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点甜》浦四月

36、第三十六章

　　张若宁轻轻推开顾知卧室的门，就看着陆晓像个八爪鱼一样四仰八叉，睡的五迷三道的。她轻轻地带过房门，没有直接叫醒陆晓，视线在不大不小的房间内环顾了一圈。房间不大，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利索的不像个男孩子该住的地方。窗台上还摆着几盆长的挺赛的花，一看就是被顾知照顾的挺舒坦的，一株株在花盆里绿油油的热闹着。
　　张若宁自己不会养花，看顾知把花养的这么带感，心里顿时对顾知又多了一丝刮目相看。张若宁收回目光，把视线定在了睡的鼻涕冒泡的陆晓身上。陆晓睡的挺自由奔放的，脑袋卡在两个枕头中间，任凭四肢自由舒展。床上只有一床天蓝色的棉被，懒懒散散地盖在陆晓的身上。
　　一床棉被。
　　张若宁突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的一下又有点疼。她轻轻叹了口气，在陆晓的旁边坐了下来。伸手推了好几下还在跟周公约会的陆晓，陆晓才迷迷瞪瞪地咕囔着说了一句话“让我再睡一会啊哥”。
　　张若宁的手悬在半空没再继续推下去，听陆晓的语气，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顾知叫他起床。那么顾知又是在哪儿把陆晓叫起床的呢。张若宁不想再往下想，她咬了咬嘴唇，在陆晓的脑袋上呼撸了一把。
　　“快起来，妈妈一会要走了。”
　　陆晓的CPU好半天才处理完张若宁的这句话，吭哧吭哧又好一会才好像意识到在自己旁边说话的并不是顾知，睁开眼的一刹那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亲妈还在公寓里。
　　“妈，你怎么起这么早？”陆晓揉着眼从被窝里坐起来。
　　“不早了，小顾都已经忙活一早上了，你还好意思赖床。”
　　“没事，他就这样，不习惯睡懒觉。”陆晓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想下床。
　　“晓儿”张若宁突然伸手扶了一下陆晓的肩膀，陆晓卡顿了一下，盯着张若宁的脸。
　　“怎么了妈？”陆晓把妈妈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手里轻轻捏了捏。
　　“妈…想问你个事。”
　　张若宁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开这个口。
　　“什么事啊，怎么看你还挺不好意思呢张大美女？”陆晓调皮地凑近了，用胳膊圈住张若宁的肩膀。
　　张若宁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脑海里飞速地组织着语言，想让自己说出口的话尽量不会让陆晓觉得难堪或者尴尬。直到陆晓用胳膊轻轻晃了晃她，她才好像突然从一阵迷茫中醒过来。
　　“那个……那什么……你和小顾……那……”
　　陆晓盯着张若宁有些泛红的脸颊和张张合合的嘴唇。听着她好半天无法组织顺畅的语言。
　　“是的，妈。”陆晓突然说。
　　张若宁游离的眼神瞬间尽数收起，直愣愣地戳在陆晓的脸上。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啊晓儿，是的什么？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张若宁突然有点心慌，她想知道那个答案，又害怕听见那个答案。
　　“妈，我跟顾知，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陆晓收回圈在张若宁肩膀上的胳膊，定定地望着亲妈，看起来一片坦然，并没有张若宁预想中的尴尬紧张。
　　张若宁突然就觉得自己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心跳的也好像失去了频率。她有点难以置信地盯着陆晓看了好半天，嘴唇才颤抖着说出一句话。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儿子。”
　　“知道。”
　　张若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海城回到舟镇的。一路上她的心都像被人狠狠地揪着撕扯着。她本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这错觉却突然一下都变成了现实。她甚至开始恨自己为什么有着那么细致的观察力，如果时间倒退几个小时，她宁愿不去开这个口，因为不知道，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难受就可以来的迟一些。
　　再者，回去又如何跟陆振廷开这个口呢。自己总不能让这件事烂在心里。就算烂在心里，能烂多久？陆振廷早晚要知道的。那么爷爷奶奶呢？张若宁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只想给自己喂几颗安眠药，好在这颠簸的大巴上让自己安静地睡一会。
