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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血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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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事过后,江濯将澹台姒舔净,便去自己洗面。
她拿着巾,对着镜分寸地试着水渍,由唇至眼,心里止不住地欣喜。
她将澹台姒要了,澹台姒便是她的,走不了。
镜内的人眉开眼笑。
过会,将水渍试好,江濯捧着巾,却又垂了眼,轻轻地揽愁。
她将澹台姒要了,便要负责,负责便意味着她再无法东奔西跑,只得在这边干活。
若果如此,她还当甚刀王?
镜内的人眉敛眼愁。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江濯一双眼望不到路尽头,便迅速地收了情绪。
她将巾挂去木架,自镜中打量了番自己,只见镜中人眉毛湿了,眼亦湿了,鬓角湿了一半,唇是润的,俊又秀美。
“江濯。”江濯轻声地唤自己,“不得辜负她,不得同她发脾气,你切记,你切记。”
镜内的人扬首,目光虔诚,像在承诺。
——
黑衣回时,如同个小老鼠,静静又迅速。
澹台姒正规整自己,她别过首,对着镜动木梳,目光寂寂,修长的指划下去,墨的发,白的衣,无一处乱。
墨发柔顺地又披身,妥帖地贴在额,半半地遮眉。
白衣分寸地系好,腰封极紧,似乎未曾松过。
她此刻万分清心寡欲,孰知她方才开荤。
“姒。”
一声清楚,动人。
澹台姒的镜显出了江濯,江濯这只小老鼠迈过门槛,便见得此情此景。
她一怔,旋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急切地要吱吱几声,显出形。
似乎见着缸里米的老鼠,碍于体量不够,只好仰首,眼眸里切切地求。
求,求甚么?
澹台姒搁下镜,起身回过首,较之江濯高了半个头,此番同她平视,柔和地用手盖住她的臀,带她回厨房。
江濯已是高的,澹台姒却更瘦更高。
江濯柔声道:“你生得太高了。”
她显然已将自己当作丈夫,殊不知澹台姒才是那位袖手的丈夫。
胡闹罢,能闹去几时?
待至手腕施展,孰是孰非一下分晓。
——
厨房内,饭食已烹好。
江濯掀开锅,见着真正的米,才是真变作了小老鼠。
她喜气地左右忙,于厨房乱窜,一会说要回卧房用饭,一会又迟钝地反应过来她们于房内做了,再去用饭不妥。
于是只得搬板凳,于厨房用饭。
两条长的木板凳摆过去,澹台姒拾掇了衣摆,利落地坐过去,江濯看着澹台姒,亦学着澹台姒落坐。
木桌上三道菜,两道荤的,一道素的,菜式单是家常。
江濯为澹台姒布菜,一手揽住个袖子,准确地夹。
肉,胡萝卜,青菜。
轮番登场。
澹台姒眼见着碗满,用筷拨去了葱姜蒜,又用筷拨走了胡萝卜。
这般贵气,这般挑食。
江濯本要举碗用饭,但见澹台姒如此,要动筷的手一止,旋即便将筷子撂下。
为何?
澹台姒自若地进食,仪态有万分,似乎只黑豹,食至口干时,又举水碗,垂首用粉舌一回回地带水。
用过一碗饭后,女人起身,要再去打饭,江濯却将她的推过来了,叫她食用。
这不单是一碗饭,其后心意谁能懂?
澹台姒瞥了一眼,并未收这碗饭,单是去锅旁盛饭,而后动笔说她。
:用飯。
江濯摇摇首,讲:“我不打算用饭了。”
:緣何?
“米好生贵,你如此挑食,我需好吃好喝地养你。”
只因挑食。
澹台姒抬首,墨眸中似乎有甚么正流动。
片刻后,她将胡萝卜夹入碗,葱姜蒜亦拨回去,旁蹙眉旁吃。
江濯见着了,眼泪险些掉出来。
她急忙地便将胡萝卜夹过来,自己去吃。
:好吃麼。
江濯抬起首,柔哑道:“好吃。”
却并非问饭,澹台姒揶揄地视她。
江濯猛地反应过来了,道:“不好吃。”
先前舔时,又黏又无味。
“但我不敢说。”
但她却愿舔。
澹台姒觑了一眼她,并未说甚么,单是夹菜。
夹到胡萝卜,亦不管,举碗便吃。
“好吃么?”江濯问。
:難吃。
食时,味浓且怪。
澹台姒搁下碗,神情很淡。
:我亦不敢說。
但她也愿吃。
——
翌日,李虎镖局来寻。
他风尘仆仆地立门外,粗略地叩了会门,便直接破门,提着衣摆急切地入。
镖局四周皆绿景,纷纷扰扰地过眼,男人曾在镖局做工,万分熟悉这,大咧咧地去厅堂嚷嚷。
“濯!”
