己的生父，男孩一听到母后提到父王立刻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般退后一步想跑。一个踉跄，他被纱帐缠住延缓了脚步，这一顿，他像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在黑暗中呆立。
　　“记住，以后被再来了。”王后叮嘱。
　　“母后，是那个人吗？”一字一句。咬着牙，孩子说出了那句话。
　　“什么？”王后震惊，黑暗中，她迅速坐直了身体。
　　“是她吧？”不再追问，十年的亲历已经让他确定。黑暗中，孩子的眼中有烈烈火焰在燃烧。
　　“不、不是的。”生怕性情极端的孩子做出什么事，王后忙不迭地想否定。可是孩子已经不再理会什么，转身冲到了房间，一句愤怒的吼声回荡在空荡的大殿——
　　“我去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