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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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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伍]
“这是何意?”宁广仪强撑着混沌的大脑,经过一夜惊魂不定的磋磨,他现下眼皮都浮肿起来,裴文喻戏谑的脸庞在他眼里都带了重影。
“意思是如若宁大公子之死并非意外,就不可能是错杀,因为这两种酒混在一起只对宁大公子而言是致命之毒,而对在座各位都不起作用。”裴文喻稍稍抬手止住宁氏子弟的反驳,靠在椅背上的右手轻轻点了点桌上的茶盏,“我这么说自然不是凭空揣测,方才我在诸位的茶水中都加了一点‘料’,但是诸位依旧神清气爽安然无虞,看样子我的猜想不错。”
“你……”宁广仪满面怒容,“裴文喻,你怎么敢拿我们做试验,我们不是你银汉谷的虫蛊!”
“诸位请稍安勿躁,其一钩蛇之毒不致命,而千千杯的香料本该是无毒的;其二我控制了剂量,哪怕是药只耗子都药不死;其三我自己先以身试‘毒’,决计不会毫无准备就置各位于险境。”裴文喻“唰”地一声展开扇子在身前轻轻摆动,好整以暇地分析道,“宁大公子体质特殊,我裴家纵横医道百年也不过遇到一二例罢了。原想着在座各位与大公子是血脉宗亲,或许也有相似体质,但既然并非如此,基本可以排除误杀的可能。若非意外,宁大公子是被人‘点杀’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唰”地一声,裴文喻又收起扇子,身子微微前倾,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我知道在座各位心中还有不少疑虑,宇文,你来问,我来答。”
他身旁一直不动如山的沉默男子往前一步。他身形高大面色黝黑,长相不似中原人,仅是往前一步就带来沉沉威压,声音低沉有力,“第一问,是否为意外。”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然可能是意外,只不过其中巧合太多,为何偏偏昨夜女儿香中的双头蛇毒过量了,为何偏偏昨夜宁大公子喝了千千杯,为何恰好众人齐聚一堂让宁大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事,为何还牵扯到了朱家……”裴文喻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在下愚钝,总之是想不明白。”
“还有,为何给望月楼的消息发得如此及时。”
一道声音清清泠泠响起,众人看向出声的曲莲。
纵使宁氏上下都很不待见,曲莲依旧面不改色,丝毫不怯,“望月楼收到的第一封信只写道有人醉酒闹事,不很紧急。我们自云天宫千里迢迢赶到蓟城,竟然还能恰好救下朱蒙刀下的赵富礼。赵富礼无半点修为傍身,朱蒙要取他性命不过是转眼之间,不知是谁报的望月楼,岂非能未卜先知。”
裴文喻有些讶异地盯着曲莲,满意地点点头,“挽花别院的老鸨、龟公、妓子们都已叫人寻来了,一会儿可以一起询问一番。”
他桃花眼斜飞轻轻一睨,“继续问。”
宇文纛再度开口,“第二问,若非意外,为谁人所杀。”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就有些得罪人了啊……”裴文喻苦恼地摇头,用扇子掩去自己大半张脸,叹道,“可惜云天宫将这桩差事交给了我,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讨人嫌来了。如果是有人搞鬼,幕后黑手一定很了解宁广仲,或许是曾经见过他混饮两种酒后身体不适。最简单的么,许是挽花别院的人,比如那位花魁玉蓉姑娘,比如是情杀,我随口猜的;再来么,宁大公子过世,可能对谁最有好处呢……”
堂中顿时静得可怕。
宁广仪本来昏昏沉沉的,骤然一下清醒了,裴文喻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笑吟吟的,在折扇后面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宁广仪暴跳如雷,“裴文喻,我忍你很久了!天宫派你来查案,不是让你像个跳梁小丑似的在我家灵堂胡言乱语的!我和大哥自幼一起长大,兄友弟恭,大哥长我五岁,长兄如父,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裴文喻笑意盈盈的眼慢慢冷下去,折扇后的唇角依然翘着,却是一个冰冷不屑的弧度。
洛荧心里微微一扯,他知道裴文喻最讨厌兄弟情深这一套。
宁广仪实在暴怒,“噌”地一声拔出剑来,其余宁氏弟子慌了神,纷纷上前拦阻。
反观裴文喻这边简直稳如泰山,根本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裴文喻直接垂下扇子恹恹地摆了摆,“得了吧,宁四公子的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就只能仗势欺负欺负陆离那种脸皮薄的人,人家不好意思拂了你的面子罢了。我是医师不擅战不错,可没看见我身边站着个人么。”
被他点到,宇文纛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人俑。
曲莲小声问洛荧,“裴公子的侍卫是个厉害人物,是什么来头?”
