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桃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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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鸣的行李不多，几件衣服，必需的洗漱用品，一个小行李箱就足以装满。他拖着行李跑到N市分部，还没敲门，就看见洪哥已经在等着他了。洪哥可能早就知道他会来，热情地抢着接过了他的行李，说：“你可来了！走，我带你去你房间！”
高鸣跟着洪哥进了房门。屋子比上次他来时，整洁了许多，很显然洪哥知道他要来以后，好好收拾了一番。不过……高鸣还是不小心看见了藏在沙发缝隙里的臭袜子、以及墙角堆成一排的泡面盒。
洪哥一边带着高鸣往里走，一边说：“我这里都好久没人来住了，你那个房间原来被我当成了杂物间，今天刚刚收拾出来。”
“不过放心，床单被子都是新的，很干净。”
洪哥打开门，让高鸣看他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大，但很干净，很显然是被仔细打扫过的。
高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洪哥，麻烦你了，这里打扫了很久吧？”
洪哥摆摆手说：“我自己的房间都懒得清理，怎么可能给你打扫，都是公家出钱请人弄的……要我说他们也就是死脑筋，我说既然都请人给你打扫房间了，那顺带帮我把客厅也清理一下，总可以吧？”
“结果他们说，只拨了你住房补贴的款，没拨打扫客厅的款，不肯给我弄，抠门死了。”
听到真实情况居然是这样的，高鸣有点哭笑不得。
洪哥看高鸣把行李都放好了，就朝高鸣挥了挥手，说：“那你先自己安顿一下，我继续去玩游戏了。”
高鸣也朝洪哥挥了挥手。
洪哥迈步离开，不一会儿高鸣就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了“我吊你妈的”、“你小学生吧”等之类的声音。
高鸣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着这个新的房间，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变得让他有些陌生了。他以前为自己的生活做过许多规划，但总体而言，绝对不是轰轰烈烈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人群里来来往往的那些人，可能身上藏着一些故事，但是这些故事都是不痛不痒的，不值得其他人特意关注。
可现在呢，一起都变了。他就像是生活在一个游戏世界里，各种虚幻的故事连番上演，接踵而至，他的头顶似乎顶着一个倒计时，这个倒计时提醒着他，危险随时会找上门来。
高鸣在房间里面坐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隔壁房间洪哥喊道：“小高，我这边游戏走不开啊，你去帮我开一下门！”
高鸣回了一句：“好！”
他打开门，就看见了陈庸，陈庸身后还跟着的一个保镖模样的壮汉，壮汉手里还提着两个行李箱。
高鸣有些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陈庸瞥了高鸣一眼，不说话，自个儿推着轮椅就往里走。他环顾了整个房子一圈，然后问：“我住哪儿？”
高鸣也摸不着头脑，只能去问洪哥。
洪哥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没空搭理陈庸，随意给高鸣指了个房间，说：“就那儿。”
那个房间在最角落里，有些阴暗。
高鸣带着陈庸往那个房间走。
打开房门，高鸣发现，这个房间似乎原本不是一个卧室，而是一间书房，现在里面添了张床，也就变成卧室了。这整个房间比起高鸣那个房间来说，不仅小了很多，采光还差。
看到这个场景，陈庸身上开始散发一股低气压，他问：“没有独立卫生间？”
高鸣说：“都没有呢。”
保镖拎着行李箱跟了上来，他看到房间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他对陈庸说：“老板，这里的环境也太差了吧，您真要住在这儿？”
保镖眼神瞟向了高鸣，问：“你住哪个房间？要不你跟我老板换换？”
高鸣白了保镖一眼，说：“凭啥啊？”
“你想要多少钱？”
高鸣一听到“钱”，就有点心动了，但是一想，他现在是国家公务员身份，每个月的工资和津贴还不少，就觉得钱这种东西吧，也太肤浅了，于是他就打了个哈欠，敷衍道：“我房间都收拾好了，还是算了吧。”
陈庸也没让保镖继续说下去，道：“行了，我就住这儿，你帮我收拾好行李，就可以走了吧。”
陈庸从轮椅上爬起来，坐到床上，看向四周，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高鸣也没有再管陈庸，他觉得不就是居住环境差了点儿吗，这种事情，全国无数人都经历过，没道理陈庸就不能经历。
他随便向陈庸告了个别，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高鸣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天慢慢暗了下来，他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打开冰箱一看，发现里面除了冰可乐和冰啤酒，就再没有其它东西了。
高鸣就近找了个菜市场，买了些菜回来，自己做饭吃。
厨房像是很久都没人用过了，积了厚厚一层灰，天然气的开关也有些生锈了，高鸣拧了好半天，才把天然气打开。
他在厨房哐哐当当地做起了饭来。
洪哥接到外卖小哥的电话，走出房门拿外卖的时候，才看见高鸣在厨房里，已经炒好了几个菜。
洪哥大感吃惊，说：“你居然会做饭！”
高鸣觉得这没啥，说：“我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偶尔还是要下厨的。”
洪哥可不觉得，他说：“我也一个人住了十几年了，也没学会做饭啊，以前没外卖的时候，我就天天吃泡面，这几年有了外卖，才吃得健康一些。”
然后高鸣就看见洪哥拎进来的外卖——炸鸡。
高鸣说：“您这个，好像也健康不到哪里去……”
他看向自己做的那一桌子菜，说：“我做的菜还挺多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吃？”
洪哥好久没吃一顿正餐了，闻着高鸣做的饭菜的那香味，馋虫就被勾了起来，他开心地说：“好啊！”
很快他自己就端来了碗筷，坐到餐桌前。他夹了一块高鸣做的红烧肉，鲜嫩的肉汁在他嘴中绽开，他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你这个厨艺，要是去开个饭店，肯定大赚！”
他忙不停又夹了几块肉，大感满足。
这个时候，陈庸坐着轮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高鸣看到他，就问他：“陈庸，要一起吃晚餐吗？”
陈庸脸冷冷地，说：“不用了，我自己订了菜。”然后他就滑着轮椅往浴室走了。
高鸣有些尴尬。
洪哥撇着个脸说：“我就一直看不惯这小子，要不是听说他惹上了个女鬼，天天被缠得精神不振，我才不会让他住过来。”
“嗯？女鬼？精神不振？”
几个关键词让高鸣浮想联翩，各种聊斋故事在他脑海里轮番上演。
