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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醉花阴 ...

  •   镜竹摸摸胸口,只觉得那里堵得厉害。他不是没想过玄教教主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但想毕竟是空的,如今闻到那血腥,镜竹才像被当头打了一棒,疼的无以复加。
      玄教被称为魔教不是没有根据的,玄教中人功夫大多狠毒,下手更从没有留情一说,每次权利更替,上位者足下都是尸骨成山。司徒镜竹从长垣山回来的路上,就听到不少关于上任玄教教主阴毒手段的流言:什么酷刑,什么淫药,什么用叛徒的骨骸当灯座拿敌手的头骨当酒盅,直说的凌子期魔头再世,面目狰狞。因为见过在传言中被贬的面目可憎的凌子期,镜竹一直不理睬那些酒楼茶馆里碎嘴的侠士,甚至他有时候还暗暗为凌霄的父亲抱不平:魔教那种地方,不以血立威,那教主的位置怎么坐的稳?万一换个手段更狠野心更大的,那大家的日子不是过的更惨?凌子期在位近二十年,御下极严,除非正道先动,否则极少主动挑起事端。多少年来,正邪两道虽然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但大的冲突却是从来没有。
      镜竹曾想,就这么一直下去也不错,正道自己家管着,邪道凌霄压着,整个武林一派安宁,多好啊。
      可他现在后悔了,他司徒镜竹后悔了。
      凌霄就躺在他身边睡的深沉,平稳的呼吸和在无名居时没有分毫差别。镜竹坐起来,倾身去看他:凌霄确实是瘦了,下巴更尖颧骨更突。他睡着似乎也有烦心事,细致的眉蹙着。镜竹有心替他抹平,手快贴上他眉心,却还是收了回来——怕吵醒他。
      司徒少爷懊恼地倒回去,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为什么凌霄要当魔教教主?他明明那么好,那么乖巧,明明就该干干净净站在太阳底下开开心心笑……
      为什么要有玄教?为什么要有邪道?
      “正派邪道,少了哪一个,这武林都不能安定,都不成武林。”郭老先生的话在镜竹脑袋里兜兜转转,转得他心烦意乱。
      “恩……”身边人翻了个身,梦里轻喃。
      司徒镜竹浑身一震,僵硬地躺好不再乱动,只勾勾瞪着那窗棂,直到熹微的晨光透进来,映得屋里显出浅浅的青。
      同床的凌霄倒是一宿好眠,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他大大方方伸个懒腰,起身对镜竹一笑:“早啊。”
      那笑容融进了清晨微光,看得镜竹有些呆愣:这样的早晨明明是属于长垣山上那段日子的,无忧无虑,亲密无间。
      凌霄被他那恍惚的神情吓了一跳,伸手轻轻拍他脸颊:“镜竹?”
      司徒镜竹一眨眼,回过神来。“你,你怎么起这么早?”他有些尴尬,被凌霄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热。
      凌霄笑笑:“你不也起的这么早么?”
      镜竹摸摸头,“嘿嘿”傻笑。凌霄也不说话,坐在床边陪着他笑。
      笑完了,镜竹招人送来大桶热水供凌霄沐浴。凌霄也不推辞,脱光了钻进澡桶,隔着屏风和镜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镜竹坐在屏风旁,杂乱的水声就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几乎搅进他心里。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这想法刚在他心里冒出头,就深深扎下根。那根须舒展着包裹住他整颗心,镜竹只觉得自己的全部心思都被它占了去,连凌霄的问话都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问你,”屏风那边,凌霄也不恼,“今天你有没有空。”
      “当然有!”没有也得有!
      “有空就好。从小就听你说胤州一味楼的菜好吃,这次你可一定要请客啊!”
      镜竹忙不迭地应:“那是当然!你不说我也会带你去啊。”
      “这可是你说的——为了赶过来我可是好几天没吃到正经饭菜了啊。”
      凌霄似真似假地倒苦水,镜竹听的鼻子发酸:“你赶紧洗完我们就出门,一味楼的早点很不错的。”
      “好!”
      水声蓦地大起来,镜竹知道是凌霄起了身,估摸着他差不多擦干了,就隔着屏风把准备好的干净衣物递去。衣物是司徒镜竹的,但两人身材相仿,凌霄穿出来也不觉得怪异。
      镜竹帮他擦干了头发,退开几步看他整理衣物。
      凌霄低头系好腰带,一抬头,正看见镜竹一脸严肃。他摸摸身上:“怎么了?哪儿不对么?”