　　陆晓并没有把自己在亲妈那出柜的事告诉顾知。最近两个人的事在公司还没有平息，陆晓知道顾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不想再让顾知胡思乱想，平添太多烦恼。
　　陆晓觉得自己能搞定自己的爹妈，今天跟张若宁的说的话，就当在亲妈那找个切入点，一点点地给家里人一个缓冲吧。五一假期就快到了，陆晓想回家后再跟爹妈好好解释。虽然陆晓后知后觉，出柜后才觉得这件事对张若宁好像有点残忍，但是，该来的总归要来。陆晓不想让自己和顾知的感情这么不清不楚。顾知那么好，他值得拥有一份光明正大的感情，陆晓觉得，陆家人总会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总会接受的。
　　两个人的事情在公司已经传了几天，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同事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见了面还是客客气气。大家本都不是什么深交的朋友，就算有个人喜好厌恶，也甚少挂在脸上。
　　陆晓向来习惯了做单细胞动物，如果不是每天还能有意无意地瞥见几眼李信，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顾知却好像变了，原本在公司就低调的他如今好像更加低调了。陆晓的图他还是照旧检查，可是已经明显减少了与陆晓其他方面的互动。
　　以往两个人还会结伴去接个水，中午去遛个弯，现在能省略的接触顾知都悄悄省去了，唯独保留了中午一起吃饭的共处。如果两个人连一顿午饭都不能好好坐下来一起吃，那未免避嫌避的太过明显了一些。只是每天中午顾知都会带着陆晓尽量找个人少不起眼的角落吃饭。有的时候顾知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缩在墙角的日子，只是这次还拖累着陆晓，带他一起藏到了不见光的阴影中。顾知承认自己的心里有点难受。
　　有很多事情顾知觉得自己可以默默承受，但是他不想让陆晓和他共同承担。陆晓以前的生活无忧无虑，顾知不想他因为自己过上饱受非议步履维艰的日子。
　　但是，怎么可能呢。
　　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同一片屋檐下又怎么会一半狂风暴雨而另一半却艳阳高照呢。
　　自从跟顾知在一起，陆晓已经挺长时间没跟张卓李他们几个厮混。周末天气挺不错，陆晓挺想约着哥几个去滑板公园玩会滑板。可是顾知对这个不感兴趣，陆晓也不想24小时黏着他哥，万一给他哥粘烦了，一纸休书下来，也挺不自在的。
　　于是两个人在一起以来终于第一次难得的分头行动。
　　顾知来到公司的时候还不到十点，进门却发现王蓓也在办公室。
　　“蓓姐，周末不休息吗？”顾知微笑着跟王蓓打了个招呼。
　　“欸，你来的正好”，王蓓笑着冲顾知招了招手。
　　顾知放下包，走到王蓓的工位旁边。
　　“坐”，王蓓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刚刚跟吴主任他们在这谈了一下武汉的丁二烯项目，好像还挺着急的。吴主任想派咱们这边几个同志去武汉那边的项目部，商量着让我定名单呢。几个月的时间，除去该有的工资，每天还有两百块的补贴。我觉得这事也算是个好事，本来想先跟你和陆晓知会一声呢，你这前后脚就来了。”
　　王蓓说完看着顾知，恬静的脸上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
　　“谢谢你蓓姐，什么好事都先想着我俩”。
　　顾知笑了一下，有点不太好意思跟王蓓对视。好像自从他和陆晓的事情被传播的那天起，他在公司就再也没了跟别人对视的勇气。
　　“顾知”，王蓓拖着凳子往顾知面前靠近了一些，“你和陆晓的事情，我很抱歉，都是因为我。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跟你道个歉。”
　　顾知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自己和陆晓的事情怎么就跟王蓓扯上了关系。
　　“蓓姐，这话……”
　　“总之”，王蓓打断了顾知的话，“你和陆晓，要加油。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
　　顾知心里觉得特别温暖。虽然自己之前跟王蓓有过一些尴尬的往事，但是王蓓的宽宏大量和不计前嫌让他觉得特别自愧不如。
　　“蓓姐，项目的事我回去跟陆晓商量一下。有结果了立马告诉你。”顾知笑着站起身。
　　“忙去吧”，王蓓笑着说。
　　顾知坐在位置上，边画图边考虑王蓓的话。一天两百块的补贴对他来说挺有诱惑力。自己好不容易攒的钱转给了顾婷买了房，顾知眼下手头的确有点紧张。他已经过惯了没人帮忙，需要自力更生的日子，手里有点余粮会让他觉得心安。
　　那陆晓愿不愿意一起去武汉呢？武汉那个地方，夏天热的像个火炉，陆晓真不一定爱去。那么自己去的话，他能忍受短暂的分离么，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太大关系吧？会不会自己暂时的离开一下，对眼下两个人的情况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呢？
