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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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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月回竹雨斋的路上看到公公宇文松正和府里一个家人说话,宇文松似乎在吩咐着什么,那家人有难色,像是在求他。溪月从他们身旁经过,拜了一拜:“父王!”宇文松看到她,脸上微微有些笑意,向家人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那家人好似如蒙大赦,拿衣袖擦着额角的汗走开了。
“你母亲没说你什么吧?”宇文松负手而立,气宇轩昂。溪月见他笑容和蔼,含笑凝睇道:“没有,母亲只是问了一些家常事。”宇文松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她呀,就是事事都要操心,府里上下她什么都管,也不嫌累。”溪月见他微微侧着脸,似有些无奈,心里一笑。
宇文松虽已年过五旬,但是相貌清癯、丰姿英伟,自有一番卓尔不群的气度。溪月看着他,想起了自己远在洛阳的父亲,心中一酸。宇文松又叹息一声:“她管了我几十年,如今连酒也不让我喝,真是无趣的很。”溪月这才明白,刚才他是叫那家人去买酒,那家人大概因为得过长公主的吩咐,不敢去买,宇文松没办法,只得作罢。
“父王,您上次痛风晕倒,母亲和姨娘们一直很担心。她们不让您喝酒,是为您身体着想。”溪月见她眉头不展,一副苦恼的样子,劝了一句。“我知道啊,可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嘛。我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饮酒了,肚子里的酒虫都开始叫了。”宇文松咂了咂嘴,一副馋酒的样子。
溪月轻轻一笑,道:“不然,我让长风去买酒送给您喝。”“罢了罢了。”宇文松赶紧摆手,道:“长风那孩子,从小就听他母亲的话,叫他和他母亲对着干,他必定不依。”儿子是什么脾气,当父亲的不可能不知道,溪月听到这话,扑哧一笑。“快回去吧,大热的天。再不回去,我那傻儿子又要望眼欲穿。”宇文松见溪月热的冒汗,诙谐的一笑。
溪月刚要走,宇文松忽道:“以后别叫什么父王大王的,听着别扭。”溪月嫣然一笑道:“大家不都这么叫吗?”“大家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大家的习惯也未必就是好的。他们从小耳濡目染,都沾了世家子弟的习气,你别跟他们一样。”宇文松撇着嘴望天一眼,那神情颇为滑稽。
溪月忍俊不禁:“那我下次叫您父亲好了。”宇文松仍是愀然不乐,自语道:“文绉绉的,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直接叫爹。”“我家乡的百姓就这么称呼父亲,不过我自幼叫父亲已经习惯了。”溪月笑道。“唉,你家乡在南阳,怎么说也在中原。我的家乡在辽东,连年战乱,这辈子也别想回去看看了。”宇文松说着说着有些伤感。
他看了溪月一眼,心里有些奇怪,平时他和儿女们都没这么多话,和这个刚嫁进来的儿媳妇倒说了这么多。看来越是熟悉的亲人,越不容易诉说心事。“去吧去吧,和你们这些孩子说这些,你们也未必能有什么体会。”他向溪月挥挥手。溪月又拜了一拜,快步往竹雨斋走去。
回到竹雨斋,宇文长风正等着她,见她脸色并无异样,也就没有多问,吩咐家人备车之后,两人一同出府去了。
宇文长风陪着溪月坐马车,溪月忽然问他:“父王祖籍是辽东吗?”宇文长风点点头:“我们宇文氏起源在辽东,不过父王幼年时已随祖上迁居太原。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溪月笑了一笑道:“我刚才在花园里遇到父王,听他说起思乡之念,他说他的家乡在辽东。”宇文长风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青鸾自从那日回娘家拜寿之后,心中时常盘亘着母亲王夫人的那番话。可腹中迟迟没有动静,让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宇文啸风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每天无忧无虑的过日子。青鸾有些着急,按着母亲的吩咐,悄悄出府去看大夫,却在药铺门外远远的见到菊夫人。她没有作声,等菊夫人上轿之后,才疑惑的走进药铺。
