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点贰 | 桃花树下》山海观

4、第 4 章

　　漱洗完毕，八千泽换上大摩的紫红色运动套装。长短合适，就是有点儿肥。

　　经“家人”指路，他来到了“家人”聚集的活动室。

　　人并不多，除了尤继、大摩外，还有几个他昨晚没记住名字的“家人”。

　　寒暄过后，大摩伸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穿着的深蓝色运动服满意地说：“看，同款。但这套其实你穿有点儿大，我一会给你买几套新的。”

　　“谢谢。”

　　“八千泽你吃早饭了吗？”尤继问。

　　“我不用吃东西的。”

　　“那是因为你没尝过人间的美味，虽然对你来说并非’营养品’，但应该也是可以尝到味道的，正好可以和你们魔界的食物对比一下。”坐在大摩身边的一位眼睛很大的“家人”问到。

　　“我在魔界也不怎么吃饭的。我不需要吃东西。”

　　“那你是怎么维持体力的呢？”眼睛很大的“家人”继续问到。

　　“我就是……一直…..都可以…….”八千泽一时语塞。

　　“我跟你说大眼儿。”大摩说，原来那位大眼睛的“家人”就叫“大眼儿”：“它真的可以，它可老厉害了，你昨儿是没看到，它就这么伸着爪子一抓，就把那个魔头从雾里拎了出来。”大摩手脚并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昨天的除魔经历：“给那魔头吓得，就这么生生被吓死了！”

　　尤继有点尴尬地咳了两声说：“八千泽是用手抓的。”

　　“用什么都一样。”然后大摩转向八千泽问到：“对了你想起来了吗？和那个影子魔在牢里见过吗？”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八千泽面露难色，但嘴角还是友善地勾着的。

　　“哦，大概是因为你们的牢里关了太多人了。”

　　“魔界的监狱是什么样的呀？”大眼儿问到。

　　八千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家人”一定要追问这些奇怪的问题，但是他感觉自己必须好脾气地耐心一一作答——这也是羁绊的力量吗，他心思着，然后回答道：“这个……我其实也不清楚…….”

　　“啊？你不和别人关在一起吗？”大摩问。

　　“我呆的地方，人并不多。”

　　“那你是不是重犯？大恶人？特厉害的那种？”大眼儿眼中全是兴奋。

　　“害我就跟你们说它老厉害了…….”大摩骄傲地说。

　　“诶大摩，你不是说要给八千泽买衣服吗？”尤继及时将八千泽从这种尬聊中解救了出来。

　　“对呀，差点忘了。”大摩从沙发站起来跑了出去，几分钟后拿了一台电脑回来，然后坐回沙发上“piapiapia”地打着字。

　　“八千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大眼儿问。

　　“这是…..电脑？”八千泽说。

　　“你知道？你们魔界也有电脑吗？”大眼儿一脸的难以置信。

　　“并没有。但我从魔界过来的时候应该被自动同步了一些你们的基本生活常识。”所以他知道那个是电脑，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那语言和文字呢？你认得这些字吗。”大眼拿过一本杂志指了指上面的字。

　　“我在魔界学过一些皮毛。但也是来了之后才突然变得熟练的。”

　　“你在魔界学过我们的语言和文字吗？”尤继眼底露出一丝惊喜。

　　八千泽沉思了一下，慢慢说：“老师以前教过一些。”

　　“来来来，八千泽，看看你喜欢那个颜色？”大摩把电脑屏幕拿到八千泽面前，页面是个著名的购物网站。大摩手往下慢慢移动着页面。

　　“蓝色怎么样？绿的呢？要么蓝绿各一套？你的眼珠子不就是蓝不蓝绿不绿的吗？配！和谐！”

　　“大摩你自己喜欢穿运动服，不需要强迫别人和你一样吧。”尤继说。

　　“运动服很好呀，对我们这种需要斩妖除魔的战士来说，运动服活动方便，结实耐用，最合适不过了，肯定比你来的时候穿得那套破烂儿强！对吧八千泽。你喜欢吗？”

　　“嗯。喜欢。谢谢。”八千泽点点头。

　　“你看。”大摩一脸得意：“那我下单了。我穿XL，那你就是L，一蓝一绿，搞定！过几天就能收到。我再帮你看看鞋子。”

　　大摩很喜欢网购，他自己的衣物鞋子生活用品90%以上都是网购的。

　　“这个电脑好方便。”八千泽说。

　　“嗯呢，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之一。20世纪最最大的人类发明。你们呢？在魔界怎么买东西？”大摩说。

