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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晓 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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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也无法想象——林淼会被连续被劈腿两次的。都说第一次是无知,第二次就是蠢,第三次是智商欠费,额……好吧,虽然还没有第三次,但林淼自诩自己也的确不怎么聪明、至少在处理亲密关系这件事情不怎么聪明。所以从此往后,无论过去多少年,林淼都如此坚定的评价自己和方仲轩在一起的五年——如果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那么她和方仲轩就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
和方仲轩在一起五年,在林淼的记忆里、假如她没有遭遇失忆事故、记忆错乱或者张冠李戴的话,她和方仲轩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吵过架。至少作为林淼的亲密好友岑书香和江茗是肯定没有听说过的。她们仨是高中同学,一起考到了省城读大学,林淼和江茗是同校不同系,岑书香在距离她们步行不超过半小时的大学城的另一所大学就读,和林淼同系。三个姑娘就这样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相互扶持相互温暖,毕业以后岑书香因为家庭关系回了老家,林淼和江茗留在了省城。
林淼和方仲轩好上的时候,三个姑娘刚毕业一年多。当时江茗和林淼合租在一套公寓里,岑书香已经回老家了,但是青春期建立起来的情感,地域的限制四舍五入偶尔可以忽略不计。三个姑娘不是没有干过吃火锅,旁边拿着iPad视频直播的事儿,姑娘们的感情吵吵闹闹总也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有着江茗的第三视角旁白,岑书香对两个人的感情还是有数的。江茗和岑书香从两人谈恋爱的第三个年头开始就在姑娘们的私密聚会里问过林淼很多次“你和方仲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在她们眼里看来,两个人的恋爱过程也许不算浪漫,但是至少是非常融洽的,或许偶尔闹小脾气是有的,但说吵架、冷战,非要闺蜜兄弟相劝、求情、送礼道歉什么的,是真的没有;但是在林淼的心里,有些事情,哪怕是琐碎,只是偶尔闹一闹脾气,自己可以消化,不超过1小时两个人就又和好了……这样的琐碎也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消磨,于是到了第四年,就只剩下两个人在分手的边缘徘徊了,最后的最后无非就是谁先开口而已。林淼和方仲轩在一起的第五年,网络的所有痕迹,明晃晃的告诉林淼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什么都不想说,哪怕是一句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分手吧。”
不是不敢,而是太漠然。林淼呆呆的坐了半个上午,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正在出差的方仲轩,此后两天,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到方仲轩出差回来,是两天以后,他给林淼打电话:
“我在出租车上,先去公司汇报下,可以提前下班,去你家。”
“哦”,林淼什么都没再多说。
“晚上回来吃饭,我来做。”方仲轩说道,“等你回来了再说吧。”
……所以就这样,在“正式”离开之前,破天荒的方仲轩给林淼做了一顿让她差点没有食欲的晚饭。蒸过头了的清蒸鲈鱼和分不清楚哪儿是番茄和哪儿是鸡蛋的番茄炒鸡蛋,就如同两个人的关系,五年的纠缠,剪不断理还乱。真等方仲轩彻底离开了,关上房门之后,林淼拿起手机发消息跟岑书香说:“我分手了,哈哈哈哈,祝贺我吧”!然后望着清空了一角的书架,再次拿起手机,飞速下单买了东野圭吾的《神探伽利略》系列。
林淼后来和江茗和书香回忆起这段的时候,应该是心到此被刺痛到麻木,连痛苦都无法感知,只依稀记得iPhone 5的裸机手感和大小真适合她,再以后的机型她永远都无法单手打字了。江茗和岑书香到底也是很敏锐的,问了无数次“什么时候结婚”都没有下文,所以在林淼和方仲轩分手的那段时间里,草木皆兵。想着哭一场也许就好了,无奈林淼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每天的生活依旧,只是生活里再也没有“方仲轩”这三个字了。
五年的感情,无论林淼和他之间发生过了什么,一时之间也都还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就算剪得断理得清,彼此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早已深入骨髓的影响,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在提醒你,这个人曾经的存在和现在的离去。并且总是容易在深夜里,再次回想起以前的耳鬓厮磨,说要一起牵手看最美的风景。全都是讽刺、卑微,卑微到让她差点丧失了一个风看风景的勇气和能力。最后,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独自逃避。
后来,林淼独自飞去了北京和香港,一个人逛街吃饭,一个人看演唱会。那或许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放肆,都还未来得及平复激动的心情,在7月的一个周末林淼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告知爷爷病危。在延迟了四个小时以后,搭乘最后的红眼航班回到老家,第二天早上见到虚弱到只能两个字两个字一说的爷爷,还未来得及庆幸爷爷能够跟我说话,就目睹了她这一生也无法忘怀的长达42分钟的抢救,负责急救的主任医生当时下令一共推了7支肾上腺素,7月14日早上9点41分,爷爷去世。
至此,林淼所有的假装,在那一刻彻底被戳穿。爷爷的葬礼上哭得惨烈,外人道她和爷爷祖孙情深,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大半的哀伤是承载着林淼和方仲轩的5年,她想要用泪水彻底洗净她所有不堪的灵魂和过去。
很大一部分的中国人是信命的。在爷爷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淼能够正常工作生活,和朋友聚会,参加各式各样的社交活动,但是每次当她独自躺在床上,闭上双眼,都会浮现在过去二十几年跟爷爷相处的每一个点滴。有时候夜半梦醒,英镑在她枕头旁边打着小呼,而她,周身冰冷。爷爷,他是真的放心不下林淼;而林淼,终究太任性,爷爷始终不曾说过什么,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护她周全直到他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到了最后,最终承载这一切的,不过是两张登机牌。“方仲轩”这三个字曾经能够引发的所有联想,都因为爷爷的去世被彻底的掩埋。
庄查理送林淼到机场的时候,她拖着行李箱走进航站楼的瞬间回头跟他挥手再见,望了一眼昏暗的天空,自言自语:“方仲轩,也许穷此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
林淼在飞机上看到了日暮。
那一瞬间是很恍惚的,没有任何预示的,也无关情爱和任何人,她想她爱上了伦敦,也许她开始救赎。
伦敦的冬天是潮湿的。林淼透过朦胧的车窗第一眼看到了大本钟和伦敦眼,恍如隔世,耳边是司机的略微有点口音的伦敦腔,想要问司机“还有多久到酒店”到了嘴边,直接就变成了中文。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不确定的问了句“Sorry?”,林淼才反应过来,换了英文问他。
拿出手机看着屏幕,挤出一出勉强的微笑,当真是傻透了!