      镜竹却不答,径自走上前,两手一翻,扣在他腰上:“你怎么瘦这么多——以前没觉得你穿我衣服会大多少啊。”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胖了。”凌霄笑着拍掉他的手,略宽松的长衫带出无限飘逸,“快点去吃饭吧,我可饿的撑不住了。”
      因为凌霄说不想被司徒家的人看见,镜竹熟门熟路地带他翻院墙出了司徒府。日头渐起,街上的小贩已经不少,有认出镜竹的,道声好便继续吆喝买卖,偶尔有好奇打量凌霄的,都被镜竹不动声色挡了去。
      凌霄一路不语,进了一味楼楼上雅间才突然笑出声。
      司徒镜竹打发了小二去上菜,转过头问他:“在笑什么?”
      “笑你这司徒少爷倒是有模有样啊。”凌霄推开临街的窗,俯视楼下往来的行人,“胤州真热闹。”
      “你要喜欢就常来。”镜竹这么邀请时,心里是希望他答应的。
      可惜凌霄只是笑,并不答复。
      镜竹点的早点很快就送来,碧玉羹配水晶饺,搭上一味楼大师傅秘制的酱菜,凌霄难得的吃到了撑。
      有司徒家在,胤州常住的暂居的武林人士不少。虽然明白凌霄这位新任玄教教主别人只知道名号没见过真人,镜竹还是不放心带着他在胤州瞎转悠。幸而胤州城外的景致不错,两人才没有在一味楼枯坐一天。
      胤州位临祁水,一条分流横过胤州城郊,映带了两岸垂柳桃花一路蜿蜒东去。三月正是踏青时节,水边桃林开出一片粉蒸霞蔚。镜竹带着凌霄出去城门时,岸边已经有人驻足流连。镜竹隐约认出几个熟面孔,有心避开他们,便拉上凌霄用了轻功绕开。
      这个时节临水的生意里少不了游船画舫。画舫多是富丽堂皇,夜晚挂上灯笼彩绸,在水里光是漂着都是风景。普通游船一样有篷有窗,该有的东西也不少,只是船型偏小,外观也朴实的多。
      镜竹要了艘游船,下足定金。撑船的汉子请了他们上船,自己站在船尾一心一意地忙。
      有景少不得有酒,镜竹让船夫靠去岸边。附近船家的孩子们正一边玩耍一边巴望着有人让他们跑个腿。镜竹挑了个伶俐的孩子,孩子脆脆地应了声,不多时就从附近的酒贩处打了酒回来。
      船又撑回水深处,船夫识趣地停了手,由着小船顺流而下,让客人慢慢欣赏岸边景致。
      镜竹取出船上备好的细瓷杯子倒上酒,胳膊一伸,递到凌霄面前:“请。”
      凌霄接过来,嘴角似笑非笑勾着:“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你什么时候会喝酒了?”
      镜竹脸一热,嗫嚅着答不上话。
      凌霄转着酒杯,怀念似的叹道:“还记得三年前,有人偷了二师兄烧菜的黄酒,只喝了一口就醉了一天,直气的师父半宿没睡着觉……”
      “小霄……”镜竹苦笑着告饶,“你就别再揭我的底了。”
      凌霄轻笑着住口,一仰头,饮干了手中酒。
      “不醉不归。”他说。
      司徒镜竹一边后悔自己干嘛没事找事附庸什么风雅买什么酒,一边还不能拂了凌霄的面子:“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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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肖林一口闷掉杯里的酒,除了胸口喉咙火烧火燎的热力,什么醇香什么年份,统统尝不出来。
      “好酒量。”对面的朱靖皮笑肉不笑,一抬胳膊,又给他满上,“再来一杯吧。”
      原本说要帮肖林挡酒的美女秘书已经倒下,包厢里的其他人也喝的差不多,个个东倒西歪群魔乱舞,根本指望不上。肖林气闷:这家伙今天是诚心想把他灌趴下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肖林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又得罪这位要命的上司。
      “明明昨天早上还好好的吧?”肖林不清不楚地想,“难道是要报复我让他穿我的内裤?可那条内裤我也没穿过啊,明明是新的他还计较什么?这家伙果然小心眼!”
