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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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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中午,两人驾车来到一处大市镇打尖。璎璎从车上下来,和刘伶一道走进一家路边的一家茶肆。茶博士很快送了茶和几样小点心上来。
“这里离姑苏城不远,我们加紧点赶路,今天晚上就可以到姑苏城中打尖。”刘伶道。璎璎想了想道:“早听说姑苏城风景如画,我们到了以后,去游赏一番如何?”刘伶笑道:“赶路要紧,不要总是想着玩。”璎璎不以为然道:“你们经常在外游历,当然觉得平常。我长这么大才出过这一次远门。”
刘伶笑道:“幸好我没女儿,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真是头痛的很。”“你别占我便宜啊,长风是我侄儿呢。”璎璎听他取笑自己,忙回敬了一句。
姑苏城中最有名的一处名胜就是虎丘。相传吴王阖闾就埋葬在此处。璎璎和刘伶驻足虎丘剑池边,见两侧的崖壁拔地而起,很是陡峭,那剑池水碧绿如玉,池水形状像一口平放着的宝剑。走近一点,寒气森森,青苔遍地,池水似是终年不干。
璎璎轻轻用手掬起一捧水,向刘伶道:“这池水可真清凉,现下天气这么热,池水仍是寒意逼人。”刘伶低头看着剑池清澈见底,点点头:“所以这剑池水是虎丘一景,一年四季,常年不干。”
两人在山林间漫步,不时闻到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无意中看到一个人的背影,璎璎胳膊肘捅了捅刘伶,指给他看:“刘大哥,你看,那位公子好生面熟,是不是云飞扬云公子?”刘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青年公子不是云飞扬是谁。只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刘伶上前和云飞扬打了招呼,云飞扬告诉刘伶,皇室定都金陵之后,云家已自琅琊郡迁居到姑苏城。姑苏城中本就有云家几处别苑,扩建之后,云氏一族全部住在城中。
璎璎看着云飞扬,心中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说起来,他和她之前见过的世家公子并无多大区别,举止有度、谈吐得体,可她就是觉得他非同一般。也许是豁达的态度、也许是爽朗的笑?说不清。
和刘伶说话的时候,云飞扬已经瞧见璎璎站在刘伶身侧。虽然扮了男装,他还是很轻易就认出她来,记起她就是那日在石俊府上见过的小姑娘,宇文长风的亲戚。她怎么会跟刘伶在一处,他有些纳闷,可是刘伶没有提,他也就不便多问。
“刘兄、程姑娘,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到姑苏城,不如去寒舍一聚,小弟也好一尽地主之谊。”云飞扬邀请刘伶和璎璎去他府上。刘伶看了璎璎一眼,见她没有异议,向云飞扬点了点头。
云家在姑苏城中的府邸很气派,和金陵乌衣巷的豪门大户相比,这里更像富贵人家的燕居宅邸。云飞扬仍和那时在钱塘郡一样,一身青衫布衣,丝毫看不出他就是这座偌大府邸的主人。只是从往来仆役恭敬的态度上,可以感觉到他身份的不同。
刘伶见云飞扬一路领着他们往后厢的客房走,张望了一下四周,问云飞扬:“我们是否应该先去拜见一下令尊令堂?”云飞扬笑道:“家父家母另有居所,这个园子是小弟一人独居。小弟知道刘兄你不喜世俗客套,因此领你们到此处来。”
刘伶闻言不禁一乐:“嘿嘿,还是你了解我,我最怕受拘束了。想的真是周到,难怪世人总说,与云飞卿相知,如饮醪醢,令人熨帖。”云飞扬淡然浅笑:“刘兄说的是东吴周郎,小弟怎敢当此赞誉。”“我这人从来有一说一,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别当我是客套。”刘伶拍了下云飞扬的肩。
他身量矮小,伸长了胳膊才拍到云飞扬的肩,样子十分滑稽,璎璎见状一笑。那两人听到她的笑声,都回过头来瞧她,璎璎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如刘大哥说的,与云公子之交如饮醪醢,那究竟是小人还是君子呢?”刘伶和云飞扬大笑起来。
三人饮酒的时候,一个青衣婢女在一旁焚香抚琴。琴声悠悠,刘伶不禁赞道:“我去过许多富贵人家的府邸,也听过不少曼妙琴音。你府中这婢女的琴艺虽比不得当世名家,也堪称出类拔萃了。”云飞扬看了那婢女一眼,谦虚道:“这丫头是两年前我在吴中的一处教坊买来,不过是让她抚琴添香罢了,哪里上得了大台面。”
刘伶闻言一笑,看璎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问:“怎么,你不服气?”璎璎笑道:“如果我没听过一个人抚琴,你们说这话,我自然提不出异议。可是我听过那个人的琴音之后,便觉得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她这么说,那两人当然能猜到她说的是溪月,没有多言。
璎璎道:“那时她在府里花园中抚琴,鸟儿都听的入迷,落在她琴台旁。除她之外,我没听过任何一个人能弹的比她好。”说起溪月,璎璎自然想到齐王府众人,忽然有点想念,她离家久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想来必是过得很好。