宛若个雷响。
江濯这时还同澹台姒睡着,听见动静,猝然惊醒。
她撑起手臂,露了脊背,往有声处看去。
立着耳朵听,宛若是一只小豹子。
澹台姒还并未醒。
江濯看了一会,轻手轻脚地下了榻,白着身子拿黑衣。
她是裸的,身上吻痕遍布,先是穿上裤,再是两个肩。
江濯的手拿住黑系带,圈住纤瘦的腰,重重地拉抻,系得很紧。
旋即,她又去铜镜前左右仰首,打量自己,确认无误后方才出去。
青州今日天阴,天地也黯淡了。
江濯迎去厅堂,只见个壮硕汉子正站,圆眼瞪着木凳,胡子草草地摆在胸前。
“李虎。”她轻声道。
李虎站了许久,指着木凳大声道:“濯!还不速请我坐下?”
“请李大人坐!”
江濯笑讲,抬手请他落座:“当自己家,莫要拘谨。”
李虎捋捋衣摆,阔气地坐去右边。
江濯紧紧手指,坐了左边。
左边是关略的虎皮大凳,无比大气;右边稍要差些,关略待客时便坐左边。
原先是江濯坐右边,关略为她斟茶,友善同她相谈。
此番,她似乎个主人家,须得礼遇。
江濯坐下后,别过了身,道:“李虎,你找我何事?莫非又有活干?”
她学关略,为李虎斟茶,倒满了一杯的凉,却根本不知如何待客,仅是照样学样。
李虎为粗人,不懂吃茶,全拿茶当水喝,粗指一揽茶杯,头一仰喝了,砸吧着过了嘴。
“又有活干!”
于是江濯又为他斟茶:“何方的?”
李虎举起茶盏,又喝一嘴:“官方的!”
“官方?”
江濯拿起茶壶,再倒。
两个粗人又喝又倒,你不介意我茶凉,我不介意你喝得快。
终于,茶壶饮尽。
李虎用手撑着案,摆着手不叫江濯斟茶。
“官叫我将弟兄们都叫来……我首要叫你!”
男人红鼻圆目,衣衫乱绑,目光赤诚。
江濯同他视线交汇,会心地笑了。
“叫我?”她道,阖下茶壶,站起身,“我同你去喊人!”
李虎起身,一拽腰束,大大地跳了几下:“叫弟兄们赚他狗官的钱去!”
——
李虎同江濯风火地闯,打马走陆路,摇桨走水路,四处招呼兄弟,日上三竿时终于聚集,九个人浩浩荡荡地去官府问活。
官府建在城中央,颇为气势,有不少道门,每过一道门便有新官兵把守。
李虎不通规矩,去官府时仍旧市井,莽野地打了招呼便进去。
他们算是地痞流氓,宛若个歪瓜裂枣,个个滚进官府,破了一扇扇门,渡了一身身阴影,走了半晌才终于见光。
只见官府庭院极大,方一进去,尽是人。
有官员,穿着官服殷勤地奉迎,状若云淡风轻地同下人发威,一旁发威一旁抬举外地官员。
有外地官员,哈哈大笑,同官员自谦,明里暗里又将官威摆出,自如地做施压,目的只为谋得些好处。
各个衙役如杀神,石雕似的站在地面,甚也听不懂,只管低着眉提刀。
李虎一来,便刚好撞进官员眼里,官员一瞬定睛:“便是他,便是他……”
他拿巾试汗,说话慢吞吞着:“李虎!作何如此晚来?……”
官员提名,如此派头,一下被万众瞩目。
外地的,本地的,卑贱的,无数个目光聚在这格格不入的粗犷的。
粗犷的未察觉,烈性地哼笑出声:“是老子!是老子!”又问道,“有甚么活找老子们?”
“契河……有事!”
如此大官同他说话,该是大活,会赚更多。
到时几多银?李虎单是想想,便兴奋到浑身发抖。
“你说!”
官员要说话,外地官员却摆手,打断了。
他眯眯眼,一旋衣摆,扬着下颌扫视过虎队,旋即低沉道:“现下建城墙,各地争先恐后,为国分忧,你们青州只交这些苦工?”
“还不是——银钱未到?”贵重人物发威,万事不可毁于他,官员一回身,顷刻忘了李虎,“现下人贪心……您清楚!”
他们远远地走去旁地,说话声音极低。
“十箱银,不足以你找苦工?”
官员道:“五箱银孝敬您!”
他四下看着,生怕旁人听见,一摆手,便示意下人去取银。
外地官员捋着胡:“莫说胡话!”
却又欲拒还迎。
下人已然去取银,官员道:“大人远道而来,无比艰辛,小人定是要孝敬的!”
“呵呵……”
孝敬!
外地官员笑道,“客气了。”
过了半晌,银远远地到了,不好摆于明处,单是摆于外地官员眼角余光。
下人过去,将其中一个箱掀起,银光猛地一晃。
“好一个孝敬!”
外地官员将眼斜过去,薄薄眯着,外头银有银光,内里他眼绽精光。
“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官员慢吞吞地道,又摆手。
下人将银箱阖起,带走了。
外地官员道:“现下争做清廉好官,我如何能收?”
“小人敬仰你许久!”
