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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星堂前回头无岸 ...
洛仙尊死在了冰室里。
初开始是没人发现的,洛仙尊三年前与魔头晏初大战一场,却被其重伤后入冰室闭关修养。
谁知一代仙师却没能从冰室里走出来,尸体被困了整整三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清雨仙苑大怒,当即传书给各大门派世家,直言要除魔卫道,为天下讨个公道。
自然,也是为给洛仙尊报仇。
他们都认定了,是三年前与晏初的那一战害死了洛仙尊。
而在洛仙尊下葬当日,世家门派高手云集,正在商讨如何剿灭魔头之际,晏初竟来了。
他手持长剑,一身素净白衣沾了半身的血,唇间面颊却不见半分血色。
晏初持剑一步一步走到了清雨仙苑山门前的台阶下,七尺青锋上遍布温热的血珠,那是山门前守门弟子的血。
晏初毫不在意的抖落掉冷银色剑刃上的血珠,常常带着笑的年轻男人唇角勾都没勾起一下,只盯着秦予慕问:“洛书呢?”
火苑修远仙师秦予慕穿着一身雪白丧服,手里还握着他的长剑,领着一众弟子站了一堵人墙,直接做了山门口的第一道防线。
秦予慕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敛光仙尊已经逝了,你不知道吗?”
晏初短促的笑了一下,他抿紧了苍白的唇,提着剑往前走了半步,看着秦予慕蹙眉退后才笑出了声:“逝了?你们不就是想用洛书引我出来吗,各大仙门聚集的如此之全,若说未曾有过计划可有人信?”
“我来了。”晏初又往前逼近了一步,手里提着的剑刃还在滴血,他死死的盯着面前拦了一排的清雨仙苑弟子:“洛书呢?”
秦予慕这次倒是寸步不让了:“你说的法子倒挺好,若是可以我也想试试。但你想没想过,乐孤肯用吗?”
洛书,字乐孤,清雨仙苑金苑仙师,号敛光,修仙界尊称其为敛光仙尊,或是洛仙尊。
敛光仙尊为人正直,虽看似不近人情,清冷淡漠,却是待人极好的,其人可谓是面冷心善,一片赤子之心,心系天下,自然也名望极高。
这等清冷又坦荡之人,怎么做的出用自己引出晏初这种事,这决然不是他的主意,他也决然不会配合。
——这一点晏初比谁都清楚。
见他抿唇不语,秦予慕眼睫微眨,用近乎残忍的声音道:“晏初,乐孤死了,是你杀的他。你可真是……对他死生不忘啊。”
晏初双唇微张了一下,似乎是想争辩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能说得出来,他抿紧了唇,只不耐的又问:“洛书呢?”
秦予慕气极反笑:“你听不懂人话吗,乐孤死了,死在三年前,在你打伤了他之后。”
晏初低低的喘了一口气,冷银色长剑猛地扬起指向秦予慕脖颈方向,另一手缓缓抬起,蕴起了一团赤焰火光。
赤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颊上,映出了一片暖色,让人恍惚间竟觉得眼前这个姿容昳丽的年轻男人的眉眼间还有几分温顺的柔色。
只可惜,他一身被血染红的白衣很完整的破坏了这并不显眼的柔色,他持剑指着秦予慕的脖颈,在所有人如临大敌的神情下微微眯了眼睛:“别扯废话,我问你洛书呢,死了?死了也得见尸吧,尸呢!”
