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点甜》浦四月

10、第十章

　　周一总是让陆晓觉得不愉快，一想到后面还有那么长的时间需要奋斗，陆晓就难过地从床上爬不起来。一大早被顾知咚咚咚把门拍了个稀碎，这家伙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起来。顾知起的早，在楼下绕圈跑了好几公里，料到陆晓起不来，又从粥先生打包了一份早饭回来。小钢镚儿胃口特别好，一大早就围着顾知喵喵叫讨要小鱼干，小鱼干没有，陆小花爸爸倒是从超市给买回来一堆美味的猫粮，不过因为喂它的一直是顾知，所以陆晓在小钢镚那并没讨到多少好。
　　陆晓早就忘了顾知存在自己卡上六百块钱还剩几毛，他自己向来也不在乎这些。俩人一起住了这段时间，也忘了谁欠谁几块，谁该谁几毛。反正就这么凑合着过吧。陆晓脑子迷糊，图纸就把脑仁搞得快萎缩没了，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顾知也不计较。早饭有一顿没一顿地买着。陆晓洗刷完了坐在餐桌前，脑子里面还像小时候周二下午的电视机一样，一片雪花。
　　两个人提前十五分钟来到了办公室。顾知环顾了一下四周，李信、王蓓和杨淑华早已经在座位上开始忙碌。距离早会还有一会儿，顾知赶紧放下包，准备趁着早会开始前赶一点图。一旁的陆晓刚在凳子上坐定，屁股还没有温热，就听师傅杨淑华略带不爽地说了一句：“陆晓，王蓓，过来我这一下！”
　　顾知不明所以，扭头看向陆晓，陆晓也不知道师傅一脸严肃所为何事，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和王蓓一起来到了杨工的旁边。
　　啪！一份图纸惊天地泣鬼神地拍到了陆晓和王蓓的眼前，吓得王蓓一个趔趄。陆晓扶着昏沉沉的脑袋定了定神，才发现桌上的炸弹正是自己上周得意的大作。
　　“陆晓，我问你，脖子上面是什么？”
　　“脖子…上……脑袋？”
　　陆晓刚说完，一旁的王蓓就轻轻推了他一把。杨淑华并没有料到陆晓会白痴地接这么一句，冒出来的火瞬时又哭笑不得地压回去了那么一丢丢。
　　“做设计，要动脑子，动脑子！瞧瞧你这图！你是用脚画的吗？！”
　　杨淑华刚说完，斜前方的李信突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杨淑华没理他，自顾自地嘟囔了一长串，大概过于生气，老家的口音都给带出来了，听的陆晓一个愣一个愣的，直感叹中华民族地大物博语言丰富，连持续了一个早上的瞌睡都给骂没了。杨淑华一个磕巴儿都不打的一顿发泄完，又不过瘾地用手啪啪拍了好几下桌子上的图纸。
　　“王蓓！还有你，你作为陆晓的校核，作为一个项目负责人，看出来这么多错误，密密麻麻的，这标注多的跟蜘蛛网一样，我都快看不到他画的图了！就这样的图，不给他撕了重画，你拿过来膈应我呢？！！”
　　王蓓和杨淑华共事了六年，知道杨淑华的脾气，本着和气生财团结致富的原则，赶忙堆着笑脸劝道：
　　“杨工您别生气，毕竟是新人嘛，我们得给他们留一些成长的空间对吧。我当年入职的时候画的图跟草上飞一样，您那时候都没生我气，对我老耐心了，我一直记着杨工您的好呢。谁都有这个阶段……”
　　话还没说完，杨淑华一扬手不耐烦地打断了王蓓的话。
　　“你当年入职画的怎么样我记不得了，可是同样是刚入职，人家顾知画的怎么就错误那么少呢？论起来顾知这套设备比陆晓的还难一些，你是怎么好意思把这图拿过来给我们看的呢陆晓？！”
　　陆晓听杨淑华急头白脸地训完这一顿，顿时觉得尴尬地无地自容。一张脸红的像斗牛的红布，烧的陆晓肝火都上来了。我怎么好意思拿过来的？我也不知道啊。陆晓只觉得眼下自己变成了一只可怜的小白兔，面对杨淑华这头臭豹子，再大的脾气都使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站在旁边，上牙齿不停地咬着下嘴唇，心里窝着一股不占理但却异常嚣张的火，火苗蹭蹭在心里蹿的足足有八丈高。
　　顾知越过两排桌子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晓，眉头深深一蹙，伏下身去。低头的功夫扫过对面的李信，李信满脸的幸灾乐祸，听的兴致勃勃，嘴角还挂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心。
　　“拿走，重画！”
　　杨淑华等半天，见陆晓没任何回应，嗓音又提高了八度，甩手把陆晓的图纸拍到了地上。
　　图纸轻飘飘旋转着，好像跳完了一支芭蕾舞，才不急不慢地落到了陆晓脚下。陆晓整个目瞪狗呆。
　　王蓓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赶忙弯腰替陆晓把图纸捡了起来。还不忘伸手轻轻捋了捋杨淑华的后背，替她顺了顺气，好像生怕她一不小心厥过去了一样：“杨工，消消气消消气，是我没指导好小陆，我一定让他重新画好，包您满意。”