酒店在伦敦东一区和二区的交界,大概国外的每个城市晚上都是如此,9点不到街道上几乎没人了。街角处的便利店已经关门了,在过去的20多个小时里面吃了4顿飞机餐的林淼,突然好想吐。办好入住,到了房间直接往床上一倒,从来不晓得这么折腾,突然好想有个人在身边,回应她的是昏暗灯光下的满室寂静。
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慢慢查看堆积了近20个小时的消息,逐条回复,最后吐出一句“新的一年,愿你头顶长出一片呼伦贝尔”。又顺便再骂了自己两句,没出息,真TMD阴魂不散!
这是在伦敦的第一个夜晚,因为时差,轻微失眠。窗外的路灯明亮悠长,街道潮湿安静,如果不是开了手机在听歌,林淼是真的害怕自己淹没在这无边的寂寞里,那五年的所有点滴让她快要忘记一个人的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林淼用了大半年,独自撑过了爷爷过世的伤痛,却依旧还是会因为方仲轩思绪不宁,心情烦躁。好想抽烟,好想喝酒,好想醉死在云雾缭绕的意识不清里。林淼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重新适应一个人的节奏,那是一种不得不习惯的感觉。时隔几年,有一句台词很贴切:懂得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是啊,见过了、听过了那么多男人和女人相处的哲学,依然惨遭滑铁卢。
凌晨四点,林淼被酒店的中央空调那感人的温度热醒,喉头干燥,迷迷糊糊的打开床头灯,挣扎了一会起床倒了两大杯温开水喝下去,又去洗了一把脸。躺在床上努力睁了睁眼睛,林淼心想:“要是我能一直留在这儿就好了”。于是在这个冬天,林淼终于可以安心的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谈心了。
那一瞬间,所有方仲轩带给林淼的忧伤虚空和焦灼,都被欣喜和幸福填满。虽然大概也就持续几秒,但是却足以让她再一次入睡,至少赚回来几个小时好的睡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伦敦当地时间早上8点半。因为是冬天,貌似太阳才刚升起,透过酒店的窗户,看着很是柔软。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下楼吃早餐,然后看下今天可以去哪里。
有段时间,台湾有个绘本画家叫几米,很火。火到大街小巷都是他的绘本书,火到他的作品数次被改编制作放到大荧幕。林淼只看过他的两本作品——《向左走,向右走》和《地下铁》。然后就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对“地下铁”情有独钟,比如香港,比如伦敦。其实很多城市都有地铁,但是大概林淼的记忆发生了错乱,至今她仍然觉得要说“地下铁”这三个字的大概就只有香港和伦敦。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并且再一次证明,人这种奇怪的物种,可以暂时忽略却不能永久遗忘,失恋的伤痛如潮水般侵袭,心理的、生理的,总之就是不让你好过,至少会持续一段时间。
林淼在酒店大堂旁边的餐厅里,简单吃了早饭,然后回房间收拾行李下楼退房,没有打车,跟着地图去了最近的地铁站,“跌跌撞撞”差点乘错地铁方向,林淼只好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伦敦的清冷空气,然后打开再次打开地图,确认好了DLR Line的方向,有惊无险的,从Shadwell到了Hyde Park Corner。
伦敦的地铁叫Underground,酒店或者地下铁客服中心可以拿到的地铁线路地图上面写的是Tube Map。也是此时林淼才瞬间意识到,如何快速地融入当地,哪怕英文不够流利,口音不够纯正。比如,Subway在英国是指人行地下通道,可是在美国是指地铁,而Metro这个词在英国几乎不用;Trainline是泛指地铁线路和火车线路;Sorry不单指抱歉,还有请再说一遍,打扰了等等含义……诸如此类的,林淼内心飞奔而过千万匹草泥马之后,差点路边感动到哭泣——仿佛她曾经学了十几年假的英文,周遭所有想象与真实的差距,都她感觉破土重生。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被失恋折磨到奄奄一息的细胞是真的觉醒了。
Fuck off,方仲轩!Get out of my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