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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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走水路，岸边的老船家扫了他们三人一眼，一言不发的开始划桨行船。
坐在船舱内的许寄安不知从哪摘了些许草药，颇有兴致的坐那儿研究。
岑鱼和白棉已经很多年没下山了，两个人靠在船头看着嶙峋的山壁投下沉沉暗影，然后又被湍急的江水朝后带去。
视野内只余下一线天光，仰着头还可以勉强看清峭壁上有零星的柿子树，黄橙橙的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又远又高的悬着。
入了夜，船掠出狭窄的河道，进了湖泊，两岸青山相对出，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墨黑的天幕上洒满了星子，若隐若现的光芒映在粼粼的湖面上。
风过影动，船压星河。
岑鱼当年在银河上看到的星子也不如今夜多，白棉睡得沉，星光把她的脸照得莹白。
给她盖好毯子后，岑鱼支肘靠在小木桌上，百无聊赖的望着湖中倒映的微光。
许寄安则是垂着眼安静的的坐在小木桌的另一头，捧着个柿子出神。
夜色太好，两人都寂静无言。
“山间月落星满湖，眼前人入镜花梦。”许寄安忽然开口念了句诗。
岑鱼愣了一下，兴许是起了困意，她觉得另一头的许寄安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像个水中倒影。
可是他的眼睛却很清很亮，湛然如星，但是眼尾垂着，并没有笑意。
和他念的那句诗一样，充满了怅然若失。
岑鱼差点问许寄安你是不是有心事，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与她无关，何必多心。
倦意如潮水一样，一层一层叠在心上，不多时她就枕着手沉沉睡去了。
.....
“岑鱼，你在做什么？”
岑鱼蹑手蹑脚的自北桓宫出来时被北衡叫了个正着。
岑鱼愣了一下，别扭的转过身看他。
“北衡帝君也出来散步啊。”她心虚的打招呼。
不辞而别，半路被逮，还挺尴尬。
“这是你的人形？”北衡端详片刻后开口，语气挺温和的。
岑鱼觑着眼偷看他，见他面上仍旧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来没生气。
“怎么样，是不是眉清目秀，温婉端庄。”岑鱼顿时不怵了，大大方方走到北衡面前。
北衡被她问得一怔，又仔细看了看后，敛着眉，一本正经的说“端庄的女子可不会三更天出来闲晃。”
岑鱼被他的话堵了一口气，讪讪道“我这不是急着回凡间嘛，我一个妖怪老赖在天界，压力很大的。”
“回凡间......”北衡凝神看了她一眼，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岑鱼以为他是在想理由挽留自己，毕竟这几个月来一仙一鱼相处还算和谐，她也正在思考该怎么委婉的道别。
不料北衡走近了几步，施施然站在她身旁，偏头凑到她耳畔，气定神闲地说“要走可以，带我一个。”
岑鱼瞪大眼“你要下凡？仙人私自下凡可是会被重罚的！”
“小点声，不知道隔墙有耳么，我就是下凡看看，天界千百年来光景都同一日，实在无趣，将你带入天宫也是想寻点乐趣。”他急忙捂住岑鱼的嘴，环视周遭一圈后才松开手。
本来还以为是跨界友谊，没想到自己只是北衡的一个乐子。
岑鱼翻了翻眼白，“没想到你无耻得坦坦荡荡啊。”
北衡现下又是那个悠哉的少年郎了，他耸耸肩一脸坦然“我也没说我多高雅啊，这儿不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地儿。”
他张望了一下四周后，忽然拉住岑鱼的手“跟我来。”
白日里名正言顺的在北桓宫里嬉笑打闹的两人，入了夜居然做贼似的躲在了密室里。
这个密室是用来放经书的，并不宽敞。
两个人挤在这方寸之间，北衡抵着书架勉强站直了身子，朝岑鱼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
“做什么？”
“你知道红线吗？”北衡问道。
“那不是月老牵姻缘的东西吗，当然知道了。”岑鱼斜他一眼“我也是想要成仙的有志小妖好吗，没那么不学无术。”
北衡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哦，那么有志小妖你知道你自己的红线和谁绑在一起的么？”
“我为什么会被绑红线？”岑鱼一脸疑惑。
她还是个年仅五百岁的纯情少女呢，这个千年老帝君在说什么屁话。