　　说完，王蓓伸手拉着陆晓的胳膊赶紧离开了杨淑华的工位，而陆晓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目瞪狗呆中没缓过神来，像一截移动的木头，毫无感情地飘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陆晓把图纸平摊在面前的桌子上，脸上挂满了伤自尊、不爽、郁闷、愤怒、尴尬、暴躁等一系列感觉粗暴地糅合在一起共同呈现的表情，牙齿跟嘴唇也干上了架，一遍一遍地从左边咬到右边，然后再从右边扫荡到左边。脸上的红晕不但没有退去，反而看起来更红了，斗牛都用不着这么红的布。顾知刚想拖着凳子凑过去看一下陆晓，就见王蓓小心翼翼地绕到了陆晓的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说道：“跟我出来一下陆晓”。
　　王蓓把陆晓带到了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小型会议室，陆晓恨恨地把自己摔进会议桌旁边的凳子里，两个双眼叠皮的大眼睛透着愤怒的光狠狠地瞪着窗外，看起来奶凶奶凶的。王蓓拉了拉旁边的凳子，坐了过来。
　　“陆晓，别郁闷了。这事怪我，一来，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杨工的脾气，她是我们科室出了名的严谨细致的人，对自己对别人都是高要求。而且她是你的师傅，肯定对你的期待比对别人多，也希望你能比别人更好，你说对吧？二来，我校核发现错误比较多，应该事先告诉你一声，修改完了再给杨工的。可周五的时候我一忙起来，这事就给忘了。”
　　王蓓说完，沉默了两秒钟，好像在等着陆晓能给出一点回应。
　　可是此时的陆晓就像一樽石化的雕塑，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好像窗格子上镶嵌着杨淑华的脸一样，瞪地特别专注，估计来只鸟在头上拉一泡屎他都不带动弹一下的。
　　王蓓见陆晓没有反应，站起身，拍了拍陆晓的肩膀。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爽，我只想告诉你，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要想太多。慢慢会好起来的。”
　　王蓓说完起身离去。
　　剩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陆晓的眼泪突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喷涌而出。此时的他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他甚至好想马不停蹄地写一封辞职信，拍到领导，不，拍到杨淑华的桌子上，告诉她，老子不干了！老子不稀罕这份工作！我宁可出去刷盘子扫大街，也再也不屑做你的徒弟了！！！可是理智把他钉在了椅子里，他要是真去刷盘子，老爸估计能打断他的腿。还是算了吧，老实呆着算了。教育顾知时候说的“奶奶说要紧着笑”的话也都忘了，世界都难过地好像静默了，只有眼泪不停地刷刷落下，打湿了身前的衣服。正伤心的肆无忌惮呢，一张纸巾突然递到了自己面前。这下丢人可丢大发了，没看到自个儿在哭么，什么人那么没眼力见呢，凑过来干嘛呀。陆晓有些不爽，赶忙慌慌张张用袖子擦了擦脸，抬起头，发现是顾知。
　　顾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悄悄进来的，大概脚上长了像钢镚儿一样的肉垫，让陆晓一点都没留意。会议室的门被顾知轻轻关紧，他拉过凳子，坐到了陆晓旁边。
　　“出息啊，还哭上了。我就说小花这名字果然最合适你，跟小女生一样。”顾知说完，扬手用纸巾在陆晓的脸上轻轻擦了擦，陆晓突然有点哭笑不得地一把纸巾抓了过去。
　　“都这时候了，你还笑话我，你有没有人性啊顾知。”
　　陆晓一边说着，一边用纸巾按着眼睑，生怕一个没出息，眼泪又滚了出来。
　　“哭好了没？哭痛快了没？”顾知看着低头用纸巾捂着眼睛的陆晓，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一下。
　　“没有，早着呢。我奶说我小时候能连着哭三个小时都不带休息五分钟的！”陆晓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听起来怪可爱的。
　　“你奶还说，过日子要紧着笑，要笑饱了呢，要不然亏的慌。”顾知看着小家伙，想憋住笑，可是又忍不住。
　　“顾知我不喜欢你了。”陆晓生气地把纸巾从眼皮上拽下来，拽的太凶还粘了一块在双眼皮上。一双眼睛哭的跟铜铃，鼓鼓的。
　　“哎哟，我喜欢你就行了。”看着陆晓梨花带雨的样子，顾知的心感觉都快化了，恨不得揉到怀里使劲抱抱才能缓过劲来。
　　“我眼睛是不是肿了？这怎么见人啊。”陆晓难过地撇了撇嘴。
　　“肿了也不丑。不用担心，好看着呢。”顾知倒没有瞎说谎，他心里的确觉得陆晓就算哭完了也怪好看，眉清目秀的跟个姑娘一样，虽然是个肿眼泡子的姑娘，姿色也在那摆着呢。“行啦，哭过了发泄完了，那就开始干正事了。想让你师傅看的起你，就好好证明给她看。今天晚上我陪你加班，什么时候把图改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顾知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说这么多话哄过别人，一口气安慰别人这么多，都被自己感动坏了。
