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迷途一角 ...
-
回到家里,思及阮言走前丢下的几句话,商游心中倍感郁闷。
邱淑果然问了预想中的问题,自己也以道路通畅为由敷衍了过去。
他倒是像连理由都替自己想好了。
他到底猜到了哪一步,是只是碰巧看到自己站在楼下却不知道理由,还是不仅猜到了原因,甚至晓得自己之前那些羞涩之类的俱是演戏?
想不明白,心乱如麻,走过客厅,瞥见桌上散着两包小零食,心道:罢了罢了,明天再想。
夜色已深,邱淑早已收拾妥当准备睡觉,只等商游回来应门开锁罢了。商游就着热水器剩余的热水洗了澡,便进了房,关了灯,躺上床。
漆黑的房内,只有门隙里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嗒”地一声,她知道是邱淑关了外面的灯,真正要睡了。
睁着眼慢慢适应黑暗,她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维持这样的姿势等了一会,她缓缓支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手往被窝里一摸,掏出两袋小零食,正是刚刚客厅桌上的,被她顺了回来。
少有的现身在家里的零食,是邱淑容忍范围内的放纵。两包小零食,明日邱淑若是问起,就说是自己拿了要带去学校吃的,周六虽是放假,却还是要去学校自习的。
这是商游自愿的事,呆在家里,反而比在学校憋闷一些。
缓缓撕开包装,尽量发出更小的声音,一股膨化食品的香气迎面而来,拿一片放入嘴里,克制地咀嚼。
已经刷过牙了,大晚上吃零食一定会长龋齿,但她不在乎,只有这一刻,静谧的,不被窥探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如果能有这一刻的放纵,她不在乎有怎样的后果。
估摸邱淑已经睡熟了,她轻轻翻下床,光着脚,小心地打开房门,窗外冷调的光模糊地拢在木质地板上,触感微凉,轻车熟路地绕到客厅的柜子前,捧起自己被扣押的白色电脑。
邱淑再警觉,也不会在晚上检查电脑还在不在,更不会想到,商游在夜色中进行着怎样的狂欢。
回到床上,商游把电脑埋在被子里,按下开机键,邱淑有时会用自己的电脑看电影,她不能确保静音状态一直存在。
果然,被窝里传来了微弱的开机音乐,但是还不足以吵醒睡梦中的邱淑。
把电脑抽出来,插入耳机,亮度调到最低,点开一级又一级文件夹,足足十几层,才出现了下载好的电影和电视剧。
这是商游趁着家里没人偷偷下载的,这样的时间往往不会很长,且难以把控,但她从来没有被发现过,或许得益于她被邱淑磨炼出的过度警觉。
屏幕上映出花花绿绿的画面,像一场幻梦,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娱乐片,但商游很喜欢,此刻,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在乎,完全完整的自我时光。
人如果不能在某一刻完全不用脑子,只是单纯消耗时间、填充肠胃,那也是相当悲剧的人生,她如此认为。
她知道,这个幻梦必将持续到凌晨。
如果有人问商游,这样深夜狂欢,你真的快乐吗,她一定会回答,快乐,那一刻,全然放空、自我拥抱的快乐是真实的,但这快乐并不纯粹,它的深处隐藏着焦虑、担忧、和冒进。对身体透支的焦虑,对学习状态的担忧,和下次一定健康作息、一心学习的冒进预想。
可是她需要,她沉溺,她无法自我解脱。她被黑夜割裂,分化成了与白昼全然不同的样子,
——两个自己,那些无法诉说的恐慌,那些长久压抑的渴望,无法疏通,只能忘却,哪怕只是暂时。
次日便是周六。
七点醒来,邱淑也已在做早饭了,因为是周末,难得可以睡晚一些,往常总是六点半便得起床。
商游走到卫生间洗漱,观察着自己的神色,并不如何憔悴,许是身体已经适应了这样偶尔的放纵。
昨晚直到凌晨四点,她才把电脑放回原处,回床睡觉,今晨却也没有多困倦。
吃早饭时邱淑通知商游晚上要去祖母家吃饭,商游应过,便收拾书包去学校自习,出门前不忘留下一句,“桌上的零食我带去学校吃了啊。”
邱淑说:“好吧。记得中午还是12点半回来吃饭。”
到学校已是八点左右了,教室里人来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样子,都是些常见的面孔,扫视一圈,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李巧丽,还是戴着耳机,一副畏缩又没有存在感的样子。
实际上,放在平常,商游可能根本看不到她,只是上次偶然注意到,才多留意一些。
张纤菀也在,遇到商游就热情地打招呼,“游游!坐这里来,我们坐一起!”