　　顾知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去再想，晚一些回家和陆晓商量一下再说吧。
　　顾知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擦黑，陆晓还没有到家。顾知拨了陆晓的号码，一直没有接通。臭小子出去一次又玩野了吧，顾知心里念叨。挂了电话，顾知钻进厨房想准备两个人的晚饭，可是眼皮却没来由地跳了几下。就着围裙擦了擦手，顾知又拨通了张卓李的号码。
　　“卓李，小花还跟你们在一起吗？”
　　“顾大哥，小花回去了好大一会了啊，还没到家吗？”
　　“还没有。我以为他还跟你们在一起玩呢。”
　　“别担心大哥，那小子说不定又钻那个犄角旮旯浪去了。”
　　挂了张卓李的电话，顾知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楼下等陆晓。晚上有点凉，陆晓出门的时候穿的挺单薄，顾知从柜子里又拿了一件外套搭在胳膊上，害怕这家伙一看到自己又吱哇乱叫冻得不行。
　　来到楼下，顾知忍不住又拨了陆晓的电话，电话一直显示等待接通，可是却始终没有接通。顾知有点焦躁，从楼下急匆匆跑到小区门口，眼巴巴地往地铁站的方向张望，跟个等着孩子回家吃饭的老母亲一样。虽然他明白陆晓现在已经不是个孩子，可是就是没来由地心慌。这是把这熊孩子当儿子养了吗，顾知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焦躁的挺无厘头的。
　　站了足足半个小时，期间又拨了好几通电话，顾知终于忍不住了，抬腿往地铁站走去。刚走到半路，电话打了进来，看着手机上“小花”两个字，顾知突然就有些恼怒。
　　“陆小花，你去哪儿了？？”顾知接通电话，没忍住情绪，带着些许嗔怒质问了一句。过了好几秒，电话那头仿佛只剩下滋啦滋啦的电波声和有些虚弱的呼吸声。
　　“哥”，陆晓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只半死不活的猫咪。
　　顾知突然开始心慌，急忙举着电话转身四处张望。
　　“晓儿你在哪儿呢？”
　　“……静轩路……上……火炬雕塑……”
　　还没等陆晓说完，顾知已经像一阵龙卷风一样卷了出去。陆晓出事了，顾知第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宝贝出事了。
　　“陆晓！！”顾知从杭轩路拐到静轩路开始，距离陆晓口中的火炬雕塑还离着老远，就已经扯着嗓子开始呼唤陆晓的名字。
　　他想立刻马上让陆晓听见自己的声音，他搞不清陆晓眼下的状况，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大脑仿佛都虚空了一样。
　　静轩路是个挺不敞亮的偏僻小道，道边的法国梧桐长的郁郁葱葱的，尤其是晚上的时候，路灯之间隔得挺远，整条路黑漆漆的。一般情况下陆晓不会走这条路，顾知在听陆晓说出静轩路的那一刻就基本能知道陆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路上，因为启宣路和静轩路交叉口的地方有一家泡芙店，顾知最爱吃他们家的那款茶树泡芙，而从泡芙店回公寓最近的路就是静轩路。
　　明明跑了没多长的路，可是汗水还是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来。顾知恨自己没有长着一双千里眼，可是离着陆晓还有几十米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不远处地面上一团蠕动的影子。
　　“晓儿！！”顾知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撕裂了，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跑出过这样的速度，快的自己有种□□和灵魂都脱节了的错觉。
　　陆晓虚弱地坐在道边，整个人看起来萎靡又痛苦。顾知冲到陆晓的旁边，跪在地上把陆晓一把捞进怀里。路灯的光有点暗，顾知仔细端量着陆晓的脸，伤口有多少他无法判断，他只觉得陆晓嘴角的血明晃晃地刺瞎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陆晓旁边的地上，一堆被踩的稀巴烂的泡芙安静地躺在那里。
　　“哥……好疼……”
　　一个人时候的坚强，在见到他哥的瞬间全盘崩塌。
　　“哪里疼？哪里疼啊？是谁打的你？？啊？？！！”顾知的眼泪失去了控制，混合着满脑门的汗滴答滴答落在陆晓的身上。心好疼，疼地好像没有了理智，顾知两只手不停地在陆晓的脑袋和脸上急切地抚着，好像受伤的并不是陆晓，而是自己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们去医院！”
　　顾知慌乱着拨通了120。
　　等待救护车的这段时间，顾知觉得是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就算是小时候自己被顾建华锁在卧室里，听着外面裴美霞被揍的嗷嗷叫，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煎熬。