　　“我们有商店。”

　　“那你平时逛商店吗？”

　　“不逛，我需要的东西都会有人送过来。”

　　“哦。也是，你在牢里关着确实不能出来逛商店。”

　　八千泽想了想后，点点头。

　　过了几天，八千泽的新衣服送到了，挺合身，就是袖子和裤子短了点，露出了手腕和脚踝，他的脚上也穿了新购置的白色低帮运动鞋，上面有个大黑勾。

　　“合身！一点儿也不小。你们不知道，现在就流行露脚踝。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个小东西。”大摩一边笑一边拆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片长方形的纺织物。

　　“看，这样就可以了。”

　　在众人的一脸难以置信中，大摩将一个“脸基尼”套在了八千泽头上，然后往鼻梁上架了个墨镜。

　　“这样出去就不会吓到人了。”

　　尤继实在想不明白，大摩为何一直对“八千泽很吓人”这结论这么执着。八千泽虽然长得不像个人，但脸应该也绝对吓不到人。

　　其实关于他的长相问题也是被大家认真拎出来讨论过的。

　　“八千泽，你们魔界有整形医院吗？”大眼儿问到。

　　“什么是整形医院？”这显然是个没有被同步的知识点，八千泽一脸迷惑。

　　大眼儿拿出手机，举到八千泽面前。

　　“你看，这两位小姐姐长得像吗？”

　　“不像。但应该是一个人吧。”八千泽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五官变了，但骨相却没大变。因此可以判断是同一个人。”

　　“你好专业呀！对，她们的确是同一个人，之所以面容会发生变化，是因为她整容了！”

　　“整容？是被下咒了吗？”

　　“不是！你想什么呢！你知道弥凉姐姐是做什么的吧。”

　　弥凉此刻也坐在一边看书，听到自己被点名，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弥凉是医生。”

　　“对，医生，是给病人做手术治病的。而整形，就是整形医生在人脸上做手术，这样脸就会变好看了。你看这位右边的小姐姐，她嘴角是不是和你有些像？”

　　右边整过容的女孩儿漂亮的嘴角往上翘着。

　　“…..是有点像。”八千泽有点尴尬。

　　“她的嘴做过手术，所以可以一直嘴角含笑。所以你的嘴是不是也整过？因为你从早到晚都在微笑。”大眼儿很认真的看着八千泽，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大眼儿！有点儿过分了！”弥凉合上书制止到。

　　八千泽的笑容有点凝固，但嘴角依然尴尬地上翘着，半晌后他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算是整过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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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千泽脾气挺好的。”某天弥凉这样和天白说到。

　　“好像是的。”天白回忆了一下，他对尤继的母亲召唤出来的魔族战士有点印象，那是小时候的事儿了，然后他也见过一些其他家族召唤的魔族，再加上这么多年对魔族的研究，他深知被召唤到人间的魔族战士都是很自傲的，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魔界便是有“身份”的人，还有一方面是他们的力量也确实无“人”可以企及。

　　虽然原则上，他们需要听召唤师的“指挥”，但甩脸色、蔑视、嗤之以鼻、拂袖而去这种行为是很普遍的。并且，他们可以拒绝透露关于魔族的任何事情。

　　而就目前的观察，八千泽真的算是位无比温顺的魔头了。

　　“大概，脾气和实力成正比？”天白扶着眼镜说。

　　“你又没见识过他的实力。”弥凉摇摇头。

　　“应该就快有机会了。最近夜御馆的小动作越来越多。对了，你看过八千泽的伤了吗？”

　　“问他过几次，他说已经好了，还撩起衣服给我看，我看着确实没什么问题了。”

　　“这小子确实自带自愈功能。”天白想起了八千泽在山上用指甲划手腕这事儿。

　　一般的魔族在人间受了伤也是需要治疗的，只是恢复速度会比人类快很多。八千泽被召唤那天皮开肉绽地躺在面前，天白是亲眼看见了的，想是之前受了很重的伤，这才没几天，没人帮他治就自己好了，难道这是位MT型选手？

　　“你和那些年轻人走得近，平时多观察观察它，有机会也去问问它那些纹身？”天白说。

　　“好的。”弥凉说：“对了八千泽今天问了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什么时候发工资？”

　　天白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他说电视上说打工都会有工资的。”

　　“你怎么和它说的？”

　　“是大摩说的，大摩说八千泽不是来打工的，他是家人，一家人谈钱伤感情。但我觉得你还是给他点儿钱吧，这样他可以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他现在穿的用的都是大摩帮忙添置的，这孩子老实也不好意思拒绝，但大摩那品味我实在有点儿…….”