商游便也露出笑容,朝着她走过去。
“你看我带了什么?锵锵锵!”张纤菀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一袋巨大的薯片。
“啧,”商游摇摇头,“膨化食品啊…”
接着一把抓过贴近自己的脸颊,“我最爱啦!”
“哈哈哈哈你是个哈皮吧。”张纤菀伸手去捞回薯片,两人笑作一团。
这时,教室的一角突然传来一片惊叹声,“哇,太厉害了。”“膜拜大佬!”“百克,你肯定能得奖!”
商游转头,之间其中一个头发卷卷的女生手持一幅画,身边围绕着三三两两的同学,皆目露惊异。
卷发女生抬起头,因为收到夸奖有些微羞涩,抓抓头发,笑了笑,脸上有两个好看的梨涡。
“贾百克好像也要参加艺术展。”张纤菀悄悄戳戳商游,“她是艺术生,感觉蛮强的。”
贾百克是三班唯一一个艺术生,绘画技术高在三班无人不晓,成绩也保持在相当不错的水平。
“不过游游画得超棒的啊,要不是你不喜欢展示,肯定也是大家眼中的大佬级人物。”不愿担忧朋友失落,张纤菀补充道。
商游收回脑袋,点点头。她并不会因为遇到一个在绘画方面同样实力强劲的人而失落或嫉妒,但是每次看到贾百克时,她心里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受,像是灵魂被拽出身体,回到儿时那些肆意的在画板上涂抹的时刻,不用考虑技法规则,只是情绪的具象化。
自习了一个上午,回家吃饭休整了一番,商游仍是回到了学校,今天她要把画作的最后一点完成。
走进画室,意外看到了贾百克,周末美术生都会被老师带出去采风,很少能在画室见到。
“嗨。”商游朝她打了个招呼,声音柔柔的,贾百克抬起头来,眼里映着满满的光亮,充满活力,大幅度地挥着手,“哈喽!你也来画画吗?”两人以前也在画室见过几次,因此并不对商游的出现感到奇怪。
“是啊,你今天怎么没出去写生?”
“啊,我这次为画展准备的画还没画完,就留在画室画画了。”
简单聊几句,商游就准备好画笔,支起画板,开始画画,贾百克也继续自己的画作。
展开画纸,商游的心情有些复杂。
画上还是那双华彩四溢的眼,似乎能灼伤人心。她一直回避着再去想起他,当自己披着惯常的表皮出现在阮言面前时,她可以无所顾忌,但当这样的表象被撕落一角,却令她惶恐,只想逃避。
真实自我的袒露,意味着受到伤害也没有掩体,不能自欺欺人说那不是我,所以没关系。
因为有关系,所以不可以。
一时之间泛滥的情绪让她心烦意乱,皱起眉头,瞥向贾百克,她手执画笔,神情专注,活泼好动好像都被吸进了身体里,只有眼里的光亮不会熄灭。
思维飘散开,学艺术实际是一条很烧钱的路,不仅仅是一腔热血的孤勇,比起实验中学的大部分同学,贾百克家庭普通,支持不易,她成绩也不错,单凭成绩也能进入很好的大学,但她忠实自己的兴趣选择了艺术。
这也就罢了,在她选择的这条路上,她一直都是快乐地前进,没有因为为了高昂的学习费用而省吃俭用的埋怨,也没有因为美术占用时间而荒废学习。
商游佩服她的乐观和坚持,这样的人不会因为历经黑暗困苦就告诉来者另赴他途,把理想主义打入地狱,而是仍然向阳而生,并为每一丝收获满足。
也许快乐很简单,画画也很简单,不需要那么多杂念。
眉头舒展开,重新执起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