外地官员假意推辞:“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官员便再奉承:“如何不敢当?……大人清廉,受些礼品最是应该!”
“我现下已然不收礼,百姓吃不起饭!我回去预备做援助……为国分忧,尚缺银两!全当你为了通国,这箱银我收下……”
推辞不过半刻。
官员道:“为了通国、为了通国!”
他们达了共识。
朝廷统共发十箱银,五箱给外官,两箱给虎队,还有三箱给谁?
官员挺着肚皮,同外地官员走,嘴里说着去视察,腿里却走去妓院,不知如何风流。
徒留虎队九人,被官兵团团围住。
李虎左右地看看,奇道:“弟兄们,拦我作甚?我们来做生意!”
官兵抽刀,刀身一抖既出,刀锋直指面门,李虎眼睁睁看,见着是刀,梗脖子受这压迫。
刀锋愈来愈沉。
过了片刻,他朝后退退,面色阴沉,不敢大声嚷嚷。
前头是刀,后头一声巨响,似乎雷在耳边炸开,江濯被抽了脚边,疼得直捂脚。
后头是官兵捋着鞭,道:“走!”
二十几个官兵,压着九人,由土路低调地走,避开全部人目光,熙熙攘攘地进。
走,走去何方?
似乎压着囚犯,官兵不容许走快,亦不容许走慢,江濯走得慢,时常被推得踉跄,李虎走得快,被寻了根大绳五花大绑着。
他们亦不容许问题,有谁问题,当即一鞭,江濯原想去问要去何方,生生地止住了,开始焦虑。
此行不妙,若果去很远,澹台姒何如?
她不安地张望,去寻生路,腿里走走停停,想要逃走。
官兵察觉,阴鬼似的推她一把。
“莫想着逃!”
——
走,走。
一路南下,由天亮走至天黑。
虎队尽数寡言,男人们面色灰暗,死气沉沉。
云已然黑,朵朵地聚,愈走愈天阴。
雨淅淅沥沥浇下来,仍旧走,江濯同男人不同,走了一会便被冻到发抖,牙关打颤。
李虎自前头,一直缄口,被压着背,被迫地垂首,发丝凌乱地湿,胡子滴滴答答地掉水。
“雨大了!”有官兵忽地出声。
雨一瞬下大,如同倾盆,雨滴打的人脸颊生疼,拍至李虎嘴唇,李虎嘴唇一抖,忽而甩身大叫:“放开老子!”
却岂容他造次。
官兵鞭子如期,未曾留过余力,风驰电掣地奔来。
李虎见着,无法拿臂遮挡,当即被抽了个血脸,眼皮同眼底尽是血痕,血痕聚血珠,滴滴地朝下淌。
“老子干你血妈!”
男人诧异地别过首,过了片刻,惊吼一声。
阴天里闪了雷,本是无声,却变有声。
官兵二十余人,十多柄刀,四把鞭,此刻一一招呼给李虎。
一鞭,两鞭。
李虎意图被打散了,虎目暴睁,却定不住视线,恍恍惚惚地视官兵,耳边鸣着雷。
三鞭,四鞭。
江濯一下心焦,拨开官兵,挤着头来:“李虎!莫要冲动……”
官兵个个如同山,江濯于期间,似乎个黑老鼠,毛着脑袋被夹住,稚嫩万分。
“衣裳……衣裳!”
见着江濯,李虎顿时起了劲,死命地挣扎。
“老子要把衣裳给她!给她!”
鞭声轰烈地响,宛若天雷,凌乱地劈。
空中炸雷,此刻似乎受劫。
男人雄厚地咆哮,叫着一声声的,最后竟宛若病虎,病恹恹地沙哑了。
“老子对她不起!……”
衣裳,衣衫。
给她,给谁?
雷止了。
有官兵拦了鞭,似乎是怕给打死了,将李虎给解绑,解了衣物,再紧紧绑好。
“谁的?”官兵举着血衣,问。
有男人接过,衣物于虎队之间流窜,无人讲话,却各个接过衣物,一手一手地递给队伍之中的江濯。
江濯拿着了血衣,目光晃晃,牙关颤的更剧了。
李虎脱了衣物,赤条条地于前面走,赤拳缚于后头,背上同胸膛尽是血痕,脸上血性,凶狠地拖着脚步,仍大步地朝前走。
队伍行进,江濯又是落在队伍后头。
她将血衣披好,神情不定。
尽管习再多武,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手里无趁手兵器,此刻万万不可冲动。
后头是鞭,前头为刀,二十余人皆有武艺,她当何如?
江濯牙关打颤,蟄伏似地勾住身,披着血衣,落在队伍后头。
她低声道:“莫冲动……莫冲动……”
雨愈浇愈大,到后来根本无法视物,几个男人将江濯包住,聚一块走,无声地照顾,肩并着肩头并着头,用手臂共撑个伞。
“你们不必的!”江濯低声,“我并非体弱。”
男人粗舌只晓得吐粗声:“你是女的!俺是男的,俺得照看你……”
四周皆是牙战声,惨惨淡淡却有血有肉,教天地大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