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以后》陆上徐风

5、解围

　　这段场景时常出现在柴荣的梦里

　　那是四月的汴京，城内的柳树又重新变得嫩绿，和风带着它枝头的柳絮四处纷飞，好似江南的烟雨般朦脓不真切，随着那道清脆的话落，人群之后走出了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

　　她身着一件水色细棉裙，裙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乌黑的绒发全都梳于脑后扎成了一条辫子，极为普通的装扮仍遮盖不住她身上的那份灵动，一双杏眼好似会说话，看见他正打量着她，还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然后瞪向了呆愣在一旁的小二。

　　“分明是你们做贼心虚不敢报官，现在反而装成大尾巴狼，诬陷好人”。

　　“小姑娘，你怎么说话呢，明明是他偷了我的银子，被我发现了之后不仅不归还，还打伤了人，我不送他去见官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原本坐在地下，想要博取众人同情的小二，此刻见到有人出来拆穿他，立马便站起身来，摆出一副“作战”的准备。

　　“你胡说，我刚在对面的文墨斋都瞧见了，是你们以五十两银子买了这位公子手里的茶叶，但没想到你们开门做生意，竟然如此不讲诚信，人家刚与你们钱货两清出了铺子，你们就迫不及待的喊抓贼了，各位大叔大婶，你们可不要被这个颠倒黑白的小二给蒙骗了”她瞪着一双似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快言快语的说着，最后还不忘转身去提醒那些偏听偏信的看客们。

　　“你你你……你才是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买他的茶叶了！大家都来仔细瞧瞧这个人，穿的那么寒酸，怎么可能有值五十两的上等茶叶卖给我们店呢？”小二早已将这种事情干出经验来了，一瞬间的心虚后，他便眼珠一动，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柴荣的身上。

　　众人原本在听了那小姑娘的话后，心中有些动摇，但刚刚小二的这番说辞好像更有道理，于是在看向柴荣的眼神中，又重新染上了质疑。

　　柴荣见众人从头到脚的打量自己，也没有一丝的局促，反而表现的更加坦荡。

　　小二在观察到众人眼神的变化后，于是越发得意，又继续挑衅道：

　　“我看你这么帮着那贼人说话，说不定啊就是同伙，所以故意捏造出这些话来，好为他开脱！”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

　　这事情的经过只有她一人瞧见，现在她也没有其他的证据可以去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又见那小二这般的胡言乱语，心中不免十分焦急，她不自觉的看向了柴荣，眼中充满了歉意，她没有帮到他。

　　柴荣看到她眼中的歉意，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才像是明白了她眼中的含义，于是心头莫名的涌上了一抹淡淡的情愫。

　　他这几年走南闯北，见过太多的捧高踩低，人情冷漠，像今日发生之事，他已经历过不计其数，也早就学会了如何应对，但他却从未遇见过像她这般的女子，不仅敢站出来替他解围，而且当自己身陷囹圄时，还对他示以抱歉。

　　于是，他一向没有温度的眼中染上了一抹暖色，冷峻的面庞也带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他也同样朝她眨了眨眼，然后似笑非笑的盯向了正一脸得意的小二，他那如黑曜般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一切，小二瞬时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那副得意也逐渐被心虚所替代。

　　小姑娘不明所以的跟随柴荣的目光移动，她面带疑惑的打量着小二，突然灵光一闪，她意会到了柴荣的目的，他是想让她反将一军呀！

　　柴荣看到她明亮的眼中换上了一丝狡黠，便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看着她笑的愈发温柔

　　“小二哥哥，照你这么解释的话，这位公子看起来可是比你更像有五十两银子的人呀”她笑语盈盈的对小二说道

　　“你你你……我告诉你，你不要以貌取人！那五十两银子可是我辛辛苦苦攒出来的”

　　“哇……原来小二哥哥你也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呀，那为什么刚刚却要以！貌！取！人！呢？”

　　小二被她的追问憋红了脸，还没想出应对的言语来，只听她又继续说道：

　　“除了这一点外，我还是很佩服小二哥哥你的，我瞧着你年岁不大，竟能攒出这么多钱来，一定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孩子呢”她蒲扇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的说道

　　而众人听了这话后，却面露古怪，他们都在心里暗自算了算，这在云客酒楼里做跑堂，一年也最多五两银子，看这茗轩阁的铺面，别说云客酒楼了，就连一般的铺子都比不得，在这做小二，月银能有多少，怎么可能攒的下五十两银子呢，这一听就是在说谎！

　　一直站在门前没有说话,却不断给小二暗示的王掌柜，这会终于按耐不住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在三言两语间，让围观的人怀疑上他们了，他如果再不出面，这件事恐怕要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王二，我说你是不是被这贼人给气糊涂了？今早你哭着求我借给你五十两银子，说是要给你娘治病，你忘了？”王掌柜挤着他那绿豆似的眼睛，不满的向小二说道

　　“啊？对对对，我是给气糊涂咯，这五十两银子是我今早跟王掌柜借的！”有了王掌柜的提示，小二又立马恢复了神气。

　　“哦……原来是借的呀，那借银子一定是有字据咯？”她俏皮的问道

　　还不等王掌柜他们反应过来，她又转身对众人说道：

　　“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如果王掌柜能拿出小二借钱的字据来，我们就信了他们的话，否则就是他们从开始便在说谎，诬陷这位公子，为了防止大家日后受到欺骗，也为了这位公子的清白，还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

　　众人见那小姑娘这般嘴甜，更何况这件事情也可能触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万一这王掌柜是个心黑的，他们日后若在这买东西碰到缺斤少两了可怎么办！今儿个既然在这给遇见了，那他们就得把事情弄明白了再回去。

　　众人心里有了计较，便纷纷表示赞同。

　　王掌柜和小二见此状况，心中都变得十分焦急，他们哪有什么字据呀，这本是他们随机瞎编的由头而已，这小姑娘煽动群众的本事怎地比他们还厉害啊，唉。

　　“今早匆忙，我们还没来得及立字据”

　　“没关系的小二哥哥，你和掌柜伯伯不妨现在就立一个吧，好让我们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呀”她弯着一双亮闪闪的月牙眼，笑眯眯的说道

　　“是啊，你们就当场立一个吧，反正也不妨碍啥事嘛”众人更是急不可耐的喊道

　　王掌柜见忽悠不过去了，便带着小二入内，小声对他说道：“我们先假装立个字据，等外边的人都散了之后，再把它给毁掉”

　　小二听了这话当然是坚决反对，他虽帮着王掌柜做事，但一点都信不过他的为人，此人奸诈狡猾，唯利是图，但凡能逮到一丝占便宜的机会，便是六亲不认的主，如果他与王掌柜签了这字据，难保他不会倒打一耙

　　王掌柜这边是好说歹说，小二却丝毫不作动摇，他转头去看外边众人，依旧是睁着个眼睛盯着他们，他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收场，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今日之事如果搞砸了，他们这店就甭想再继续开下去了。

　　众人只见王掌柜和小二进店后，并没有去拿笔墨立字据，而是一直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又过了一会，两人竟在店内打了起来，嘴里还分别喊着：

　　“王二，我待你不薄，为何就不肯帮我”

　　“哼，待我不薄？你怎么不说我为你干了多少龌龊事，背了多少次黑锅？”

　　看到如此变故，众人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最后都骂骂咧咧的走了，走时还相互提醒道：这黑店以后千万不能再来了，指不定会少我们多少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