他不禁好奇地问道：“所以……陈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就——”洪哥还想和高鸣详细地说一说，结果陈庸哐当一声把浴室门摔开了。高鸣和洪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陈庸正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他俩。
洪哥吓得一下子把要说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背着别人说人坏话，洪哥心里还是有点小心虚的。
“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在洗澡吗……”洪哥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庸把轮椅滑到洪哥面前，语气平静地说：“浴室的水是冷的。”
洪哥有些受不了陈庸的眼神，侧过头稍微避开陈庸的视线，说：“哦……可能是热水器又出问题了吧，我去看看。”
洪哥进了浴室，餐厅里只剩下了陈庸和高鸣。高鸣觉得自己没啥可和陈庸说的，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米饭。
陈庸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高鸣的头抬了起来，问：“什么？”
“那个女鬼。”
高鸣有些心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道：“啊？女鬼？什么女鬼啊，我不知道啊！”
陈庸不理会高鸣的装傻，继续说：“那个女鬼想报恩，但她不知道如何报恩，结果采取了一些错误的方式。”
陈庸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刚刚狠狠摔开门，已经花掉了他浑身的力气。
高鸣见陈庸有些吃力，帮他挪了一下腿。现在陈庸的头微微靠着椅背，腿微微垂着，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她干什么了？”高鸣问。
陈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起了故事。
“我是在陈志城公司的天台上遇到她的，那天我闷在陈志城办公室里，觉得透不过气，想上天台去透透气。然后就在天台上看到了她，她站在天台边缘，神情有些落寞，我感觉她当时的情绪很不对劲，她的眼神一直望向地面，似乎是想要跳下去。”
“我当时也没什么事儿做，就上前安慰了她几句。”
“我和她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人生短短几十年，怎么活比怎么死更重要。她当时……”陈庸顿了一下，继续说，“她当时看了看我的腿，有些感激地说：‘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但是现在，我真的感觉我的坎过不去了’。”
高鸣注视着陈庸脸上的表情，那是他以前从没见到过的，有些恍惚，有些落寞。高鸣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向了陈庸的腿，陈庸的腿被完完全全地包裹在黑色西裤里面，没有人透过那条宽敞的黑色西裤，看见里面的情景。那里面也许是两条因为常年缺乏运动，而萎缩、干瘪的腿。
陈庸注意到了高鸣的视线，他有些不自然地去遮挡自己的腿，当然这都是枉然。
高鸣忙移开了放在陈庸腿上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问：“然后呢？然后那女孩怎样了？”
陈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遮挡都是枉然，他只能放弃了，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他再度挺直了腰板，说：“然后，她对我说了声‘谢谢’，就从天台上跳了下去，三十多层的高楼，当场丧命。”
“你一定很伤心吧。”高鸣问。
陈庸嘴角扯出一个笑说：“她和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干嘛要伤心，你在开玩笑吗？”
高鸣说：“我觉得你还挺伤心的，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陈庸躲开了高鸣的视线。
高鸣突然感觉陈庸还挺好玩儿的，他就像是个一直离群索居的孩子，表面上看起来很孤傲，但如果揭开那一层表象，内心可能很柔软。
陈庸撇开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种话，只有小孩才会相信，那种表面上真诚，其实背地里肮脏无比的眼神，我看得多了。”
“那你就该庆幸，你不是这样啊。”高鸣嘿嘿笑着给陈庸盛了碗饭，说：“然后呢，那女鬼对你干什么了。”
“她应该长得挺漂亮的，可惜只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值钱的，也以为所有人都看重她的容貌。”
陈庸看着桌上的那些菜，丝丝香气勾起了他的食欲，他夹了一小块红烧肉放进嘴里，那咸香的味道一下子就点亮了他的眼睛。
“她觉得只能用以身相许这种方式，才能报答我在她临死之前给她的善意。”
高鸣微微摇了摇头，说：“可惜了，如果那姑娘遇到的是咱们所里，那个一心想找女鬼当老婆的同事，就皆大欢喜了。”
陈庸没接话，又吃了几口菜。
高鸣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陈庸叹了一口气，说：“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呗，现在我也只能躲到这里了。”
这个时候洪哥从浴室走了出来。
“嘿，你这小子，我在那里辛辛苦苦地帮你修热水器，你就在这里抢我的红烧肉？”
不仅洪哥和陈庸不对付，陈庸也跟洪哥不对付。陈庸说：“这些菜都是高鸣做的吧，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好歹也出了厨房啊！”
“您那厨房几百年没用了，现在只能叫废物利用。”
洪哥气到不行，只能骂道：“你这小子尖耳猴腮的，迟早得被那些女鬼吸干了阳气。”
“被女鬼吸干了阳气也比你到死还是老处男好。”陈庸语气冷冷地说。
“艹，我怎么就让你搬了进来，我就该把你扔在外面，让你每天被那个女鬼骚扰。”
陈庸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瞥了洪哥一眼，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你让我白住，没拿补贴一样。”
高鸣看陈庸和洪哥吵吵闹闹的，觉得他俩真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他给自己倒了半碗啤酒，抿了几口，觉得自己活像是带着两个男娃的可怜单亲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桃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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