　　听顾知叨叨完这些话，陆晓突然觉得好多了。好多了不是因为顾知安慰了他，而是顾知给他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啊，看不起我，那我就好好证明给你看呗。
　　“谢谢老大”，陆晓带着鼻音嘟囔道。“用不着你陪我加班，我自己加班改就行。”
　　“嗯，我不陪你加班，你按照昨天的思路再画一遍，明天让你师傅再问你一遍脑袋上面是什么。”顾知笑着看着陆晓。
　　“你快滚一边去吧顾知。”陆晓一边说，一边一脚踢在顾知的凳子腿上。
　　“刚还说谢谢我呢，这么快翻脸不认人啊！”
　　顾知笑着站起身，朝陆晓伸出手，“起来吧”，陆晓抬起头，跟个受了委屈在妈妈怀里哭够了的孩子一样怒了怒嘴，朝顾知的掌心狠狠拍了一巴掌，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会议室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晚上下班，两个人在食堂随便扒拉了两口饭，便匆忙回到了办公室。陆晓没有任何胃口，但为了今晚的通宵达旦，还是胡乱地吃了几口。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顾知拖着凳子坐到陆晓的身边，拿起他的图纸。看着陆晓图纸上密密麻麻的错误标注，惊讶地好半天没合上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下巴颏一不小心惊掉了呢。仔细看了半天，顾知笑着清了清嗓子：
　　“咳咳，陆晓，脖子上面是什么呀？”
　　“顾知你丫太变态了，我不想和你好了，你快滚吧！”
　　陆晓说完起身伸手掐着顾知的脖子轻轻来回晃着，手心暖暖的，陆晓跟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扒在顾知的后背上闹着。暖暖的不止陆晓的手心，还有顾知经不起刺激的小心灵。活了二十多岁，小学的时候都没个朋友能跟自己这样闹，顾知觉得又新奇又温暖。咧开嘴忍不住笑着。真好啊，顾知脑海里忍不住想着。是时候把脑部CT检查提上日程了。
　　两个人笑着闹着打了好半天，顾知才抓着陆晓挥舞的手说道：“好了好了不闹了，再闹下去，咱俩后半夜都不一定能回去。”
　　“谁让你嘴那么欠啊！”陆晓咬牙切齿地对顾知说。
　　顾知拿过桌边的一支笔，指着图纸对陆晓说：“我看王蓓把你的设备壁厚都修改了，计算书肯定问题很大。我们先从计算书开始修改，然后再改图。”
　　陆晓点点头。
　　两个人坐在静悄悄的办公室里，顾知像个小老师，用自己仅有的那点知识给陆晓认真地讲解着，陆晓也认真地听着修改着。时间滴滴答答慢慢地走着，改完计算书，改完装配图，改完两张部件图。两个人大功告成击掌庆祝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陆晓把设计资料规规整整打印了一遍，轻轻地放在了王蓓的桌子上。两个人起身，关灯，打道回公寓。
　　夜晚的风吹的有点凉，顾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辛苦你了老大，陪我到这个点，打车回去，走。”陆晓说着掏出手机。
　　“你干脆打个火箭带我回去算了。”顾知笑着说，“要不跑回去？这点儿大街上没人，可以撒丫子乱跑。”
　　“你自己跑吧，裸奔都没人管你。”身心俱疲的陆晓果断拒绝了顾知的提议，不一会便成功预约到一辆滴滴。
　　两个人打开家门，小钢镚儿就扭着小屁股开心地冲顾知跑了过来，顾知伸手抱起钢镚儿给了个热烈的亲亲。
　　“钢镚你个没良心的！小花爸爸再也不给你买好吃的猫粮了！”陆晓看着一边亲热的两个玩意儿忍不住地故作生气。
　　“可怜的钢镚儿，来，让小花妈妈也抱抱吧，要不然你要饿肚肚了。”顾知说完，把小钢镚儿递给陆晓。
　　“你……你才是妈呢，我是爸。”陆晓嫌弃地看着顾知，伸手把钢镚儿抱进怀里使劲搓了搓它可爱的小脑袋：“爸爸回来了，想爸爸了吧？”
　　“没有爸爸叫小花的”，顾知翻了个大白眼。
　　两个人洗漱完，躺回各自的卧室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俩人都爱大敞着房门睡觉。小钢镚儿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趴在顾知的旁边打着开心的小呼噜。
　　“你说明天我师傅应该不会再骂我了吧？”陆晓在隔壁的房间大着嗓门说道。
　　“再骂你你就说是我画的。”顾知也大着嗓门回，手指在手机上来回划着。
　　“温漫漫周末又想约我出去。”顾知声音降低了八度，咕囔道。
　　“我听到了嘿！果断拒绝啊！如果你还赖赖唧唧跟个娘们一样，我以后就叫你顾大姐！”陆晓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闭嘴吧你！”
　　顾知说完，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回复了温漫漫一个“谢谢，我周末有事，就不去了。”摸了摸旁边的小钢镚儿，顾知就跟触了电一样断片儿睡过去了。至于温漫漫还会说些什么，管那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