北衡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举起手，扯了扯自己的小指，神奇的是岑鱼的小指也动了动。
“？”
岑鱼眼睁睁看着她和北衡之间浮起了一根红线，惊诧的视线从北衡的手上游移到脸上。
“看我也没用，我也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北衡无奈道，“我也是在你被劈的时候才发现的。”
“但这个不是结缘之物吗？”岑鱼出于好奇，拨弄了几下红线。
北衡觉得指尖被勾得酥酥麻麻的，抬手拍开她，淡淡道“我问了命格星君，他说这应该与我在凡间的那一世所经历的事情有关。”
听他这么一说，岑鱼也理了理思绪，“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会把我留在北桓宫，是因为想调查红线的事？”
北衡点了点头，忽然笑了一声“当时你被劈了，我也连带着被劈了一下，我还是第一次被雷劈呢。”
“红线这么厉害？”岑鱼又拨了拨小指，有点难以置信。
北衡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红线不断，缘分也不会断，生生世世都会绑在一起。”
“这个难道永远都不会断吗？”
北衡与她对上视线，沉默了片刻，“会，如果另一个人心死了，红线也就断了。”
岑鱼还是个小妖怪，对七情六欲和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只是觉得北衡说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无端生起怅惘之情。
她换了个话题：“那你在我身上查出什么线索没啊？”
“你觉得呢？”
岑鱼和他靠得比较近，看到他湛然的双目眨了眨，像只狡黠的狐狸。
“应该没查出什么有意义的。”她说。
“也不是完全没查出有意义的事。”北衡忽然露出个笑，语调一转。
看着岑鱼求知若渴的眼神，悠然道“比如我知晓了养鱼挺有意思的。”
还是把她当乐子。
岑鱼心说这人缺乏毒打。
不过她也挺好奇为什么自己会和身为凡人的北衡有瓜葛，还有红线。
“行，那我勉强同意和你一起下凡吧。”岑鱼很仗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北衡看了看她的手，视线缓缓移到她脸上，说了句话，可岑鱼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然后就看到四周场景越来越模糊，像是被水雾笼罩着一样。
又是个梦。
岑鱼清醒了，因为每次梦境都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唯独他喝下忘川水的记忆那么清晰。
岑鱼都觉得自己怕不是魔怔了，为何总是想到北衡呢？
明明他已经喝了忘川水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她还在梦里痴缠。
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一偏头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搭了一层薄被。
她望了一眼睡在小桌另一头的许寄安，看到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不自觉的凝住了目光。
这个人就是她的情劫，有着和北衡一样的相貌，却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明明就觉得我是妖怪，还给我盖被子干嘛，妖怪又不怕冷。”
岑鱼将被子取下来搭在他身上，自己继续撑着头继续看着湖光山色出神。
白棉醒来的时候正好是老艄公靠岸的时候，天色尚早，泛着淡淡的黎青色，临安城的轮廓在晨雾中隐约可见。
码头上人来人往，不远处的长街更是一派繁华。
竿旗穿市望不尽，街市中的店铺门枋廊檐上都挂着红澄澄的灯笼，喜气洋洋的招徕着客人。
人间的日子总是这么活色生香，千百人的喜怒哀乐放到市井长巷里，由过客评说。
岑鱼和白棉东走西瞧，在山里呆久了，看见什么都觉得有趣。
许寄安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看得出心不在焉。
现在他可是个生死未卜的人，自然着急。
“许公子家住何处，怕是该归家了吧？”
许寄安闻言看了岑鱼一眼，迟疑片刻后还是直言道“如今还不知黑龙怪的情况，家里人也不知道我的下落，我想先回家一趟报个平安，不知姑娘能否与我同行？”
本来下山就是为了历情劫的，许寄安的请求正和她意，岑鱼也不同他推辞，“行啊，只要许公子不嫌麻烦。”
