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之下》蓇莘婳

2、宦官

　　画舫内墨客、显贵云集，吟诗作对，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走吧，小爷今儿个便带你瞧瞧，什么叫天上人间！”
　　尧骅凡朝着姜无怜摆摆手，又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
　　“唉，在那破庙呆了几年，傻了不成。放着山珍海味不食，净想那清茶淡羹……”
　　“咚”
　　是瓷器碎落的声响
　　舫内静息几瞬
　　尧骅凡适才的牢骚被悉数咽了下去。
　　他下意识抓住身旁之人，好在未曾落空。
　　二人的视线转向右侧，才明。原是小厮无意冲撞了贵人，碎了一瓷杯。
　　那贵人眼都没抬，破有些不耐地骂了几声‘晦气’又踹了一脚匍匐在地的小厮，这才晃晃悠悠地离开。
　　小厮忙不迭向那人离去的方向跪伏磕头。直至其身影消失。继而又收拾起一地残余。
　　舫中顷刻又响起了一阵欢声笑语，这小片插曲便被一笔带过了。
　　久未出声的姜无怜却在这时开口
　　“不觉那人怪异么？”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向那颔首小厮。“着实奇怪。拾物时，中指内捻，食指与无名指微微平翘，虽是相当克制，却也看得出已成习性。”尧骅凡悠悠把玩起腰间玉饰。娴熟分析。
　　“面施薄粉，虽我大邺民风开放，男子亦可敷面，但这集于一人一身，便着实奇怪了。”他难得正经说话，姜无怜静言瞧他。
　　“莫非根本算不得男子。”他接道。
　　“而是宦官。”尧骅凡抬眼，忽而勾唇浅笑。
　　“姜兄好眼力，早便看出？”
　　“随口道罢。”
　　“……”
　　若不是此人面色正经，并无玩笑之意，他都快以为这木头开窍了。
　　尧骅凡眉心跳了跳，视线落在这人脸上——面若冠玉，清冷如莲。怎样瞧都是神仙般的人……
　　他颇为惋惜，心道‘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姜无怜淡淡撇他一眼
　　“尧兄着实慧眼如炬。”
　　“……习…习惯了想必是我府上的。”尧骅凡尴尬地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
　　姜无怜随即心中了然。
　　应为尧将军的之意。
　　尧骅凡从小就不是个喜静的，将军府的条条框框他定是受不了。幼时逃课、打架、戏弄国子监老先生之事便是出了名的，虽然尧将军让他吃过不少苦头，却依旧未掰正这副德行。
　　年纪愈来愈长，总算是收敛些许。但隔上十天半月，他总还是得闹腾个一二回。因而尧将军命小厮、暗卫来寻他踪影也是必然。
　　“你……”
　　姜无怜一时无语凝噎，嘴角挂出一丝无奈的笑，虽浅淡，却让他显得不再如清冷上神。多了丝烟火气儿。
　　尧骅凡这许人，真当是个乐天派。每每他爹派人抓他回去，还能游刃有余地逐个分析，倒是练就了一番“火眼”，自身亦是乐在其中。“尧兄好生厉害……”好半天，他才吐出这一句。
　　“过誉、过誉。”尧骅凡乐呵呵接着。
　　玩笑般的嘲讽，二人相视浅笑。
　　“不过着实奇怪，往日我爹派的都是些小厮、暗卫……这次怎会是个太……”
　　转动折扇的手猛然一顿，他蹙眉。
　　“宫中之人”缓缓吐出这几字。
　　“是。”
　　“不该，我爹与这宫闱之人是毫无干系的。”
　　尧骅凡扯了扯嘴角，望向姜无怜，好一会才硬生生吐出一句
　　“该…该不会是来寻你的”
　　“许是菁妃娘娘发现了罢”姜无怜毫无波澜地回答。
　　“可还为过三个时辰……”尧骅凡的语调逐渐变得有些哭丧，勉强地保持微笑。
　　可这微笑着实算不得真诚，连两个小梨涡都略微僵硬地挂着。
　　“姜无怜，你说私自携皇子出宫，是何结果？砍头诛九族？”
　　“于你倒不至于，只是一顿戒板之事而已。”他淡淡冲他微微一笑，却让尧骅凡生生打了个冷颤。
　　戒板，于尧骅凡来说便是一场噩梦。
　　想当年九岁的尧骅凡大闹棠梨宫殿，被尧将军当众“赏下”二十戒板。半年，整整安分了半年之久，他硬生生没闯出半点错来，那时的姜无怜险些以为他真转了性。
　　“还等什么？跑！”
　　尧骅凡当机立断。