“见尸?好啊。”
围在秦予慕身边堵住了清雨仙苑山门入口的弟子们让开了一道路,一个同样穿着一身雪白丧服的年轻男子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他衣带微飘,负手而立,矜傲的眉眼间不见半分悲色,看也没看被拿剑指着脖子的秦予慕一眼,只微抬下巴看向晏初。
“你要见洛乐孤的尸身,也不是不可以。”他道。
秦予慕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几乎厉声呵斥:“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男子没理会他,也没下最后几阶台阶,只站在雪白丧服的弟子们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晏初:“洛乐孤的尸身现在山门口的堂上,尚未合棺,我知你是为他而来,也知你有多喜欢他,只是不知道,敛光仙师洛乐孤在你心里占了多大分量。”
占了多大分量……
晏初脸色猛的一变,本就不见半分血色的面庞更加苍白如雪,洛书在他心里占了多大的分量,那还真不好说,非要晏初说的话,那大概就是,若洛书真的死了,他也没什么活着的念头了。
修仙界人人皆知他恨洛书恨到了骨子了,也人人皆知他对洛书怀有不轨之心多年,却没什么人知道,魔头晏初杀人屠城无恶不作,一因心有不甘为自己讨个公道,二来,皆为洛书能高看他一眼罢。
晏初横在秦予慕脖颈上的剑微微往下压了压,示意他闭嘴老实点,秦予慕便是恨不得转身去捂住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也只得僵在原地:“晏初你少听他胡扯,他分明不怀好……”
“闭嘴。”冷银色剑刃上爆出了一层水色灵力,堪堪在秦予慕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线,秦予慕瞬间噤声不语,老实的仿佛刚才出声的不是他。
晏初抬眼去看站在台阶上的男人:“你继续说。”
洛乐清“嗤”的一声冷笑出声,慢悠悠的抬臂指了指清雨仙苑山门前的台阶:“其实十分好办,清雨仙苑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你若是能全部跪着上去了,三阶一叩首,十阶自刺一剑,洛乐孤的尸身我便任你想怎么样。”
四下里只剩了一片寂静,半晌后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望向了洛乐清和晏初,秦予慕也惊的睁大了眼睛,谁都没想到,洛乐清敢跟晏初提这样的条件。
就好像,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似的。
晏初还未曾开口,洛乐清便抢在他之前继续道:“你若不做,也好办。那我便当即把洛乐孤的尸身化作齑粉,骨灰就撒在这台阶上,就撒在你脚下。”
“你敢!”
“洛乐清你疯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晏初拿剑的手都在发抖:“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
秦予慕不得转头,气的说话都在颤抖:“洛乐清!”
洛乐清并不理会秦予慕,只低眸理了理自己的袖摆:“我这个弟弟啊,生前心怀天下,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清雨仙苑,把他撒在这里,他也能时时见着他的弟子,他的师友。我如此做,当是最令他满意的。”
冷银色的长剑终于从秦予慕脖颈上拿了下去,晏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秦予慕猛的转过了身:“洛乐清!敛光仙师是我清雨仙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做这个主!”
别说三步一叩首十步自刺一剑了,便是让晏初跪着上清雨仙苑的台阶都不可能,洛书哪来的这么大脸。清雨仙苑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按洛乐清的说法来做那可是让晏初把命豁出来,谁乐意谁傻逼。
晏初是傻逼吗,很明显不。
如果晏初不干,洛乐清敢动洛书的尸身吗?
秦予慕想都不用想,洛乐清那个疯子有什么不敢干的,他真做的出把洛书的骨灰撒在晏初面前还让人踩几脚这种事。
毕竟洛乐清是傻逼。
不仅秦予慕觉得洛乐清傻逼,洛乐清看着秦予慕的眼神也挺像看缺心眼:“洛乐孤是我洛家人,他的尸身怎么处置是我洛家的事,不劳修远仙师费心。”
秦予慕咬紧牙:“洛乐清你听听你说这是人话吗!”
洛乐清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是不是人话干你秦予慕何事。”
干他何事。
秦予慕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洛乐清是个疯子,用洛书尸身威胁晏初的主意定然是他出的,除了他谁敢提出如此折辱敛光仙尊尸身的主意。
可堂上到底还有清雨仙苑的人,还有各大仙门的人,便是他作为清雨仙苑除洛书外最高战斗力带人迎了出来拦住晏初,剩下几位仙师还在呢,怎么会让洛书……
洛乐清敢直接下来放言晏初不死就让洛书灰飞烟灭,那自然是这主意已然得了起码半数人的认可。
秦予慕不知道他那几位同门是应了没应,但这不妨碍他气到无话可说。
这得多不用脑子才能想得出这等法子,用一个死了的洛书,来逼迫晏初自己杀了自己,若是晏初真的为此大怒了怎么办,若是晏初见到了灰飞烟灭的洛书,要所有人为他陪葬,要血流成河来泄心头怒火,谁能拦得住他?