“你们怎么也不问我说的是谁?”璎璎忽道,看着那两人。刘伶瞧了云飞扬一眼,狡黠笑道:“你说的人我们也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不就是石俊的千金溪月小姐吗,她嫁给你侄儿宇文长风。”“是啊是啊,你还挺聪明。”璎璎笑嘻嘻的,和刘伶对饮一杯。云飞扬淡淡的笑,溪月的琴艺自是一绝,又岂是寻常人可比的。
“要说我最羡慕谁,那就是溪月啦。长得那么漂亮,又是才女,我们家长风对她宠爱的不得了,要不是有个厉害的婆婆,他二人真是十全十美。”璎璎说起溪月,很是亲切。然而在座的另两人,免不了有些尴尬。
“哦,她婆婆很厉害?”云飞扬忽然问了一句。刘伶看了他一眼,却未作声。璎璎点点头:“长风的母亲长公主虽然给人的感觉很严厉,但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心地很好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她不怎么喜欢溪月,总是刁难她,以前为一点事打过她耳光,又罚她跪在斋堂,还把她刚满月的女儿抱走。不过最近对她好多了,相安无事。”
说起这些,璎璎忽然又觉得,其实溪月嫁到齐王府后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要不是宇文长风疼她,还真不知该如何熬下去,暗自庆幸自己那时没有一时心软的嫁给公子襄当妾室,不然只怕也和溪月差不多,到人家府里不受公婆待见。
云飞扬心里叹息一声,他可以想见,溪月刚嫁到齐王府那时会受多少委屈。长公主知道她早有恋人,却仍强把她娶回去当儿媳妇。娶她回去,是顺着儿子的心意,长公主心里未必就会对溪月有什么好感,只怕嫌恶更多。连女儿也不让她自己抚养,这未免太过分。
“宇文兄也不……也不替她说句话?”他思索了一下,不知如何措辞。璎璎不知道他的心里的矛盾,笑道:“他当然会替他媳妇说话啦,每次都把长公主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可他毕竟身为人子,不得不以孝字当先,总不好真为了媳妇和父母翻脸吧。溪月只好委屈一点,但总的说来,她在我们家过得还算如意。”
云飞扬的脸色这才稍缓,璎璎注意到这个细节,看了刘伶一眼,刘伶只顾饮酒,像是什么都没有在意。璎璎见他二人并无异状,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夜晚,刘伶想起日间之事,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信步往云飞扬的书房走去,果然见他的书房中还亮着灯。
“我就猜到你放不下。”刘伶一语双关的说。
“放不下什么?”云飞扬反问。
“溪月小姐。”刘伶一阵见血的说。“不然,你追问齐王府那小姑娘那么详细干什么。”他锐利的目光让云飞扬心中一凛。
云飞扬淡然道:“不过是问问罢了。”刘伶道:“当然,你可以关心她,毕竟你们曾经……可是,你该想到,那小姑娘是齐王府的人,你若是对溪月小姐过于关心,令她起了疑,回去跟齐王府的人一说,到头来遭殃的还是溪月小姐。”
这一层刘伶想的周到,云飞扬也不是没想过,所以当他问起璎璎,心中始终在犹豫。只不过,听到溪月在齐王府受委屈,他心里隐隐作痛,不问出来,只怕更要牵肠挂肚。
“刘兄说的是,现在还想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若不是那位程姑娘提起,我几乎已经忘了这事。”云飞扬会心的一笑。
刘伶慧黠的捋须笑道:“几乎忘了?说得有趣,没有人提起倒好,一提起才发现,原来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我那时对宇文长风说,你对溪月小姐不过尔尔,现在看来,你和他一样执着,只不过方式不同。”
云飞扬心里一沉,眉眼间多了一缕清愁,举头望着窗外的月色,脸上的表情像是凝住了一样。
“你是个豁达的人,有些话,我也就不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过于执着,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你那时既然舍得下她,此时怎么反而儿女情长起来。”刘伶看着云飞扬的脸色始终有一丝淡淡的烦忧,劝说他忘记过去。
夺妻之恨,是不是可以化解?云飞扬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可以说,他曾经想了很久。之前,他对溪月总是淡淡的,若即若离,直到她真的嫁给别人,他才仔细想过,她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可是为时已晚。
世间的女子虽然多,又有谁能像溪月那般灵秀。他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相知多年,一直自然而然的把对方当成未来的伴侣,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他和溪月之间的感情,实实在在的就是一份感情。爱情、亲情,夹缠不清。就像溪月当初认定了一定要嫁给他一样,他也没有对别的女子动过心,一直把她当成未婚妻。直到有一天,才发现造化弄人。
如今,他对最初的决定也并未后悔,放弃她,是不得已,更是命中注定。溪月那样的性子,不可能随他云游四海,她只适合养在深闺。这桩姻缘就算水到渠成,也不过是多了一位深闺怨妇。他是闲云野鹤、散漫淡泊,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未嫁时她能忍得;嫁过来之后,又怎能忍受总是独守空闺?
想到这里,云飞扬叹息了一声。一回身,见刘伶早已悄然离去,夜风吹熄了蜡烛,空荡荡的书房内只剩青烟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