　　好汉不吃眼前亏，从前他父上的一些惩戒，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挠会痒痒，但若涉及皇室，还真的被人逮回皇宫，让皇上知晓，这便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不成了。”
　　没头没脑地抛出这一句
　　尧骅凡闻言轻扫四周，已然发觉周围多了几张陌生面孔。
　　他们皆不动声色地扫视这舫内，若不是姜无怜提醒，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一般是无人会注意这一点的。
　　来不及细想这人为何如此敏感，他拉起姜无怜的腕，便悄无声息地隐在了人群中。
　　【ε=ε=(ノ≧≦)ノ゜分界线】
　　———————————————“是。”
　　她声若莺啼，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软。
　　素软幔帘也撩开大半，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露了出来。纤腰素裹，白衣玉带，宛若天仙。
　　“啪、啪。”易十三吊耳郎当地拍了拍掌，眼角弧度更胜。似是极为欢喜。
　　“芩小娘子果真好颜色。”被唤作阿九的人淡淡开口，微昂起首，才真正让人看清他的面容。
　　他生得极好，眉若墨画，鬓若刀裁，皮肤更是白皙如玉。此时凤翎睫羽落下淡淡阴影。精致的薄唇翘起浅浅弧度，唇红齿白，如落樱丹染。
　　周身的气场也是温淡清雅。这般好样貌，说是倾城绝色不为过。
　　在这般谪仙模样前，纵使是芩愫也失了那股子仙气儿了。
　　他轻轻用指腹摩挲空着的白玉酒杯，不动声色。
　　芩愫一双含情目柔柔望向他，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顾衍见她动作，浅笑不语，视线毫不闪躲。
　　芩愫就着他的手，将壶中酒缓缓酌量，醇厚的酒香迎面染来，灼热的呼吸交斥着，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被隔绝的某人只是支起下巴，翘起嘴角，默默“欣赏”着这精彩一幕。
　　柔软的面绸抚过陆衍腕间，美人便似半卧他怀中，媚态从生。
　　他垂着眸，懒懒抬起手，直至芩愫脸侧，眼中含着缱绻温柔。
　　易十三挑眉，正待下一步何如。
　　“嘭。”
　　且听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
　　【(*`*)介是分界菌】
　　—————————————— 二人神色自若，不动声色地远离那地。
　　可变故就在这一瞬。
　　一声爆喝响彻，原本隐匿其间的几人骤然亮了身份，有宦官亦有锦衣。皆是有底子的。
　　这些安于世事者怎见过如此场面？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时竟也忘了自己原还有暗卫与小厮，有的甚至还慌不择路地跳向水中。
　　人群开始骚动，尖叫声与落水生此起彼伏，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刺客似乎有特定的目标，不断在人群中扫视，尧骅凡并不确定他俩是否是安全的，但无论如何，姜无怜都容不得半点闪失。
　　尧骅凡紧抿起唇，若只有他一人，定可全身而退，可他还有一个累赘。
　　暗骂一声，拽起姜无怜向着画舫左侧狂奔。
　　若他没记错，最左侧的客房离渡口极近，此时混乱一片，那些人暂时难以顾暇这边。舫内惨叫连连，血腥之气萦绕鼻尖，几欲让人作呕。
　　数十步间，终于抵达。
　　姜无怜似乎过于羸弱了，因着这狂奔，面色微微发白，不住轻喘，额间和鼻尖皆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往日浅淡的唇更是了无血色了。
　　尧骅凡忙着寻路，未曾注意到他的异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抵达。他抬眸看向眼前紧闭的房门，伸脚便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