　　救护车的尖叫打破了夜的平静。顾知把甩在地上的衣服披在陆晓的身上，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跟着医护人员把陆晓抬上了担架。
　　两根肋骨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额头被不知道什么利器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发间，被医生缝了十二针……全身上下数不清斑斑点点的淤血……
　　玩了一天的滑板，又被结结实实揍了这样一顿，陆晓好像是累了，他累极了。等医生七手八脚忙活完，给他挂上点滴瓶的时候，陆晓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梦里的陆晓睡的不是很安稳，顾知看到他的眼睫毛一直在抖动。
　　顾知的心碎了，他蜷缩在陆晓的床边，痛苦的目光都几近呆滞。他宁愿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宝贝被别人的拳脚伤的如此触目惊心。
　　是李信，一定是李信。顾知在心疼的当口冒出这样一个坚定的念头。有生以来第一次，一直沉稳的顾知毫无理智和章法的掏出了手机，他愤愤地站起身走出病房。他要给李信打个电话，一刻钟都不想耽搁地给李信打个电话，哪怕误解他也好，猜对了也罢，此刻他只想问一下自己宝贝身上的千疮百孔是不是这个傻逼的杰作。
　　顾知的眼球布满了红血丝，抬起电话的手都有些发抖。电话还没有拨通，裴美霞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打了进来。顾知愤愤地按掉电话，准备继续拨通李信的电话，可是裴美霞执著地再次把电话拨了过来。
　　顾知忍着心头的万分怒意按了接听。
　　“小知，挂妈的电话？打扰您了是吗？”裴美霞的语气酸唧唧的带着找茬的味道，又开始自顾自地扯着她的细嗓门质问顾知。
　　“妈，有事说事。”顾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久久不能平息的激动和愤怒，连下巴都有些发抖。
　　“没事就不能打你电话了，你跟顾婷一样的……”
　　“别他妈再给我扯顾婷！”顾知还是爆发了。
　　终究是凡间的人，终究会有无法承受的心理底线。
　　顾知觉得脑子乱的很，可是话一出口，他就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并不想对裴美霞如此无礼。可是却觉得自己已经掌控不了脱缰的情绪。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顾知背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壁，颓废地蹲了下来。
　　裴美霞明显没有料到自己会享受到如此的待遇，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傻眼了一分钟之后，她的情绪也驾轻就熟地开始失控。
　　“你什么态度？？！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样对我？！！顾婷是我亲生女儿，她没良心我忍了！你又算什么东西？？”裴美霞彻底扔了理智，理智是个神马东西，她从来不想做太多研究。可顾知在他的尖叫中却突然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妈，你在说什么？”顾知的语气开始变得虚弱，对裴美霞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怒吼好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眼下只能任由裴美霞折磨自己已经虚弱的神经。
　　“我当年就TM不该抱养你！”裴美霞吼完这一句，果断挂了电话。
　　抱养……
　　抱养……
　　顾知好累。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一个梦，那么的不真实。他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整个人好像坠进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在往坑底坠落的瞬间，挂在脸颊上的眼泪都好像凝固了。
　　顾知觉得自己脑子空白了一片，四周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整个世界安静地就剩下了他自己……
　　这一定是个梦吧。顾知觉得。
　　裴美霞说的一定不是真的，那是她的气话吧？
　　还有，那个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陆晓，也一定不是真的吧。
　　这一定是在做梦。
　　怎么能做这样的噩梦呢。就算是梦，怎么能让自己的陆晓在梦里受到这样的伤害呢，又怎么能允许这样不真实的梦伤害本就无力的自己呢。
　　这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