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雪一连下了几日,今日除夕刚刚放晴,院子里雪已被扫起来堆在墙角,日头很大,晒的暖烘烘的。
“扶风还有多少?”
院子里沈容与端坐在椅子上,一手执笔,一手捧着书簿记着。萝意在厨下不知鼓捣什么吃食,一阵阵香气飘散出来。
郝儿将香料过了称,道:“还有两斤。”
“那便都带着吧!”
年后蕙风斋便不开门了,吴通回了老家祭祖,一早上沈容与和郝儿在屋檐下清点铺子里腾挪出来的香料,刚清点完就见李大娘进来道:“阿与忙完了吗?”
“大娘,快进来,都理好了。”沈容与将笔和笔记簿递给郝儿,拍了拍衣裙。
“大娘给你做了几件衣服,你快进来试试。”李大娘抱着一个包袱,方全跟在后面提着另外两个,是给吴掌柜几人的衣服。
里屋,沈容与看着摊在榻上颜色艳丽的衣裙,道:“大娘,这是?”
“这是大娘给你准备的及笄礼服,都是大娘亲手做的,且费了些功夫呢,你快试试合不合身?”李大娘边说边推着沈容与进到卧房。
白色柔软内裙,交叠的领口用银线绣着穿花暗纹,大红色织锦外裙,宽袖飘逸,层层叠叠束于腰间。沈容与一层层套上衣服,针脚细密,修身合体,一看就是李大娘的手笔,心下不由感激。
一出去,李大娘扯着她看了半天,又得意又欣慰。她素来知道沈容与生的好,平日里这孩子一身素色,这才稍微装点一下,就已这般好看。
“阿与,大娘真是不放心你远行!你记住,出门在外少露面,这也太招摇了!”说着拉着沈容与的手坐在镜子前,轻轻拢起她的头发,指尖翻几下便挽出一个好看的发髻,然后用一个样式古朴的银簪固定。
“大娘?”
“这是大娘当年的嫁妆,你及笄大娘不能在你身边,今天就先给你簪上吧。咱家阿与生的真真是无双美貌,这一打扮,大娘都看呆了!”
“大娘!这太贵重了……”
“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快收着,大娘看着你长大,和你娘也没什么两样。”
“谢谢大娘。”长者赠不可辞,沈容与只好收下。
镜子里面的女孩,衣服艳丽,乌发柔顺挽起,长眉凤目,粉面朱唇,一双沉静的眸子仿佛黑曜石一般清艳艳的。美人如斯!如斯美人!
“阿与,站起来给大娘看看?”沈容与起身转了一圈,衣服无一处不合身,平肩细腰 ,她个子教一般女子高,这么一穿,恐怕华京最漂亮的姑娘也不及阿与一半。
“哎,可惜你娘看不到,如果她能看到阿与花一般的模样,该是多么开心啊!”李大娘说着,有些伤感。
“母亲知道有您这么疼我,定然开心得很!”
“是啊,大过年的,不说这些。记得给你娘奉香,奉完香过来吃年夜饭!”
“嗯。”
奉香是除夕最隆重的仪式,各家各户都要先祭奠祖先,才能庆祝新年。家中长男于酉正沐浴更衣之后,将庙里求来的黄色符纸剪成一个个首尾相连的小人儿形状,再用细细的线香在纸人儿脸上点出四个香孔,视作五官,称点香。然后将点好的符纸分给全家人,隔着衣服擦拭全身,寓意祛邪除灾,最后将符纸烧给先祖,奉上献祭的食物,叩头净手后奉香仪式才算完成。
沈容与和萝意前后跪在香案前,双手合十,庄重下拜。爸、妈、贺阳、母亲,你们还好吗?,愿你们保佑容与能达成所愿!
除夕各家各户都热闹非凡,酒足饭饱后,郝儿和方全在外面放鞭炮,众人站在屋檐下看烟花炮竹。外面冷得很,嘴里呵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像一个个烟囱。沈容与抬头,夜空很亮很多星星,她不经意想起李焕腊八那日送她出来的情景。
“沈容与!”李焕突然停步。
两家只隔着一堵墙,李焕没有批大氅,一身灰色厚袍,腰带上没有任何装饰,朴素得很。他生的好,眉宇间似有轻愁,眼睛如秋日湖水般平静,长身玉立,看起来并不像贫书生,倒像朴实无华的公子。
“焕哥哥有话说?”沈容与问道。
“你定要去华京?”
