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烟花寂寞》陈大包

23、第二十二章

　　西餐厅内，灯光很柔和。钢琴手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着，竟是德布西的《月光》。
　　金皓薰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水杯，等待着佳人的到来。
　　只是，一些东西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是这首钢琴曲的关系吗？
　　“皓薰哥。”一把清脆的女声在面前响起。
　　蓦地抬头，果然是她，这位多年不见的童年玩伴。
　　“妍姿，你来了。”微微一笑，“坐吧。”
　　唤作妍姿的女子闻言坐了下来，说道：“皓薰哥等很久了吗？”
　　“没等多久，也就几分钟吧。”
　　一阵寒暄过后，两人点了要吃的菜，又开始聊了起来。
　　“听说皓薰哥现在是经纪人？”妍姿问道。
　　“哈哈，好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还行。”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妍姿的笑，依旧那么好看，“连我远在美国，都知道你旗下有个叫纪翔的艺人。他那首《心扉的信》，在我们华人当中，可是相当受欢迎的哦！”
　　听到这个名字，金皓薰心里微微一颤。
　　不管我想远离你，还是接近你，你都无处不在吗？
　　“是吗，原来他这么厉害。”敷衍地应道，然后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在美国怎么样？”
　　“还好吧。”妍姿喝了口水，续道，“就在哥伦比亚大学念硕士啊，变态心理学。不过超忙的呢。”
　　“变态心理学？”金皓薰咂舌。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每个人听到都是这个反应。”妍姿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即又正色道，“其实我这次回台湾，是专程想要告诉我爸一件事。”
　　“什么事？”金皓薰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转换话题。
　　“唉，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妍姿烦恼道，“所以我想请皓薰哥你帮我个忙。这就是我这次约你出来的原因，因为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就是你了。”
　　“哎？”金皓薰疑惑道，“我还以为这是一次相亲？”
　　妍姿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相亲？！什么相亲？我怎么不知道？”
　　“算了……”金皓薰无力地扶了扶额头，又问，“你说有事要我帮忙？是什么事？”
　　只要不是相亲，啥都好说。
　　“是这样，我跟我在美国的男朋友正考虑结婚。原本是先见见家长比较好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跟我爸开口，所以想请皓薰哥替我在我爸面前说几句好话。”
　　“结婚？那是件好事呀！”金皓薰为自己的朋友能找到另一半而感到高兴，“有什么不能开口的？李伯父不会禁止你谈恋爱吧？”
　　“不是这个原因。”妍姿摇摇头，“我男朋友，是个黑人。”
　　“然后？”金皓薰向来对这些事情就没什么所谓，反正自己都喜欢男人了，那妍姿跟要跟一个黑皮肤的人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烦恼地支着下巴，“我当初要读变态心理学，他已经说我不务正业了，还说只有变态才读变态心理学。现在如果我要告诉他，我要跟个黑人结婚，不把他活活气死才怪。”
　　“原来是这样……”金皓薰点点头，“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当说客？”
　　“说对了。”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
　　“糟了！”金皓薰无意中瞄了一眼手表，立马想起自己还要赶回去给纪翔做午饭，“我还有急事！”
　　“那，我爸的事，就拜托你咯？”
　　“嗯！”

　　用藏在门外地毯下的钥匙打开纪翔的家门，踏进屋内，一片寂静。
　　卧室的门紧紧锁着。
　　“叩叩。”轻轻敲门。
　　“滚！”来自纪翔的怒吼。
　　他在生什么气？是因为我迟了来煮饭给他吃吗？
　　金皓薰不明所以，便径自走进了厨房，开始给纪翔做午饭。
　　饭做好了，捧出来放在餐桌上，解掉围裙挂好，正想离开，不经意间看到沙发上有些撕碎了的纸片。
　　捡起其中一片，上面是纪翔潇洒飘逸的字迹：“爱在星期天”。
　　连忙将其他的纸片也捡起来看，原来是一份曲谱。