洛书已死,修仙界哪还有能拦得住晏初的人,更何况便是洛书在时也拦不住他啊,洛书哪来的那么大面子。
他们怎么敢,洛乐清怎么敢!
洛乐清什么都敢,他好整以暇的挑眉去看晏初:“你可想好了,跪,还是不跪?”
晏初静静的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他笑起来很是好看,一张本就昳丽而夭艳的面庞笑起来还能在脸颊上看到两个浅浅的梨涡,使他看起来格外的乖顺柔软。
也难怪洛书留他在身边好几年都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来,实在是晏初这张脸太有欺骗性了些。
晏初笑的很用力,他放声大笑,笑的秦予慕本就不安的心揪成了一团,笑的洛乐清眉心微皱冷冷看他。
而晏初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他环视过眼前的所有人,秦予慕,洛乐清,每一个手握武器的清雨仙苑的弟子们,躲在这些人背后台阶上虎视眈眈的世家门派的高手们。
而除了秦予慕,竟无一人对此提出异议。
他们是认定了晏初对洛书死心塌地恨不得跟着他死,还是觉得洛仙尊已然死了,尸身留着也无用处,若能拉下魔头下水也是值当的。
那可是,一代仙尊啊。
他从最下面的台阶望上去,一阶阶的直直望向藏在云雾缭绕里的半山腰,望到看不到的地方,才收回了目光。
晏初一双狭长的凤眸里蒙上了一层朦胧水光,他喘了口气,突然高声唤道:“洛书!”
“你要是死了你就睁开眼睛看看啊洛书,你倒是看看啊,你看看你所守着的天下是如何待你的,你看看你拼了命护着的人是怎么对你的,你睁开眼看看啊洛书!”
晏初竟还在笑,笑弯了腰,也笑的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便是算我求你了,你也睁开眼睛看看吧洛书,你那双眼被蒙蔽了多久你知道吗?”
他们要将你挫骨扬灰。
他们要我的心爱灰飞烟灭。
你醒醒吧,洛仙师,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晏初边笑边低声哽咽着喘气,他掌心里化出了一道冷白色灵光,手里的长剑骤然消失,变作了一柄匕首,他死死的攥紧刀柄,终于不笑了。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里武器,唯恐这魔头突然发难,闯也要闯上去。就连秦予慕也后退了半步,手中长剑抬高了半寸。
然而晏初却并没有理会他,他直直的越过站在面前的秦予慕,挥开拦在台阶前的弟子,直到站在最低一阶台阶下时,晏初才转头去看秦予慕。
他叫:“秦仙师。”
秦予慕恍惚片刻,他已经记不得这个称呼有多久未从晏初口中听到了,大概是有很久很久了,而原来那个腼腆少年却终究变成了这样。
晏初抿了抿唇,问他:“洛仙师真的死了吗。”
他虽然是在问秦予慕,却用的是陈述语气,想来这事儿他也是很清楚的。秦予慕心有不忍,避开了他的目光点头。
晏初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他转头去看那长长的台阶:“好,我知道了。”
说罢这句之后,双手沾满鲜血杀人不眨眼为害修仙界多年的魔头晏初,在一干人的注视下矮下了身子,双膝落地,跪在了台阶上。
洛乐清似乎嗤笑了一声:“三阶一叩首,十阶自刺一剑,你可记好了。”
晏初腰背挺得笔直,跪着上了三阶之后,弯腰俯身,深深的拜了下去,额头在青石台阶上磕出了声响。他听到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在交头接耳的讨论他。
有人低声问:“这魔头是认真的啊,他真打算跪着上去啊?”
还有人赞道:“还是洛仙君有办法,亲弟弟都舍得出来。”
有位刚才随秦予慕下来的修士偷偷问身边的人:“上面真打算处理了敛光仙师的尸身啊?”