“嗯。”
“你可想清楚了?”
“我已想了几年。”
……李焕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沈容与转身离开。
待鞭炮放完,众人回屋,李大娘和郝儿方全要玩麻雀牌,人不够,还把萝意也拉了去,沈容与不会这些,只在旁边看着他们玩。
子时一过,也算守过岁了,李大娘哈欠连天地去睡了。
沈容与躺着床上,毫无睡意。冯怀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动静,只怕还要另寻他法……脑中各种想法交织,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元宵已过,又落了雪,马上要动身了,屋内的炉火已熄,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阿与,这就要走了,路上吃的用的再检查检查,可都备齐了?”
李大娘走到沈容与身前,帮她拢了拢玄色斗篷上的风毛。刚过元宵,天还冷得厉害,又下了雪,这丫头穿得单薄,一想到她要离开,李大娘就说不出的难受。
“大娘,都准备妥当了。阿与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看您,您要保重身体!”沈容与拉住李大娘的手,她极少主动与人亲近,但是李大娘不一样,她这些年待自己的好她都记着。常年做衣服,李大娘的手较她的脸粗糙了许多,她一人拉扯大李焕,给他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头几年光交束脩、买书本、笔墨纸砚就是一笔大的开销,其中艰难可想而知。这些年还时常贴补沈容与,自己吃穿却都俭朴极了。
“哎,哎,大娘知道。”李大娘说着别过头去,眼眶微红。她为人爽利,不喜人前哭哭啼啼。
“大娘,我走了,您记得过两日天晴了帮我把柜子里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晾晒一下,都是母亲在时做的,虽不能穿了,也要好好存着的。”
“哎,大娘省的。”
“大娘,我要走了,得早点赶到下个镇子住宿。”
“嗯,快走吧!”
两辆外表陈旧但修整结实的马车停在蕙风斋门口,路途遥远,车上只带了一些要紧的香料并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具。郝儿勾着方全的肩膀依依不舍的说着什么,吴通前前后后的检查着马车。
沈容与抬头看一眼,蕙风斋的匾额已经老旧,铺门紧闭,左边门上贴着一则写着蕙风斋关闭的告示。母亲多年的心血,儿时的美好回忆,自今日起就要暂别了。如果有一日她侥幸能回来,到时再好好打理吧!
萝意扶着沈容与上了车,吴通和郝儿坐另外一辆。
“吴掌柜,阿与就拜托您了!”李大娘走到吴掌柜车前,对他郑重行礼。
吴掌柜连忙跳下车,虚虚托住李大娘,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讷讷半晌,只看着她道了一句:“您放心吧!”
“猴儿,拿出你的机灵劲儿,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少一根头发丝儿大娘也饶不了你!”
“大娘,您放一百个心吧!”郝儿笑着应了。
沈容与掀起窗帘挥手告别,李大娘和方全的脸逐渐远去,雪越落越急,没一会只能看到依稀的人影。吴通放下窗帘,他无家室,孑然一身,只是不知道这一走何时才能回来。
“吴掌柜,您看什么啊?”郝儿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问。
“猴儿,可是吃得太饱?那路上你便省着些吧!”
“哎,别呀吴管家,小的错了……”
漫天大雪,前路不清,后面的车辙也已被落雪覆盖。风雪中两辆车逐渐驶向远方,终于看不见。
华京,右相府,冯怀年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两个圆润的玉石,听得下首一人道:“爷,打听到了,中城廊桥附近有家铺子,现下是一个通州商户经营着一家墨斋,说是租期快到了,房主要收回去翻修,这几日便要关了。小的查问了牙行,这个铺子早四年前便被一个均州的商户买走了,房契上写的名字是,沈容与!”说话的正是在均州给李焕送礼的那个小厮。
“继续盯着。往里插个人!”
“是!”小厮退了出去。
小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冯某拭目以待!
香炉子里,轻烟袅袅升起,带回来的香料中,有一味与她那日身上的味道甚是相似,于是他又从妾室手里讨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