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告白之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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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亮了。
海浪和船都开始苏醒，渐渐的响起人声。
第一个走出门来的，是张三。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在楼梯上，正紧紧地盯着自己，怔得后退半步，回过神才发现他不是盯着自己，而是自己身后那四间舱房。
从昨晚到现在，那四间舱房的门始终是关着的，没有丝毫动静。胡铁花一直坐在梯口，盯着这四扇门，一脸痴像，一会微笑一会皱眉，喃喃自语：“会不会是她？……她看到了什么？”
张三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心说这菇凉怕不是个傻的，自己今后莫要跟他置气了，一面又想起楚留香竟然连个傻子都不放过，叹息一声，拎着脸盆绕过胡铁花上楼了。
跟着走出来的是楚留香。
他看到胡铁花一个人坐在那里，也很惊讶，皱着眉打量了几眼，才道：“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就见胡铁花蹭地一下跳起来，脸拉得更长，大声道：“你的脸好看！你真他妈的是个小白脸。”
楚留香丝毫不气，摇着头笑道：“看起来我刚好又做了你的出气筒，却不知是谁得罪了你，又是张三？”
张三刚刚看傻子一般的眼神，胡铁花怎会没瞧见，只冷笑道：“我才犯不着为那条傻狗生气。”
楚留香瞥了眼身后的舱门，又上上下下瞧了他两眼，沉声道：“昨晚，你看见了什么？”
胡铁花用力咬着嘴唇，她这会身量只到楚留香肩膀，低头咬唇的样子竟有一股子娇俏。张三端着脸盆正要下去，瞧见这场面，一盆水差点泼下去。
呆立间，胡铁花忽然拉着楚留香跑上甲板，路过张三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一盆水还是泼了个干净......跑到船舱后，胡铁花目光不停的四下搜索，像是生怕有人来偷听。
他说话一向很少如此神秘的。楚留香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问道：“昨天晚上你究竟瞧见了什么事？”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什么也没有瞧见，只不过瞧见了个鬼而已。”
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倒真像是撞见了鬼。
楚留香皱眉道：“鬼？什么鬼？”
胡铁花说道：“大头鬼，女鬼……女大头鬼。”
楚留香忍不住要摸鼻子了，笑道：“你好像每隔两天要撞见一次女鬼，看上你的女鬼倒真不少。”说完见她如今这幅无知少女的模样，更是忍俊不禁。
胡铁花眨眨眼，苦笑道：“但这次我撞见的女鬼是谁，你一辈子也猜不到。”
楚留香沉吟片刻：“那女鬼难道我也见过？”
胡铁花接道：“你当然见过，而且还是很老的老朋友哩。”
楚留香笑了，“总不会是高亚男吧？”
胡铁花道：“一点也不错，就是高亚男。”
楚留香反倒怔住了，喃喃道：“她怎会在这条船上？你会不会看错人？”
胡铁花叫了起来，嚷道：“我会看错她？……别的人也许我还会看错，可是她……她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的。”
楚留香沉吟着，手中的扇子轻轻敲打着掌心，慢慢开口道：“她若真的在这条船上，枯梅大师想必也在。”
胡铁花点点头：“我想了很久，也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她们的船也沉了，说不定也是被原随云救上来的。”
楚留香：“而且，她们的目的地也正和原公子一样。”
胡铁花：“那老怪物脾气一向奇怪，所以才会整天关着房门，不愿见人。”
楚留香慢慢的点了点头。
胡铁花又道：“原随云想必也看出她的毛病了，所以才没有为我们引见。”
如若这样，那为何没引见秦邀与花满楼呢？楚留香看着扇子，忽然忆起昨夜晚宴时，原随云让人准备晕船药，秦邀晕船？这样倒是说的通了。楚留香在海上生活惯了，自是不知道晕船是何感受，可是昨晚秦邀脸上苍白的样子，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手接触到门板，却又止住，楚留香摇头失笑，自己这是担心什么呢，有花满楼在身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喂喂，老臭虫，你怎么了，到底出不出去？”
楚留香回过身来，打量几番胡铁花，忽然道：“她看到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胡铁花道：“什么也没有说……”胡铁花如今是花蝶菇凉，高亚男压根不认识她，说啥？
她长长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白皙柔嫩，手指如青葱，连指甲都圆润可爱，这是一双女孩子的手。
“我如今这个样子，如何面对她。”
楚留香用眼角瞟着他，淡淡道：“这样正好，你难道不是嫌她纠缠，向来避之不及么……”
胡铁花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闭上嘴。
楚留香悠然道：“老实说，我倒真想看看你这出戏怎么收场。”其实胡铁花变身这事，真是匪夷所思，刚开始他们以为是石观音所为，可后来石观音身死，他们翻遍她的老巢，也未找到线索。说起来，当时帐篷里只有胡铁花和秦尧.....