药铺的伙计见到有贵客来,忙上前招呼。青鸾陪嫁的婢女绮霞问道:“有没有招呼女眷的雅间?”“有啊有啊,小人这就带夫人进去。”伙计热情的引青鸾和绮霞进店,往后堂的一间厢房而去。
青鸾坐下后,向那伙计道:“刚才在你们店中光顾的那位夫人买的是什么药?”“夫人说的是哪位?店中来来往往客人太多,小人不记得了。”伙计搔搔头发,有些为难的笑。青鸾看了绮霞一眼,绮霞会意,从袖中拿了一封银锭子给他。
那伙计欢喜的接过去,才悄悄向青鸾道:“那位夫人是常客,每回买的都是麝香和红花。”青鸾心中大惊,脸色都变了。那伙计见她神情不好,吓得一哆嗦,知道自己贪小便宜说错了话,忙要把银子还给绮霞。青鸾恢复了脸色,和缓道:“你拿去吧,这事我谁也不会说,你就当不知道,请你们先生出来,替我诊脉。”
伙计依言而去,不一会儿,大夫来了,替青鸾诊脉后,开了方子吩咐绮霞去抓药。青鸾问那大夫:“我听说麝香闻久了,会坐不住胎,是不是?”大夫捋须点头:“是啊,夫人若想早点有喜讯,千万不要接触麝香,不然后果严重。”青鸾嗯了一声,想起菊夫人的古怪举动,非常疑惑。照理说,她千方百计求子,不该买麝香和红花,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古怪之处?齐王府果真是玄妙重重,青鸾越来越疑惑。
心事重重的回到齐王府,青鸾慢悠悠的走在花园里,觉得这个府里处处透着古怪,似乎人人都有秘密。就连她丈夫宇文啸风,她有时都会觉得自己对他不够了解。他有时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有时又洞悉一切,说出令她惊讶的话来。
“大嫂,丢东西了吗?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宇文逸风和她走对面,打趣的问。青鸾抬头看见他和宇文长风并肩而来,掩饰住情绪,笑道:“二弟、三弟这是要出府去呀?”宇文逸风点点头,道:“我和二哥出去溜溜,在府里待着怪闷的。”青鸾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大嫂今天有点怪。”宇文逸风悄悄向宇文长风道。宇文长风没有留意青鸾的神情,奇道:“我怎么没觉得?”“你啊,你眼里除了溪月,能看到谁啊?”宇文逸风笑着揶揄。“去你的。”宇文长风胳膊肘捣了弟弟一下,宇文逸风笑得更深。
兄弟二人一起去往好友卫玠的府邸。卫玠刚从会稽游历回来,和宇文家两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乍见之下,彼此都非常高兴,一处欢畅的饮酒。卫玠道:“两位去过会稽山没有,那里的风景果真是名不虚传。”宇文逸风摇了摇头,宇文长风道:“听说那里景色颇佳,一直不曾得去。”“有机会,你们真该去游历一番,曲径幽深、涧水清澈,真真是方外之地。”卫玠不无感慨的说。
三人碰杯之后,卫玠又道:“转眼快到八月了,一年前咱们在广陵府初相识,长风老弟还记得吗?”宇文长风点点头:“日子过的真快。”那时,他从洛阳一路游历到广陵,在二十四桥附近遇到云飞扬,因此结识了卫玠,几人一同到青雀台观广陵潮。那壮观的景象依稀就在眼前,却已物是人非。
卫玠见宇文长风目中有一丝疑虑,猜到他想起了云飞扬,怕他不快,忙转移话题道:“九月初郗太傅家的二公子郗子祈成亲,你们府上接到帖子没有?”“还没有啊,郗府还没有正式下帖子。估计怎么着也得等中秋过后,才会办喜事。”宇文逸风道,和卫玠碰杯,两人饮尽杯中酒。
宇文长风此时想起了他和云飞扬曾经的那个约定,相约来年一同往钱塘县观潮。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心中对云飞扬始终有愧意,去不去赴约,当真左右为难。长公主和皇后逼得云飞扬痛失所爱、远走异乡,云飞扬一定恨极了他,他自己也觉得很难再坦然面对云飞扬。可若是不去,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
如果去了,要怎么和溪月说?溪月如果知道他要去见云飞扬,会是什么反应?他想起来就觉得迷惘。他和溪月好不容易才渐渐融洽,若再因为云飞扬起争执,只怕是裂痕再难弥补。自从上次溪月大病一场以后,他们心照不宣的再也不提起云飞扬,可这并不代表她心里已经忘了他。恐怕她只是将云飞扬在心里隐藏的更深了,深到宇文长风无法触及。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瞧不起自己。溪月已经是他的妻子,他这么想,岂不是对她不信任。他们的爱情本来就建立在不对等的基础上,溪月已经很努力的爱他,他又怎么能要求她一下子把前尘往事抹净呢。宇文长风叹息了一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亲自去一趟钱塘,赴故人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