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贾宝玉》云上有神仙

60、看病（上）

　　越往南行，天气越热，到兴化府时，恰巧是一年中最热的七月份。七月的天，谁也不乐意在大太阳底下赶路，两人原预备赶在七月前赶到，可林黛玉身子弱，路上病了一场，唬得贾宝玉只敢慢行。
　　不过，再热也抵挡不住当地官员想要热情迎接他的决心，他们下船换车时就遇见当地官派来帮忙的随从杂役，将要入城时，又在靠近驿所的官道上见到当地的官员，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守在马道旁的茶摊等他。
　　茶摊显然搭建不久，肉眼可见的崭新，空气中还有一股木头的味道。贾宝玉打起精神，下马应付。

　　眼前这情形他早已预料到，他这次出行，对当地官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土豆种出来，他和当地官员都有功，土豆种不出来，也有他在前面顶着，如此这般，当地官员不喜欢他才怪。又有那等为国为民的官员，知道他奉旨来此地传授种土豆的方法，好让百姓得以温饱，自然更是高兴。
　　面前一票人马精神抖擞，个个脸上带笑，挨个同他问好，贾宝玉一一点头回应，末了朝最前头的官员——看身上官服的颜色该是这兴化府的知府问道：“这位可是林大人？”说来也巧，他使人查探兴化府一众官员时，排在第一的就是这个和姑父林妹妹同姓的林知府。

　　林知府哈哈笑道：“正是下官，贾爵爷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啊。”又寒暄了几句，用折扇挡住越来越高的太阳，“在下已命人将驿所打扫干净布置妥当，爵爷这便能住下。只是时间仓促，不能面面俱到，若有缺的，下官随后命人送来。”
　　林知府的好意，贾宝玉敬谢不敏。若是他一人来此，住哪都可以，但是他带着林妹妹一起过来，又打着给林妹妹看病的旗号，自然要换个安静些的地方便林妹妹养病。驿所人来人往，吵杂得不行，哪里住得下去。
　　这倒是贾宝玉误会了，京里官员往来多，驿所自然灯火通明，没有一刻空闲。可兴化府这块地方，平常没几个官员到访，驿所一年里面有大半年都是空着生灰，尤其是这么热的天，整个驿所怕是只有几声蝉鸣。若真是个吵杂的地，林知府也不敢让他去住。

　　这时候贾宝玉并不知道，因而他婉拒：“多谢知府好意。只是在下这次并未孤身前来，家中有一表妹，身上微恙，听闻有两个游医出没于此，便带着妹子前来看病。”他可是带着女眷，驿所真不方便。
　　林知府闻弦歌知雅意，笑道：“下官有几处别居，在城郊不远处，不知贾爵爷...？”他父亲是礼部尚书，早把贾宝玉的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荣国府虽富，却不会在这么靠南的地方置办房子。
　　他此前差人详细打听过，这位贾爵爷同人来往不亲密，连同族的贾家人都公事公办，唯独对过世的林如海，这位恩师兼姑父感情深些，林如海唯有一女，视若珍宝，自他去后由荣国府代为抚养，看来便是这位表妹了。

　　贾宝玉摆摆手，三言两语说清楚：“多谢林大人美意，只是我们来此之前已经在城中寻好屋子，不必麻烦林大人了。”天气太热了，在凉棚底下他都直出汗，马车里即使放了冰盆林妹妹怕是也不好受，他可不想故作姿态地推来推去，耽误功夫。
　　他没有外出的经验，还是林妹妹提醒他要提前定下房子。任扬州盐课前姑父从前也是个四处走动的主，林妹妹见多了姑姑安排下人收拾房子，即使姑姑没有认真教过，也默默记在心里，无师自通，这回就用上了。

　　他特意选了个靠近城郊又安静的地方，方便妹妹养病也方便他出城务农，好不容易选好布置好，哪能说不用就不用，白瞎了他们二人一路商量怎么布置屋子的功夫。再说，他和林知府没什么交情，住他的房子总觉得不舒服。
　　“这天也热了，各位大人快回吧。”再有半个钟头就正午了，太阳火辣辣地刺人眼，都能把人晒化，他要赶在那之前进城进屋。

　　林知府见贾宝玉果然像他父亲说的那样性子耿直，不爱同人来往，倒是更满意了。
　　能种出土豆这等粮食说明此人有真才实学，对故去师傅的遗女这么上心说明此人实在孝顺，年纪轻轻就封爵说明这人简在帝心，不爱呼朋引伴说明此人来此真的是为了造福百姓而不是来享乐。
　　最重要的是，不跟着贾家混，而是另辟蹊径，并且成功走了出来。说明这人既看得清局势又下得了决心。这么好的女婿人选，可惜他们家三代都没能生出个嫡女，庶女配不上，送去做妾他又舍不得，真是可惜。