胡铁花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她一次。”
楚留香：“找她干什么？”
胡铁花：“去跟她解释解释。”
楚留香：“怎么样解释？”
胡铁花也怔住了。
楚留香道：“她信了如何，不信又如何？”
胡铁花双手抱头，抓狂道：“那怎么办啊，我哄人的本事又不如你……看来还是你替我去解释解释的好。”
楚留香笑道：“这次我绝不会再去替你顶缸了。何况……枯梅大师现在一定还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若去见她，岂非正犯了她的忌？”
他苦笑着，接道：“你知道，这位老太太，我也是惹不起的。”就算这位老太太能惹，这船上还有一位在呢，琵琶公主和石秀云的前车之鉴可不能再犯了。
胡铁花鼻子已摸红了，叹道：“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楚留香摇着扇子，说道：“你知道怎么变回去？”
胡铁花瞪着眼睛，没好气道：“我当然不知道啊！”
楚留香收了扇子，两手一摊，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法子了。”
胡铁花又拉住了他，道：“你想不管可不行。”
楚留香苦笑道：“我该怎么管法？我又不是神，能将你变回去？”
胡铁花拽着楚留香的胳膊，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你不能，秦尧可以。”
“老胡，你---”
胡铁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讶。“我想了很久，觉得是那坛酒的问题，你知道的，我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全然醉死过去，可那坛酒，却让我完全沉睡，没有丝毫意识。”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秦尧有如此本领，又怎会身死，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况且你不也找到他师兄了么。”
他拍拍楚留香的肩，不再言语。秦尧是为救楚留香而出事的，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楚留香比谁都痛苦，无所不能的香帅，每日都被愧疚自责折磨着。
气氛有些深重，胡铁花欲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就在这时，突听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
四个红果果的女人，躺在夹板上。
四个健康、丰满、结实、充满野性诱惑力的女人。
虽然还蜷曲在网中，但这层薄薄的渔网非但未能将她们那健美的胴体遮掩，反而更增加了几分诱惑。
船上每个男的呼吸都急促——只有看不见的人是例外。
原随云面带着微笑，道：“却不知这一网打起的是什么鱼？”
张三看了看手中的渔网，有些不知所措，磕巴道：“是...是人鱼。”
原随云也有些吃惊了，失声道：“人鱼？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鱼。”
楚留香视线在夹板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木板上，道：“不是人鱼，是鱼人——女人。”
原随云道：“是死是活？”
胡铁花道：“想必是活的，世上绝没有这么好看的死人。”
他嘴里说着话，已想赶过去放开渔网，却又突然停住。虽然他现在是她，但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大家看着半路停下的花蝶菇凉，满脸诧异。显然众人心里都想去的，碍于面子生生忍住了；若是旁边没有人，大家只怕都已抢着去了。但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并不是很好受的。有的人甚至已连头都扭过去，不好意思再看。
楚留香笑了笑，道：“原公子，看来还是由你我动手的好。”
原随云微笑道：“不错，在下是目中无色，香帅却是心中无色，请。”
他虽然看不到，但动作却绝不比楚留香慢。
