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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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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清亮的嗓音从遥远处传来,仿若夏日绚烂的初阳,萧景深在雪中停下脚步,转身去看。
是谁
“恭喜师尊,终于得偿所愿。”有人懒懒揖礼,像往常一般没个样子,神色带着讥讽,一字一句道,“飞升天庭,荣升上仙。”
“……师尊,原谅我,好么。”痛楚与鲜血在身上一同染开,让萧景深感到渗入四肢百骸的寒冷。
明明嘴中是楚楚可怜的话语,那人却笑着把剑钉入他的肩膀。
“师尊…你要杀我吗”
萧景深蓦然从梦中惊醒,惊坐起的动作牵扯身下的痛觉,让萧景深俊眉微蹙。
奇怪的梦。
他只有一个女弟子,哪儿来的男人叫他师尊
萧景深揉了揉额角,怪异的梦飞快退却,他甚至来不及拉住一角,缓了缓,冬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洒入屋中,只有他一人的殿中,暖香、堆叠文书的桌案还有……凌乱的床。
昨晚不堪的记忆回笼,如潮水般涌来。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一双手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唔。”
季怀旭闷哼一声,好看张扬的眉宇皱起揉着胸口,“景深你出手也太重。”
萧景深收回手,掀开被子,不理会身后人灼热的目光,径直取了衣物穿好。
季怀旭打了个哈欠,眸光微动,“景深不用着急,今日不用早朝。”
萧景深没去想为何不用早朝,穿好鞋,踏地的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俊逸的脸庞黑如锅底,极度的恨意让他咬牙切齿:“季——怀——旭!”
彻天响的吼声震落了养德殿角的积雪。
“砰!”的一声,从里狠狠推开的门吓的殿外跪地垂首的一众大臣如寒天哆哆嗦嗦的鹌鹑鸟。
萧景深一开门,见到一众燕朝肱骨大臣跪在自己面前,朝服黑压压的一片,顿了顿,惊异好奇盖过愤怒,疑惑问道:“他们在此做何事”
“这……”刘公公哆哆嗦嗦地答,“安南国主,皇上今日颁旨…废后。”
昨日下了雪,在雪后寒冻的天儿早起上朝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但今日晨曦盖雪,手持玉笏,踏着稀碎阳光,倒也于心情无碍。
朝堂上如往常一般,左右丞相越看对方越不顺眼,燕朝公认的弄臣陈念卷在末位陪笑。
季怀旭虽得位不正,但他即位后修燕律,精吏治,平定四海,削减赋税,一片河清海晏四海升平之相,这些个谏官没什么可拿捏的,但听说昨日皇帝设了小宴,请了几个弄臣,左丞相竟也在,与左丞相不对付的右丞相就不用说了,连几个文官都蠢蠢欲动,正想捉住这大好机会,挺身直谏,在青史上留一笔。
正当众臣子各怀心思,消息传来,今日朝会皇帝不来了,此讯一出,大殿内议论纷纷,还未等几个大臣开口,刘公公又颤巍巍拿出明黄圣旨,众臣纷纷跪下,只听头顶尖细的嗓音从头念到尾,直到那句“钦此——”大臣们依然仿若一个字没听懂,僵在大殿中。
废后!
一片静默后满朝哗然,尤其是有暗地里的消息:他们的皇帝昨晚深夜召见安南国主,然后……这位看起来清冷俊朗一本正经颇有傲骨明显是个男人的易国亡国君主,在养德殿呆了一夜,硬是,没出来。
联想今日君王不早朝,废后旨意从养德殿出……
“妖孽祸国,妖孽祸国啊!”众大臣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行了,朝也不上了,平日不对付的左丞相和右丞相当即联手,带着谏臣大军浩浩荡荡地奔向养德殿,刘公公拦也拦不住,齐刷刷跪在殿门口,右丞相高呼:“臣有本奏!”
“刘才善。”
刘公公连忙躬身,“老奴在。”
“斩了。”殿内帝王看了看身旁正睡得沉的萧景深,微笑道。
此言一出,众臣脸色霎白,刘公公大惊跪下,抖如筛糠,“老…老奴……”
“斩了,是不可能的。”年轻的帝王整好衣物,打开门,灿金的曙晨恰落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众臣叩地呼礼,还没呼到一半就被季怀旭打断,“行了,声音小些…我说到哪儿了?”