即刻就有人洋洋得意的答曰:“那可不嘛,洛仙君术法都施了,只要念个咒语,立马就成了。”
这些话从晏初的耳朵里进来又出去,他只眨了眨眼睛,在心里默念一句“洛书”,直起了腰背,把闲言碎语抛在了身后,继续拾级而上。
经过洛乐清身边时,洛乐清嫌恶的往边上挪了两步,居高临下的低头看他:“晏霁云,回头是岸。”
晏初手里的匕首闪着冷银色的刃光,是上等法器,而他却毫不犹豫的把这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法器插进了自己的肩头,原本就血迹斑斑的白衣上瞬间被鲜血洇湿了一大片。
把刀拔出来的那一刻,他却想起了十六岁那年,洛书站在书桌前,将写了“霁云”二字的纸递了给他。
晏初还记得,那时洛书眉眼微垂眸色冷淡,声音清泠而干净:“我为你取字霁云,既盼你光风霁月,亦愿你闲云野鹤,自在安然。”
光风霁月,闲云野鹤。
多好的祝愿啊,多好的期盼啊。只可惜了,他既没有光风霁月,也不能闲云野鹤,既不是君子,也妄做人。
晏初笑了笑,抬头去看洛乐清:“我今日拜的是洛书,不是你那几句话,更不是你们。这四个字轮不到你来说。”
三阶一叩首,晏初深深的拜了下去。
那年冬日大雪,我躺在雪地里半昏半睡间,看到了仙师一袭杏色衣衫,尤为仙人,救了我的命,也乱了我的心。
又是一拜,额头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带的心里也是一片冰冷。
后来啊,仙师在山门前赐我一死,我方才醒悟,那年冬雪里的仙人不是我该染指的。
再叩首,晏初腰背弯了下去。
我有情,仙师无情,便徒增了我的怨怼。我原也非好人,初开始恨极了天下,后来也恨极了仙师,终是负了仙师的“霁云”一字。
十阶自刺一剑,仍带着血珠的匕首插进了骨肉之间,血液随着拔出来的匕首一起喷溅在台阶上,晏初却连眼也未眨一下。
可相思师兄逝的那年,在清雨仙苑里,却是仙师误了我,这天下也终是负我。
我本不该到这一步的,是你们误了我。
晏初脸色苍白,手里的匕首在往下滴血,肩头肋上两处还在不住的往外洇血,方才他独身一人一路杀到这台阶下,身上沾了的血也不是只有其他人的,原本就有伤在身,再加上他对自己毫不留情的这两刀,整个人都苍白的虚弱,半点也没有昔日大杀四方的模样。
有些胆大的修士不由得对这样的晏初动了心思,举着剑便冲了过来:“魔头去死吧!”
“别!”秦予慕还没喊完这一个字就见那个不要命被满身是血的晏初一掌挥了出去,从台阶上一路滚了下来滚到了秦予慕脚前,格外的狼狈。
秦予慕缓缓收回了要施法拦他的手,叹了口气,下巴微扬示意身旁弟子扶这位勇士起来。
一身仙风道骨的修远仙师在心底里唉声叹气,真是傻逼天天有,今天特别多,那才两刀呢就敢动手,没见洛乐清自己都没上吗,作死。
晏初低低的笑出了声,再次拜了下去,他把额头贴在石阶上,终于哽咽出声。
回头无岸啊。
他也曾是纵马白衣少年郎,可偏偏尘世斩了他的马,用血染红了一身素净白衣,将少年郎变成了万人唾弃的魔头。
而他的所有痴想,都不过是妄念一场。
回头无岸。
哪里都没有他的岸了。
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三千三百三十三次叩首,九百九十九剑,没有人刻意去数,可所有人都能算清楚这个账,他们都在等着看晏初能不能撑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
其实撑得过撑不过对此时站在台阶上来看的人已经不重要了,若是撑不过便是直接死,撑得过也没什么,这么多刀扎下来他就算不死也没什么力气再来做别的事了,到时候再下手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所有人眼里,此时的晏初不过只是一个死人。
秦予慕看着晏初一阶阶跪上去,上到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才交代了弟子的防守事宜,自己提着剑向上走了几步,和洛乐清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问:“洛仙君不去看着吗?”