两人的手一抖，渔网已松开。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扭过头的人也忍不住转回。
初升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她们的皮肤看来就像是缎子。
柔滑、细腻，而且还闪着光。
皮肤并不白，已被日光晒成淡褐色，看来却更有种奇特的煽动力，足以煽起大多数男人心里的火焰。
健康，本也就是“美”的一种。
何况，她们的胴体几乎全无瑕疵，腿修长结实，胸膛丰美，腰肢纤细，每一处都似乎带着种原始的弹性，也足以弹起男人的灵魂。
原随云却叹了口气，道：“是死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这样的女人若是死的，我情愿将眼珠子挖出来。”
原随云道：“但她们已没有呼吸。”
胡铁花皱了皱眉，又想过去了。原随云向金灵芝望去，轻轻一笑，她便走了过来，弯下腰，手按在她们的胸膛上。
楚留香道：“如何？”
金灵芝收回手，拿出一块丝帕擦拭着手掌，道：“的确已没有呼吸，但心还在跳。”
楚留香道：“还有救么？”
胡铁花又忍不住道：“既然心还在跳，当然还有救了。”
金灵芝回头瞪着她，大声道：“你知道她们是受了伤？还是得了病？你救得了么？”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不说话了。
张三一直怔在那里，此刻才喃喃道：“我只奇怪，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钻到渔网里去的？我那一网撒下去时，看到的明明是鱼。”
楚留香摇头说道：“这些问题慢慢再说都无妨，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英万里忽然出声说道：“却不知香帅是否已看出她们的呼吸是为何停止的？”
楚留香思索一番，苦笑道：“呼吸已停止，心却还在跳，这情况以前我还未遇见过。”
英万里沉吟道：“也许……她们是在故意屏住了呼吸。”
原随云淡淡道：“她们似乎并没有这种必要。而且，这四位姑娘绝不会有那么深的内功，绝不可能将呼吸停顿这么久。”
英万里皱眉：“若连病因都无法查出，又如何能救得了她们？”
原随云：“能救她们的人，也许只有一个人。”
胡铁花抢着问道：“这人在哪里？”
原随云：“幸好就在船上。”
胡铁花：“是谁？”
原随云微微一笑，轻身说道：“秦邀公子。”
胡铁花怔住了，过了半晌，才讷讷道：“却不知道这位秦邀公子又是什么人？”
其实他当然知道这位秦邀公子就是秦尧的师兄。
原随云垂下眼眸，缓缓道：“治愈花满楼眼睛的那位神医，各位想必都曾听说过。”
英万里道：“但那位神医不是已经消失在江湖中了么。”身为神捕，英万里多少是知道点消息的，秦耀可不是自己隐姓埋名的。
原随云笑了笑，道：“那位神医，便是秦公子的师弟。”他叹了口气，又道：“却不知秦公子是否肯出手相救。”
胡铁花眼里燃烧起熊熊的希望，说不定秦邀就能让她变回他了！急忙道：“我们大家一齐去求他，秦公子宅心仁厚，必定是不会拒绝的。”
只听一人缓缓道：“彩虹屁也没用，我救不了。”
胡铁花这还是头一次见着秦邀的人，不由又怔住，喃喃道：“这是什么神仙门派，难道都是看脸收徒的吗。”
楚留香见他慢慢走过来，不由上前几步，向花满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细细看过一遍，见秦邀脸上正常，才微笑道：“小友晕船好些了罢。”
秦邀点点头，也没问他称呼问题，想也知道谁教的。
“李寻欢呢，他没跟着你打本....额，没跟着你过来？”秦邀说着，打开了系统面板查看队友情况，上次组队还没解除。
楚留香揉着鼻子，道：“上次你走后，我与李探花便各自分别了。”其实还说了几句话来着。
“香帅，你喜欢秦兄。”李寻欢微笑着，望着楚留香的双眼。
楚留香回以微笑，他摸摸鼻子，轻声道：“你都看出来了，有些人怎么不懂呢。”
“嗐，直男嘛，都是这样子的。”
楚留香：？
“我就要回去啦，临走前帮你一把吧，香帅。”李寻欢抬头，怔怔地望着天空。同样的蓝色苍穹，白云红霞，却不是同一个世界。
“以后再见到秦兄，你试试唤他‘小友’，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小友？”
“对，好啦，我先回去了。”
“香帅，江湖再见。”
“替我转告秦兄，等他回去了，五岳为倾，对酒行。”
.......