“对了。”凤眸一扫战战兢兢的众臣,叹道:“毕竟朕是皇帝,皇帝总不能自己趴趴走去干活儿。”
右丞相:“陛下,废后一事……”
“嘘——噤声。”季怀旭嘴角带笑,扫到张口欲言的左丞相,神色一凛,“景深昨日累到,此时还在殿内,朕要陪着他。众爱卿有奏,还请稍后再议。”
两位大臣的脸色发青,后面有不怕死的谏臣要开口,就被内侍眼疾手快地捂嘴拖走,季怀旭摇头,“你们知道朕的脾气,要跪,就跪着吧。”转身又去陪着他的心上人。
于是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就在养德殿前跪到近午时,门开了,萧景深出来了。
不知自己已成为众怒对象的萧景深蹙眉沉思,也跪在谏臣队伍的末端,身旁的臣子不约而同地离他远了远,挺了挺脊梁,表示自己不与其同流。
萧景深正暗自纳闷,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皇帝休憩的殿中出来,脸色一青,又一定神:如此惊世骇俗之事,他们应当不会……
“请陛下收回废后一旨!”在前头的大臣忽然高声道,群臣纷纷齐声请奏。原是季怀旭出殿门了,他站在跪地的众人面前先看了看日头,再看了看雪,萧景深跪在地上什么也不想牵扯,偏偏耳边悠悠传来一句:“景深,朕和你去用膳。”
萧景深眉角一抽,季怀旭似乎一下子就从他燕国众臣中把他找出来了,看拉他不动,用诱哄的语气,“有粥哦,鸡丝栗子粥,还有凤尾鱼翅、宫保野兔、绣球乾贝、洪字鸡、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
顿了顿,耳尖有些发红,补了一句,“不知你喜不喜欢,就随便让御膳房做了些。”
你的食物我可不敢再碰。
萧景深垂眸,“臣不饿。”
“还是在这儿聊聊昨晚……”季怀旭微笑。
“臣遵旨!”萧景深目光往前,咬着牙跪地一拜。
“陛下请留步,”右丞相上前一步,季怀旭拉着萧景深回头,目光沉沉,“朕让丞相起身了”
右丞相再次跪下,他已年过半百,有向来多病,身子骨熬不起今日一上午的折腾,抖着手问,“臣,只斗胆问一句,锦舒皇后贤良端庄,不知何事惹怒了皇上?”
“右丞相说的哪里话,”季怀旭眯了眯眼,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锦舒是您的掌上明珠,何止贤良端庄、知书达理,她进能协理后宫,退是温婉佳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连朕这样的混账都挑不出错来。”
“不过,右丞相…”季怀旭懒懒打了个哈欠,“废后一旨传出这么久,您跪了这么久,有没有想过,她为何不过来?”
右丞相眉心动了动,还未想出什么,季怀旭便大大方方拉萧景深走了。
做萧景深这一行的,最重要是心态好。
恰好于这一点,他颇有心得。
这亡国皇帝只有三月阳寿,忍过这三个月,他俩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所以用膳时,萧景深只当这人是空气。意外的是季怀旭难得规矩,即使同一桌用膳,也未骚扰他。
等到萧景深沏茶回来,看到季怀旭脸上贴了花白胡子,头上洒了些白面粉扮作老翁的样子,表情明显有些错愕,心想这皇帝怎如此荒唐
季怀旭伛偻腰咳嗽几声,压低着着嗓子作老叟音状,“景深啊,我这模样你喜不喜欢”
“臣……”萧景深几次平复想要抽动的嘴角,“陛下喜欢就好。”
“奇怪,”季怀旭闻言摸着下巴,不解道,“景深从见了右丞相开始就一直心事重重,朕还以为景深喜欢老一点的,嫌弃朕太壮年。”
壮年二字诡异地让萧景深联想到昨晚,他抿着嘴将扰乱心神的想法赶出脑海,想到季怀旭反正知道他会一点仙法,如实告知也无妨,“右丞相身上阳气将散,应是命数将近。”
“命数”
“天道轮回,世事无常,上天庭有天劫天运二司司天下大势轮转,地府自有阴司司六道因果轮回。右丞相阳寿将近,却未显阴气,应会死于意外。”
“景深还会卜测”季怀旭似是漫不经心地叹道,“我家媳妇儿也太厉害了。”
“臣只能看到魂魄状态如何,不善卜测。”萧景深自动忽略后一句,眉心一蹙,“你能看到仙法,也知我会仙术,却不知修行之人多能见魂魄,你说与我曾经相识,到底如何相识?”
季怀旭抱胸挑眉,“景深自己想,反正秋月宴不是你我初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