他前面口口声声的“洛乐清”叫着,这会儿却突然客气了起来,洛乐清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转了身和他一起并肩准备往上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说的是,我是得去看看。好戏都在后头呢。”
秦予慕脚步停了一下,扬眉轻笑:“洛仙君戏台摆的这么大,自然是有好戏看的。只是我实在替仙君担心,这么大的台子,洛仙君当心自己也成了台上的乐子供人来看。”
说罢,他直接靠了边给洛乐清让了条路出来,随便敷衍了事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就不陪洛仙君上去了,洛仙君请吧,可别赶不上场子了。”
万阶台阶之上,是清雨仙苑的山门口,而山门后第一个殿堂则是碎星堂,是清雨仙苑每年招收弟子时测验灵根属性及招待各派高阶修士的地方。碎星堂前有一大片汉白玉砖铺成的空地,清雨仙苑所有人皆都从这里出入,过了碎星堂才可到各自的师苑里。
当然,这里也是晏初曾死过一次的地方。
而敛光仙尊洛乐孤的尸身,便停在碎星堂上。
晏初在最后一阶深深的拜下,那柄匕首还握在他的手里,他没有去数身体被自己洞穿了多少下,也无力去看身后那条蜿蜒的血路。
他浑身都好像是泡在血里似的,血水从衣摆指尖往下漫延,晏初有好几个瞬间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可看到了碎星堂前这片白玉砖空地他才喘了口气,对自己道:
我还不能死,我得见到他,我必须看到他。
待他抬起头撑着长剑半站起来时,面前的空地上站了一群修士,个个都手持仙剑法器,刚好堵住了碎星堂的门。
而在碎星堂的台阶之上,洛书的白玉寒棺就放在那里,棺前跪了一片他的弟子们,不是内门弟子就是入室弟子,个个都能叫他一声师尊——外门弟子是不配跪在碎星堂前的。
除了硬跪上来的晏初。
为首站着的那人满头华发,看面容却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模样,面目缥缈而俊秀,有一副温和无害又悲悯的长相。
他手里并没有拿武器,只垂着眼眸看晏初,叹了口气:“你是从我清雨仙苑里出来的人,我便再劝你最后一句。晏霁云,回头是岸。”
晏初唇间被鲜血染红了一片,听了这话低低的笑了起来,鲜血淅淅沥沥的从他唇角滴落下来:“我人也杀了,门也灭了,死也死过,魔也入了。苑主何必再规劝我回头是岸。”
他抬头盯着那白玉寒棺,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也似乎是在对已经听不到的洛书说话。
“诸君有阖家甚儿孙满堂,一句‘回头是岸’说的大义凛然好不轻巧,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的岸死了。”
那年轻人叹气摇头,却让开了半步,露出了他身后站着的三个年轻修士,身上穿着和秦予慕一模一样的雪白丧服,银白色发带飘在发尾,晏初个个都认识。
清雨仙苑五位仙师,除了已死的洛书,带人拦在山门前台阶下的秦予慕,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虽说两大最强战斗力都不在,但三位仙师来对付现在这样的晏初,不管怎么说都够了。
晏初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并不想跟他们拼死拼活打一场,他对自己现在的实力非常有数,清雨仙苑里别说是几位仙师了,就连讲师们个个拉出去都是高手,他一点不打算在自己快把自己搞死的时候还来跟几位仙师对决。
他是来见洛书的,就算是送死,也得等他见了洛书再死。
一位仙师似是不忍的对他摇了摇头:“别往前了,你满身是血,不适合来这里。”
晏初充耳不闻,只在没握剑的掌心化出了一团赤焰:“让开。”
领头的三位自然是一个没退的,而在其后竟真有人惶惶然的让开了两步,还不止一个。
那让开的还在嘴上壮胆:“魔头胆敢脏辱敛光仙师尊驾,你死到临头了,还不快……呃。”
还不快什么恐怕是没人能知道到了,因为晏初手里的长剑已然被他抛出,就插在那人胸口上。
被插中了胸口的修士呆滞片刻才觉得一阵剧痛传来,指着晏初的手指还未收回,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的晏初直接折断。
晏初伸手拔出了长剑,任由鲜血喷溅了一脸,然后缓缓的挺直了腰背,留下了一地血迹。
几乎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退开了几步,空出了晏初身边的大片位置 。
魔头就是魔头,哪怕自己把自己捅的满身是血看起来下一刻就能倒下来去死,他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大部分人并不想拿自己的命和魔头比命硬。
毕竟,不是谁都有洛书那个和魔头大战三百回合的魄力和实力。
晏初整张脸都苍白的好像一张素白宣纸,他微抬下巴:“众位,得罪了。”
说罢这句之后,一道冷银色剑刃自众人眼前闪过,剑意凌厉而带了灼热感,生生逼退了那三位仙师几步。
混乱间有人嚷道:“他把水火灵根化为一体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另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晏初你疯了!”
