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若只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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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起，你是何人？”
“童小姐侍从，顾非盟。”
“她是你的恩人，若没有她，你只有死路一条。留着你，就是为了她。”
“我明白。”
“若她有任何差池。”
“非盟甘愿一死。”
“很好。”外表看来慈爱和蔼的中年男子嘴角泛起了阴沉的微笑，“非盟，不要让我失望。否则，你就和你不识时务的爹一个下场。”
“是。”面色冷峻的少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起伏，眉眼间只有漠然，氤氲成眼底的肃杀之气。
童静姝，童复之女，非盟初见她时她尚在襁褓中，只一双明净黑亮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一晃已是十余年，算算，她已经是金钗之年了。
今后，童家小姐，便是自己用命去守护着的人了。可悲乎，她父亲害的他家破人亡，而他，竟然发誓倾尽全力保护她。
人世轮回几重，恩怨是非，不过尔尔，可悲之事，想来，也是极其可笑的。
“你是——顾家哥哥。”
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眸剪秋水，宛然如清流般灵动，寸眉两叶，细若柳丝，小唇秀靥，颊边微璇着浅淡的梨涡，指剥青葱，纤细而柔弱的脉络，藕色心字罗衣两重，他记得，只在晏叔原的词中读到过这般如诗如画的女子，今日亲见，一时竟然回不过神。
红颜祸水，皆如是罢。他抿着唇，低垂着头站在她面前。少年并没有十分强壮，如一根竹子立在那里，身形瘦削，眉间英气勃发，只是略带了些戾气，五官俊秀清朗，少女一时也有些羞怯，歪着头盯着他看。
他想起了她的小时候，还不知人事时，也是用这种明亮无伪的目光，看进了他的心里。
人心，是最嬗变的。谁不盼望每次相见，都只如初见？只是事与愿违。
他低低一句：“童小姐。”
她微红的脸颊上顿生尴尬之色，然后咬着下唇：“我知道顾家出事了，但是你不用跟我这么生分，爹再怎么说和顾伯都是至交，我还是，叫你顾哥哥便好。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你唤我‘静姝’罢。”
他心里一暖，脸色不再那样冷，只是固执着：“留在童家，便应当恪守自己的本分。小姐不要多虑。”
静姝有些迟疑地问：“那，我可以叫你顾哥哥么。”
他一愣，旋即颔首：“小姐愿意便好。”
静姝解颐：“顾哥哥。”
那日之后，非盟便随在静姝身边，静姝单纯好学，自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人又极其聪颖，谦和有礼，深得童家上下喜欢，非盟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立一旁，看她专心致志或落笔成书，或穿针刺绣，或思考棋局，她偶然倦怠了，非盟会帮她捏肩，她会不自觉仰起脸说：“谢谢顾哥哥。”非盟冷然的脸上会因为她的笑而渐渐柔和下来，他大多时候不会回应什么，只是手上的力道永远是恰到好处，熨贴到心里去。静姝喜爱饲弄花草，院落和雅室内栽种了不少花，大多还是不知名的，她喜欢，便找父母托人讨了去，搁置在房子里头，也是清雅。倒是桃花，亲手栽种不说，更是呵护有加，桃花初透直至零落，花期竟然可以延续三个月之久。她总是对非盟说：“那么多形容桃花的字句中，最是喜欢诗经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若是桃花有灵性，也定会为这句而自悦。”非盟默然，而后淡淡地问：“小姐为何偏爱桃花？”她莞尔，一边以手打拍子一边轻声唱和：“东风催早，人面桃花笑。几日踏春春又老，瓶里一枝花好。少年惆怅谁知，除非问取花枝。换了我心给你，才知一样相思。——桃花最重情，静姝心向往之。”彼时或许并不知此间真意，只是这么念叨着，而这种模糊的怅然，潜滋暗长在了谁的心底，一切都不甚分明了。
一日，她拉着非盟坐在她身边，教非盟下棋，可惜非盟心思不在上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他放下手上的棋子，略显遗憾：“非盟驽钝，小姐费心了。”
而静姝则会一针见血地告诉他：“顾哥哥，你无心向学。”
他没有过多被看穿的诧异，只是淡淡答：“小姐说，那便是了。”
静姝只能由得他去。因他这般自暴自弃，不知怎地又生了些恼意，背过身不理他。好半天他在身后也没动静，不禁悄悄回头，见他正将黑子落下，静姝眉一挑，妙棋！不巧正对上非盟的眼睛，静姝嗔怪：“明明是会的，偏生装呆子。”非盟但笑不语。静姝好奇不已：“何时学的？顾伯教的么。”言毕见非盟眉间的森冷，话生生扼住，微困惑地停着，非盟颔首：“家父略通一些。重要的是随小姐这些时日学到了不少。”
静姝展颜：“那是。”
非盟看着大小姐，她不喑世事，喜怒哀乐尽显在脸上，任性却不张狂，也算是个讨喜的女孩子。这么一想，眸色渐深，意味难辨起来。
静姝求着他教她些兵法剑法的时候，他起初是不肯的，耐不得她软磨硬泡，也就教些皮毛。她闲暇之余在庭院中挥剑，自然是不能被父母亲发现。不过好景不长，才学不出几日，就被父亲发现，隔日当再看见非盟时，总觉得他眉心拧着，她碰他的胳膊他也瑟缩回去，她执意卷起他的衣袖，赫然看见上头的鞭痕，心猛地一抽，登时泪就涌了上来：“爹打你了？”他摇头。她怒道：“不要骗我！”他微一叹息：“小姐，您误会了。我只是跟人比试伤了而已。”她怀疑：“真的么。”他淡然而笃定：“我何时欺骗过小姐？”她破涕为笑：“谁欺负了你，我找他去，非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他唇边泛起隐约的笑：“那大可不必，他没占着便宜。”静姝不甘：“我替你不平啊，顾哥哥。”
只淡淡一句，就击溃了他的心。他克制着心里的五味杂陈：“小姐有心了。我没事。”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怜惜地轻触他手臂上的伤，眼泪掉在上头竟然如同灼烫的烛油，他只觉得伤又裂了几分，疼进了心坎里。
光阴驰隙，眨眼间，静姝已是豆蔻之年，当发现自己对非盟有了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之时，她心里是非常乐意的，一年来，非盟在自己生命中的分量不知不觉已经非常重了。她看见他偶一为之的浅笑，也会觉得快乐，见他眉心的哀恻，也会辗转难眠，这样的心思，她不知道还能掩藏多久。
他呢，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小姐。”非盟沉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静思。她恍若被窥破了最隐蔽的心事，脸一下子灼烫起来。
“怎么了，顾哥哥？”她看向他。
他踟躇片刻，然后伸出手，展开，是一个小巧的坠子，材质虽然略显粗糙，不过看得出来，做工还是很用心的。
“这是——”她探问，流露些许困惑。
他不语，只是以另一只手取下她发间的一根簪子，然后将手里的坠子系上去，重又插在她的发间。她感觉到他温热的手似乎掠过了她的脸颊，她心思纷乱，既羞且怯。
“坠子是——？”她话未竟，他截断了她的话，不自然地说：“我打做的。请不要……不喜欢。”
她眼眶一下子红了，唐突地伸手握住他的。他厚实的手掌，被她纤纤素手轻握，不自觉战栗着。
“顾哥哥，谢谢你。”她低语，声音微颤，“很喜欢，最是喜欢了。”
他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淡淡的动容：“谢谢小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若只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