　　“好的我知道了。还有，它不是孩子了，它比你我都老得多。”

　　魔界除了魔王不老不死外，一般魔族都是有生老病死的，但他们能活很久，按照人族的算法大概能到1000岁。50岁成年，6-700岁前都是青壮年阶段。因此八千泽这样的少说也得有100岁了，自然比黄昏馆的各位都老，因此这位“老人家”也从不叫弥凉为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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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黄昏馆的日子风平浪静。最近东都没有魔头进范，也便没有八千泽的用武之地。因此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

　　尤继很乐于当八千泽的老师，虽然八千泽很少主动提问，但尤继总能察言观色到他目光略带迟疑的瞬间，然后进行积极的讲解，并在讲解之后向八千泽抛出更多的问题。

　　尤继会带着八千泽骑自行车出门。八千泽是来到黄昏馆才学会骑自行车的，但掌握的很快，没几天就可以驮着跨坐在后座的尤继在大宅附近的山野田间自由穿梭了。

　　尤继给八千泽讲解什么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给他讲各种作物的播种规律。

　　“现在是水稻插秧的季节。魔界也会有稻田吗？”

　　“应该有吧？我没见过。”

　　“那魔界有季节更替吗？”

　　八千泽想了一下说：“算是有吧。”

　　“也会有春夏秋冬吗？”

　　“是。”但季节更替的时间和顺序却要看要看魔王的心情。

　　人间春天的稻田里，有村里的男女老少在耕种，有拖着犁耙的水牛，孩子们放了学奔跑在小路上追逐嬉戏，他们的童年似乎充满了数不尽的欢声笑语，山野里有不知名的小花，以及清幽的花香。

　　八千泽喜欢于黄昏之时坐在田埂上，看着面前无尽的稻田被染成金黄色，没人的时候，他会摘下斗笠和墨镜，四脚朝天无拘无束地躺在土地上，空气中传来村里人烧柴、做饭的味道。他不用进食，但觉得那饭菜的味道一定很香。

　　他还喜欢坐在古宅几颗古老的桃花树下看书，正值春天，树上繁花似锦。

　　“这是桃花。”尤继说：“春天开花，秋天结果。”

　　“哦，很美。”

　　“嗯。相传人类先祖大法师生命的最后几分钟就是在桃花树下渡过的。所以法师家族都会种些桃花以纪念先祖。魔界也有这些植物吗？”

　　“有。但和这里的有些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呢？”

　　“比如这几棵树，他们的枝叶、树上的纹路、疤痕完全不同，而在魔界，同一种植物会长得一摸一样。”

　　此刻他正和尤继一起在桃花树下看书，一阵小风徐徐刮过，空中飞舞着粉红色的花瓣和零星落叶，这些花瓣、落叶随着风旋转着慢慢飘下，落在地面上。这种景象也是八千泽在魔界从未看过的。

　　他以前住的地方，贝阙珠宫，极尽奢华，各种花朵婀娜多姿色彩斑斓，除非强行换季，否则花会一直灿烂滴开下去，一片花瓣也不会掉落。强行换季的第二天马上会是另一季景象，若是春天直接换到冬天，那一夜之间便会大雪纷飞，没人关心头一天的红花绿叶又是何去何从。

　　“掉落的花朵和叶子会腐烂消失是吗。”八千泽记得在一本诗集中看到过这样的描述。

　　“是的，但春天会有新的叶子长出来，会开出新的花。”

　　八千泽抬头，看着这些古老的桃花树，然后他的视线穿过枝叶，望向更远的蓝天和白云。

　　“人世间的生命太短暂、太脆弱。”他轻轻叹息道。

　　“花开花落，潮涨潮汐，这是自然万物的规律。其实只要曾经存在过，就都会留下自己的印记。”尤继微笑着说，他的眼睛清亮、灿如繁星：“生命总会通过各种方式延续下去，就像这树叶、花朵，落在地上腐烂后会化为养料，滋养土地，然后土地又会孕育新的生命。又比如田里的稻子，秋天收割后乡亲们会留一些种子培育成秧苗，次年春天再插进稻田。其实生命是永恒的，只是在不同时期换了不同的形态罢了。”

　　八千泽侧头，若有所思，然后他伸手，勾着唇角轻轻抚下尤继墨色卷发上花瓣说：“很有趣。”

　　气氛突然有些凝固。

　　这时，尤继的手机响了：“尤继，你和八千泽在一起吗？”是大摩打来的。

　　“快让八千泽来中心广场，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