      半醉不醉的肖林得出结论,视线飘飘忽忽飞到朱靖身上。
      朱靖端着杯白酒,在一堆随时准备躺下挺尸的人中优雅有如走错房间的王子。他微笑着,标准地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如果是在平时,这笑容绝对能迷倒朱靖的一众女友,但在这光线昏暗的嘈杂KTV包间里,肖林只有一种朱靖打算吃人的错觉。
      于是,诚实的肖林一把握住朱靖的手,满脸真诚地告诫他:“人肉不好吃,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靖嘴角一抽,踌躇满志的笑容变了样,看在肖林眼里是越发狰狞。
      醉酒的人惊恐地抽回手,紧张地扑到一旁直不起身的同事身上:“快,快逃,老板要吃人了!”
      “啊……啊?”被他扑住的人朦胧地睁开眼,“吃……什么吃,来!喝酒!”
      朱靖哭笑不得,原本纠结的心情倒是平复了。
      昨天在电梯前的现场目击给朱靖的打击意外的大,偏偏那两个被他捉奸当场的人却没看见他,一转头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把朱靖个大活人晾在电梯口生闷气。
      所以在一宿翻来覆去后,朱靖打算报复。
      林媛是不能得罪的,于是报复对象自然就是肖林。朱靖跟他同学那么多年,对他的酒量早就知根知底。下班时朱靖借了老爸的名义说要请客聚餐慰劳员工,强行把肖林拖出来以实行报复大计。
      原本朱靖是很阴暗地打算把人灌醉后拍点什么裸照之类限制级的东西来威胁肖林的,至于要威胁肖林做什么,朱靖却犹豫了半天没想到——于是,原计划被抛弃了,现在朱靖的计划就只是要把那个酒量不行的家伙灌醉。
      “来,再干一杯!”朱靖大手一抓,把肖林拎了起来。
      肖林迷迷糊糊瞪了他半天,就是不伸手接酒杯。朱靖心里狞笑,抬手就要把酒给他硬灌进去。
      可还没来得及下手,肖林脸色一变,身子一勾,“哇”一声就吐了他满怀。
      酒和胃液混杂的酸臭瞬间漫溢开来。几个勉强算是清醒的同事七手八脚地把还想吐的肖林扶去洗手间,脸部抽搐的朱靖则拎着惨不忍睹的西装在后边跟。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有人提议。
      朱靖臭着脸不说话,半天才小幅度地点头同意。
      丢了被吐脏的衣服,朱靖再回包间时,大家已经分配完了要运送的对象,只把倒在沙发里睡的正香的肖林留给他。
      “你们就不怕我杀了他弃尸?”朱靖阴森森咧嘴笑。
      有被酒狠狠壮了胆的家伙大着舌头跟着乐:“太……太子爷跟小,呃,肖关系那么好,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朱靖无语,只得把人搬上自己的车。
      “朱靖。”
      车开上路了,副驾驶上的醉鬼突然吐字清楚地开口叫他。朱靖被吓得一哆嗦,车在道上滑出一个华丽的S。他稳住车,心有余悸地扭脸就要骂人,可对上肖林那直勾勾的眼神,又突然心虚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朱靖。”醉鬼又叫他。
      朱靖随意“恩”一声。
      肖林歪歪斜斜伸手指他:“你酒后驾车。”
      “……”朱靖无语,心里悔的要挠墙:这到底是谁报复谁哪!
      好容易耐下性子把人送回家,朱靖刚抬脚要走,却被肖林死抱着不松手。
      朱靖挣扎了半天挣不出来,气急之下自己的酒劲也上了头,晕晕乎乎就被肖林拉倒进床上。
      “朱靖。”抱着他的醉鬼又说话。
      朱靖无奈地举手投降:“你说。”
      “我跟林媛说清楚了,我跟她以后真的只是朋友了。”
      两个人并头躺着,肖林带着酒气的呼吸就喷在朱靖脸旁。朱靖有些晃神,随口问他:“为什么?”
      肖林笑了:“我有喜欢的人。”
      “哦。”朱靖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你小子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肖林却不再回答。
      朱靖偏过头:那家伙已经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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