思绪回转，楚留香刚要开口，却见秦邀摇晃两下站立不稳，他急忙伸手欲扶，花满楼却已将人揽着靠在自己肩上。“花花，我有点头晕先回去休息一下，你不用送我陪着香帅聊会天我先回房间去了。”秦邀一口气说完，连忙奔进船舱关上房门，把队长移交李寻欢再一键跟随，人已从房内消失。
夹板上，楚留香与花满楼面面相觑.....一旁的原随云已处理好那四个女子，交给了伪装成蓝太夫人的楛梅大师。他朝着楚、花二人走去，准确地在二人身前一步处停下，问道：“秦公子如何了，可要再备些晕船药？”
花满楼笑道：“多谢原公子，阿邀已好多了，他实在不喜欢喝药。”
三位风姿俊秀的少年郎在海船上相谈甚欢，秦邀却已身在保定李园。
李寻欢被困着手脚扔在堂下，他似是受了伤，脸色苍白如纸，时不时又咳嗽几声，当真如男板林黛玉一般的病弱美感。堂上围坐着一圈正义之士，个个神情激动，一脸兴奋，毕竟能审问曾经高高在上的小李飞刀探花郎，是多大的荣幸和荣耀。
不堪的谩骂讥讽，李寻欢都未曾在意，这他此生中最狼狈是时刻，却又像比这里所有的人都高贵。高堂主位上坐着的龙啸云正低着头，似是于心不忍，但此时已经没人在去关注他。言语如刀，这群正义大侠的嘴里吐出无比恶毒的词汇，却没人敢上前一步，靠近李寻欢。
纵然此时他手脚被缚，动弹不得。
毕竟，小李飞刀，列无虚发。
李寻欢瞥了一眼众人，摇头失笑，笑着笑着，又一阵咳嗽吐出血来。
龙小云却是等不急了，他要李寻欢立刻去死，眼看其余众人都不敢动手，便自己拿着一柄短剑，冲上前利落地朝李寻欢胸口捅去，众人睁着眼睛盯着拿把剑，甚至看见了李寻欢命丧当场结局。电光火石之间，龙小云却被击飞出去砸在地上翻滚几圈才止住身体。
“小云！”
龙啸云急忙起身，扶起龙小云查探情况。
没人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也没人看清秦邀是怎么出现的。
龙小云没死，只是重伤昏迷。龙啸云唤来仆人将儿子带下去，众人已经团团将秦邀围了起来。
“这位朋友，何故伤我孩儿！”
“你的儿子？抱歉啊，我以为他是孤儿没人管教呢。”秦邀一边说着，挥手几道剑气斩开李寻欢手上的绳子，“能起来不？”
“好啊，你这贼人，跟梅花盗竟是一伙的！”
李寻欢试着站起身来，却是浑身无力，摇晃着又要摔倒。秦邀连忙接住，一手环过他的腰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各位，待我们拿下这贼人，莫要让他跑了。”
“他们给你下药了？”
“恩。”
难怪血条这么低。秦邀随手给他赛了一颗神授丹，又灌了一瓶一滴醉。
“贼人休走。”“小子，束手就擒，让你少吃点苦头。”“纳命来.....”
“聒噪。”秦邀挥袖，三道墨色劲气如风爆过境将众人掀飞，一个幻四象轻松搞定。
李寻欢恢复了一些，却还是行动缓慢。秦邀干脆直接横抱起他，足尖轻点，在屋顶纵身几下便消失不见。
“这里就交给你咯。”
声音远远地飘过来，陆小凤苦笑着从院子里的大树上跃下，走进厅内。众人愣愣地看着陆小凤，竟是谁也没发现他就躲在外面的树上，看了今天就是没有秦邀，他们也杀不了李寻欢了。
有陆小凤收拾残局，秦邀带着李寻欢一路大轻功飞到神侯府，将人交给四大名捕，顺便接了个任务治好了无情的腿子。一切忙完，已是深夜。
这群憨批，有小偷大盗什么的，不知道打110么，现成的四大名捕不知道去报案，瞎七八抓人搞事。秦邀伸了个懒腰，还要赶回花满楼那边去。
飞回去怪累的，队长也移交给了李寻欢，小李探花无法移交回来，只能找个有花满楼的队伍了。
子夜，海天寂静。一艘船安静的停泊在海上，没有一丝灯光，看来船上的人都睡了。
空荡的夹板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竟是凭空出现的！
花满楼站在船舱处，安静凝望着那道身影。星河璀璨，月华流照，那一头如瀑的白发，如同凝霜。
“阿耀，你回来了。”
秦耀微愣，转过身瞧见花满楼。二人想望，有沉睡的记忆渐渐复苏。
秦耀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告白之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