　　爱在星期天

　　清晨
　　被你的早餐香气吻醒
　　忍不住从身后紧抱你
　　欣赏你专注的神情

　　午后
　　太阳光洒在我的躺椅
　　听着你诉说爱的言语
　　黑咖啡也变得甜蜜

　　在这喧嚣的闹市间
　　拥有与你的一片晴天
　　只想再多爱你一点

　　不管人事如何变迁
　　对你的依恋一分不减
　　只要有你和我一起
　　每一天都是我的星期天

　　“这……”看着拼凑完整的这份歌词，金皓薰的脑子里全充满了问号。
　　为什么突然写这么甜的歌词？为什么又要把它撕碎？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怀着满腹的疑问，金皓薰还是将所有碎片收集起来，小心地放进公事包里。

　　“皓薰，怎么有空来看我这老头子？”李伯父一边用心爱的紫砂小茶壶喝着茶，一边笑问。
　　“啊，前几天刚跟妍姿吃了个饭，就想着来看您了。”金皓薰也笑道。
　　李伯父笑而不答。
　　“其实，是妍姿要我告诉您一件事。”金皓薰小心翼翼道，“她说她要跟男朋友结婚了。”
　　“为什么她自己不来告诉我？”立马脸就拉下来了。
　　“是这样的，她，她男朋友是个黑人，怕您生气，所以……”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李伯父气得一把拍在沙发的扶手上，”当初硬要学什么变态心理学，气得我半死，哪有人千里迢迢跑到美国去学这个！现在居然要跟一个，跟一个黑人结婚！她是存心要把我气死不可！”
　　“您先别生气，据我知道的情况是这样的……”
　　金皓薰将妍姿告诉他的都和盘托出，末了还不忘添油加醋地强调，“她男朋友对她非常好”，“他们感情好得不得了”，“她男朋友绝对身家清白、职业正当”。
　　李伯父一边听着，脸上的神情就愈发严肃。待金皓薰说完了好久，他都还是一言不发。
　　正当金皓薰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李伯父长叹一口气，说道：“唉，这丫头，还不明白当爹的心思吗？”
　　“哎？”
　　“为人父母，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子女幸福，事业家庭都顺利。我原本只是觉得，黑人大都是那种街头的小混混，或者是毒贩、匪徒。但既然她说得那个男的那么好，她自己又那么喜欢，那我还可以说什么？不同意也只得同意了。”李伯父道，“结婚的是他们两个人，好不好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那，”金皓薰试探地问，“您是同意了？”
　　“嗯。”李伯父点点头，续道，“其实我说皓薰啊，你爸也整天催你找媳妇不是？你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不就那样。”金皓薰可不敢确定，如果老爸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的是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什么叫不就那样。”李伯父正色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好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有对象了没？”
　　“有是有，不过……”金皓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过我怕老爸接受不了。”而且，我也不抱什么希望。
　　“什么接受不了的，”李伯父呷了口茶，随口说道，“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金皓薰闻言，愕然地抬起头，望着对方。
　　“不是吧……你小子……”李伯父吃惊地望着他，“你是来真的？”
　　他没有答话，但脸色很难看。
　　“唉，”李伯父道，“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告诉他。”
　　“但是他一直想抱孙子，我怕……”
　　话还未完，李伯父便打断道：“那你就真的能生个孙子给他抱么？”
　　一句话，问得金皓薰哑口无言。
　　“你爸他不会怪你的。凭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我最清楚了。”李伯父说道，“你妈死得早，他一直都怕你会过得不开心，所以他表面上很严厉，实际很多事情都由着你。幸好你也没给他添太多麻烦。让你接手翱翔天际，他也很怕你会不喜欢这份工作。”又呷了口茶，接着说道：“虽然他一直很想你娶个媳妇生个孙子给他抱抱，但是如果你是因为不想让他不高兴而这样做，想必他是不会原谅他自己的。我说了，做父母的，最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过得开心。反正只要你有个人照顾，他也不会说你什么了。”
　　李伯父的一番话让金皓薰在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老爸真的可以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吗？可以吗？
　　“反正你自己该知道要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了。”李伯父瞥了一眼此刻表情诡异的金皓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