　　因而他也不介意贾宝玉三句话就要打发他们，让手下的人先走了，又同贾宝玉说若是有什么事差人去府衙找他。末了拉了拉胡子：“原本预备了一场宴席为贾爵爷接风洗尘......”
　　贾宝玉笑道：“先免了吧，等土豆种出来，还愁没有庆功的时候吗。”他不爱参加宴席，却也知道若是土豆真种出来，不办个宴席搞个集会，怕是治下的百姓都不答应。因而这种能免的宴席还是能免则免吧。

　　林知府突然想到方才贾宝玉说的‘家中妹子身子有恙’，想来贾爵爷此时也没心情被‘接风洗尘’：“不知爵爷所说的游医在何处，可要下官派人去请。”他在兴化府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儿有两个医术高明的游医，当真好奇。
　　贾宝玉摆摆手：“不忙，在下有一友人，已经带着那两人往这儿赶，不劳烦林大人了。”
　　林知府点点头，他就说兴化府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他会不知道，原来是外地的游医，还未到达。
　　两人说完，贾宝玉带着人进城，进城后收拾打扫自不必细说，忙了几日，才正式安顿下来。

　　闷热的天下起了暴雨，喑哑的雷声在这个宁静的小镇上乱炸一通。贾宝玉踩着木屐往屋里走，这儿时常下雨，家家户户都备着木屐。
　　这场雨下了好几天，昏昏沉沉的黑幕遮蔽了他们暂住的这处府邸的上空，林黛玉的病随着这场雨一起到来。
　　贾宝玉推门进了屋子，先脱了身上的蓑衣摘了斗笠，才去见林黛玉。
　　林黛玉半靠在床头喝药，见他来了，咳了一声，笑道：“不是去接岳兄了吗？怎么回来了？”
　　贾宝玉接过丫鬟手里的汤碗喂她喝药：“岳兄带着公事来此，在同林知府交接，我见他一时半会得不了空，先回来了，同他约了下午上门。”
　　林黛玉嗔他：“人家才刚来，屋子都没收拾好就来看你，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贾宝玉也奇怪，他虽着急林黛玉的病却也知道岳川刚到，收拾屋子略微休整下至少一两日功夫，原本准备同岳川约个后日或者大后日，谁知岳川自己提了出来。
　　“不是我提的，是岳兄先提的下午过来，我也奇怪呢。”他想了想，笑道，“指不定是岳兄受不了那两个怪人了，一天去看一次虽然不累却也烦人得很。”早点给林妹妹看完病能早点放人。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由，喂完药给林黛玉摁了摁被子：“咱们用完午膳他就该来了，妹妹休息休息，一会儿我叫你起来用饭。”

　　午饭用了许多当地的美食。贾宝玉第一次吃到这种据说从更南的地方传过来的叫‘土笋冻’的冻品，听厨子解释里面像笋干的白色物体其实是一种叫‘沙虫’的虫子，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在蒜泥配置的佐料里滚了一圈，鼓了鼓劲咬了一口，清爽香嫩，当真好吃。林黛玉见他面无异色才敢下箸，尝了一口后和他一起感叹连连。
　　饭后两人绕着院子散步，林黛玉还在病中，走了一会儿就被贾宝玉赶回屋里休息去了。

　　等待的时间虽短，贾宝玉却感觉格外的绵长，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他才见岳川带着人拎着两个五花大绑的和尚道士登门拜访。

　　贾宝玉还未出声，就听岳川带来的和尚和道士惊声尖叫了一声，叫得贾宝玉满脸疑惑，转头去看他们。
　　那两人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宝玉看，见贾宝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立即灰溜溜收回视线，脸上一片惊惶。

　　跛脚道士转了个身，背朝着贾宝玉，同岳川道：“奇人啊，归家去吧，你今日不宜出行。”
　　贾宝玉满脸神奇：“‘奇人’是岳兄新取的字？”寓意不错，就是不太好听。
　　岳川无奈摇头：“这两人第一次出逃被我抓到，一见我就称我是个奇人。”又朝那个道士道，“不宜出行，怎么临出门时不说？”
　　道士没说话，倒是和尚来了一句：“这位奇人，天机不可泄露啊。”边说边鬼鬼祟祟地点了点头。

　　贾宝玉面色凝重，这么神神叨叨的，可别是个江湖骗子，凑巧才治好了薛宝钗的病。他摒退下人，问岳川：“这两人一直如此吗？”
　　岳川以为贾宝玉担心抓错人，严谨道：“贾兄放心，我问过了，他们几年前在金陵治好过一个姓薛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的病。”又补充道，“他们看起来像骗人的江湖郎中，可这些日子我瞧了瞧，他们有些本事在身上。”
　　道士和尚还在说些‘不宜出门~快快归家~’之类的话，贾宝玉听岳川道，这两人能无声无息放倒一众看管他们的衙役和岳川身边的随从，身上又搜不出迷药和迷烟，显然是有别的法子。
　　“他们的衣服都换过了，还让人看着他们洗了个澡，可他们还是能放倒那些看管的人。”岳川言尽于此，贾宝玉听懂了，这两人有些不同凡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