晏初脸色更加苍白如雪,他在冷热交替体内灵力横冲直撞的撕心裂肺中呕出了一大口腥甜液体,殷红血液从他唇齿间滴落下来,而他却毫不在意:“是啊,我疯了。你们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往白玉寒棺的方向迈了一步,掌心灵力更盛,那道冷银色剑刃上裹了一层焰色,而他脚下也洇出了大片的血迹。
“十四年前,”他这么说,“我从晏家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那人又叫他:“敛光曾待你如亲弟子!你害死了他不说,还要在他灵前放肆不成,你还是人吗!”
晏初低低的笑出了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人。十一年前你们逼洛书在这里杀了我,尸身就扔在乱葬岗。你说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向你们讨债的恶魔,还是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死人?”
他离放着白玉寒棺的台阶不过数步远,只需要再多走几步,只有几步的距离了。
许是近乡情怯,晏初竟不敢走下去了,他伸出手隔着虚空去触摸什么,如同犯了罪的孩子似的不安又小声的叫:“洛仙师,你看我把清雨仙苑弄成这样了,你还不起来管管我吗?”
“你忍心看……唔……”
晏初毫无预兆的跌跪在了地上,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打中了自己,只是浑身都疼的厉害,四肢无力而发麻,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是什么打中了他哪里。
他强撑着的一口气好像终于被打散了,整个人都迅速的衰败了,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掌心里的赤焰也维持不住了,飞出去的长剑掉在他身侧,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晏初吃力的抬头去看,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从碎星堂里出来,停在了棺前的台阶上,他打出了暗器的手还未收回,低头去看晏初的眼里布满了悲悯和难过,开口时唇齿都在颤抖。晏初耳边全都是混乱的声音,却奇迹般的看懂了他的口型。
白衣男子道:“收手吧,你恨错他了。”
收手吧,晏初想,我还有收手的机会吗?
身后不知是谁踩到了他的手指,也不知是谁踏在他的脊背上,把他猛的压倒在地,一把长剑贯彻了他的后心,晏初闷哼一声,昳丽的面容扭曲了片刻,他却什么都没顾,没被踩到的手指吃力的往前去够前方的台阶。
接下来就是第二剑,第三剑……第不知多少剑,从他的心口、后背、肩头穿过。
他就这样,被他所恨着的也恨着他的所有人,踩在地上,却连洛书的棺前也没有爬到,更没能看到那个人最后一眼。
身上各处还疼得厉害,疼的他眼眶酸痛不已,他似乎想伸手去扒那个还有几步距离的灵柩。有个手快的修士却刚巧把将那只没有多少皮肉的手砍了下来,后心处也被一把流光溢彩的仙剑再次穿透,晏初分不清哪里更疼,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去叫洛书的名字。
“洛……”
大口大口的鲜血堵住了后面的字,晏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笑了笑,露出了颊边两个漂亮的小梨涡。
好冷啊,洛书,他最后想,比十四年前那场大雪还要冷……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这次,你别来救我,来世不见啦,洛书。
新历150年冬,敛光仙师下葬,修仙界大哀,同日,为祸修仙界八年之久的魔头晏初死于敛光仙师灵前,死无葬身之地。
而雪还在下。
那场雪越下越大,晏初浑身都冰冷到麻木,他记得自己已经死了,现在许是已坠地狱,但这地狱也太美好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恍然间看到一个裹着杏色斗篷的小小身影从一片大雪里飞奔过来,而在这之后,一个清冷俊秀的高挑男子缓缓而至,浅金色广袖衣摆在风中随墨色乌发飘往身后,尤为仙人。
回溯之阵,成。
洛乐清:我申请作者先给我配一套防弹衣谢谢。
晚上好亲爱的,很高兴与你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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