许寄安笑了笑“在下感谢岑姑娘还来不及。”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时，一个馄饨摊子勾住了白棉的视线，香气扑鼻的小馄饨在案板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十分招人。
白棉扯了扯岑鱼的袖子“姐姐，我饿了。”
岑鱼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本来打算说妖怪是不会饿的，忽然想到现在她们姐妹俩就是凡人，不饿才奇怪。
于是她转头望向许寄安“许公子，我们饿了。”
“......”许寄安愣了片刻后说“那我们先用过朝食后再回府吧。”
他有些腼腆的移开视线，走到馄饨摊前。
寻常女子大概是不会当街喊饿的。
三个人挑了张干净的桌子，老板用托盘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过来，笑眯眯的给他们抽出筷子。
“三位客官慢用啊。”
不多时，有上早工的郊野村夫也结伴来吃朝食了。
小摊子热闹了许多，人多起来，自然就开始凑头讲八卦了。
只听见坐在许寄安右侧的那桌人开口道“你们说这许巡抚还活着没啊，我可听说那个黑龙怪屠杀了好几个村镇了。”
岑鱼看到许寄安提筷的手顿了顿，脸色不大好看。
又听到另一个人接话“要真死了也算是临安的一大损失，这许巡抚好歹比之前几个巡抚厉害多了，可话说回来这黑龙怪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被陆真人给降服了！”
还有一人边吃馄饨边囫囵的附和道“是啊，这个陆真人的道行真是深不可测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寄安打断了“你们所说的陆真人是谁？”
被他问话的那个人艰难的吞下了馄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许大人！您没......”
他这一嗓子许大人引来了许多侧目，很快就有巡街的小吏跑了过来，看清许寄安后连忙拱手行礼“卑职参见许大人！”
“你们口中所说的陆真人现在何处？”
小吏毕恭毕敬的回了许寄安的话“禀报大人，那陆真人如今还在府衙。”
岑鱼和白棉交换了个视线，这个陆真人凭借一己之力就干掉了黑龙怪，肯定不是什么凡人，得去看看。
“许公子，我们姐妹俩也许认得这位陆真人，可以带我们一起去看看么？”
许寄安看了一眼岑鱼，点了点头。
结果刚到府衙，看清了那个穿着道服，面如寒霜的人后，岑鱼和白棉心想真是倒霉。
这个陆真人还真是冥界谈之色变的陆判。
岑鱼作为北冥忘川出来的妖怪，更是谈陆色变，因为此人对妖怪从来都是杀之而后快的。
许寄安同陆判拱手行礼“此次黑龙怪的事真是多谢陆真人了。”
陆判木着脸回了个礼“举手之劳罢了。”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扫了岑鱼和白棉一眼，“二位姑娘看着挺眼熟的。”
许寄安笑着介绍“这二位姑娘都是昆仑山的弟子，此次下山是为了助许某一臂之力降妖除魔的。”
陆判冰山一样的脸终于有了点儿别的表情，带点嘲讽的语气说“降妖除魔？”
“是啊。”岑鱼微微一笑，对上陆判她就有点发怵，于是指了指后堂“二位先聊着，我同妹妹先去后堂等许公子。”
走到后堂后，姐妹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白棉又望了一眼陆判所在的方向，轻声道“陆判仙君不应该在北冥镇守忘川么，为什么会在临安插手凡人的事情啊？”
岑鱼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每逢庚子年都是三界所谓的升仙年，有些不怀好意的妖魔鬼怪也出来浑水摸鱼，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很少会有陆判这样的大神插手，此事就有些蹊跷了。
近年来也有听闻说北冥不甚太平，说是忘川逆流，有些亡魂得不到往生纷纷开始朝人界逃窜，扰乱了三界轮回的秩序。
不过这话是从命格星君口中听到的，他这厮说话向来不靠谱，真假难辨，可信度不高。
何况北冥可是北衡帝君的地盘，由他坐镇，怎么可能乱。
许寄安与陆判聊了半晌，大多都是感谢的话。
陆判临走时望了一眼岑鱼，眼神依旧冷得像冰箭。
不知为何他看了一眼许寄安，神情复杂了几分，居然向岑鱼说了声“有缘再见。”
岑鱼也客客气气的同他道别，觉得说再也不见更合适。
作者有话说第2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