“宇文纛,曾是云天宫一枝独秀,本该接任秋声阁阁主的,可惜……”
洛荧还没来得及说可惜什么,那厢宁广仪已经不堪受辱破口大骂,“裴公子还真是怜惜涤罪洲出来的狗,进可看家护院,退还能为主人暖床,难怪如此爱不释手!”
堂中诡异地静了一秒,继而炸开了锅。宁氏弟子各个去拦,苦口婆心地劝“别说了”“少说几句”“正事要紧”,曲莲则是一头雾水地问洛荧,“暖床是什么意思?”
傻子也从宁广仪挤眉弄眼鄙夷的神情中看出了点别的意思,洛荧一个头两个大,不知如何给他解释。
怎料被嘲弄的当事人之一裴文喻却猛地笑了出来,一连声大笑好不快活,旁人只以为这不是灵堂,而是什么看戏的场子。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喘过气来,“哎哟,我说,宁四公子倒不必如此眼红。我有个长期暖床的待我忠心耿耿,你们宁家自诩清风霁月却要在青楼喝酒壮阳才能寻欢作乐,如今你大哥尸骨未寒还不知死于谁手,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笑我吧?”
这下彻底撕破脸,宁广仪双目暴突给他气得神志不清,裴文喻却还不肯收手,“何况涤罪洲这个地方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指不定哪日诸位就进去了呢?”
他毫不忌讳把玉映山庄所有人都给骂了,原先劝架的也不劝的,纷纷拔出剑来,一时灵堂里比菜市口还要热闹。
而宇文纛始终寸步未移,沉默得如同一座死物,静静地杵在裴文喻身畔。
“够了!”洛荧厉声一喝,“死者为大,你们在灵堂大动干戈于查案无半分益处,闹得如此荒唐,简直是让八大世家颜面扫地。宁广仲的尸身不日便要下葬,此案牵扯甚广,还请各位放下成见勠力同心,速速查清真相。”
宁广仪可不买他的账。宁氏向来看不上其余七大家,哪怕洛荧一只手就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他在洛荧面前也仍旧是趾高气昂,“哦?洛二公子正气凛然说了一通废话,不知有何高见呢?”
洛荧斜过一眼看向他,眼中也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从方才我就奇怪,在场各位都是修道之人,自幼佩戴戒环,举头是云天宫朗朗乾坤,若想洗清自己的嫌疑,只需高喊三声‘我从未害过宁广仲’即可,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呢?”
宁广仪浑浊的瞳仁颤动,无声地抿了抿嘴唇。
“这有何难?”一名宁氏远房亲族高举起左手,“我从未害过宁广仲宁大公子,昨日之事我全然蒙在鼓里,一概与我无关。”
他发言斩钉截铁,没有半丝犹豫,戒环依旧通体雪白,可见他所言非虚。
在他之后其他宁氏弟子也窸窸窣窣地表态道,“这话说的,难道还怀疑我们?”
“我们是被请来赴宴的,受这无妄之灾,怎么还成了嫌犯?”一人无语摆手,“我向来敬仰宁大公子名士之风,从未想过害他。”
“就是啊,我就是被拉去凑数的,与他无冤无仇……不是我啊,我什么也没做。”
洛荧和曲莲仔细观察各人的神情,除了宁广仪,确实未发现可疑之人。
宁广仪只迟疑这么片刻时间,已经引得数道目光锁在他身上,不多时便成为堂中的焦点。他强装镇定冷哼一声,“昨夜之事与我无关,大哥绝非我害死的。”
洛荧问道,“你从未害过宁广仲吗?”
宁广仪咬牙切齿,“我从未害过大哥!”
不知是气得发抖还是怎的,他的手臂轻轻打着摆子,然而腕上的戒环却如同死了一般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变化。
“看够了没有?”宁广仪举起手腕,“这下是不是可以洗清我的嫌疑了?无凭无据就泼我一身脏水,裴文喻你好厉害的一张嘴!”
“抱歉抱歉,那看来是在下多想了。”裴文喻嘴上说着抱歉,可脸上没半分愧疚的样子,吊儿郎当地摇着扇子,“只是觉着你们宁家这一辈风水是不是不太好?前些年宁氏二哥方去了,如今宁氏大哥又遭了难,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