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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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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烟雨百岁寿宴。
天剑慕容府流光翩跹正盛,长廊尽处灯火阑珊。
潇湘塾内的慕容胜雪却将自己深埋在被褥间,随着一声声不甘而又急促地喘息,更是发狠般地捋动身下那处,直到炫目白光随星点散去,一切隐忍、喘息也都逐渐趋于平静。然后伴随席卷而来的,对自己极大的厌恶与愤恨。
慕容胜雪望着抽出的手发愣,指缝间淅淅沥沥的浊液还在往下淌。道书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又有言授受不亲......方才他不过是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杯敬酒,无意间触过白皙凉薄的手指,内心激荡起的情波缠磨他至现在。
他当真如此不堪吗?
慕容胜雪狠狠在鎏金绣被上抹了一把,仿佛内心不可示人的污浊念头也都能随这一抹而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厌恶及了这样的自己,那人出现在天剑慕容府以后的自己。他不明白,为何每次眼光触及那人时,心中总会燃起一阵莫名悸动,说不清道不明。
那是一个簪缨步摇的少年人,一身枫红亭亭玉立。明明跟自己相仿的年纪,已经成为慕容宁的在傍珠玉。
不,甚至看着比他慕容胜雪还要小上一截,那一副文生特有的弱不经风、未经人事的模样,一张嫩生生的脸,点上一双真挚的眼,每每抱着书卷毕恭毕敬地一一点头问好,任府内哪个舞刀弄剑的糙老爷们看了都要不由端出几分平易近人、呵护备至来。
但即便如此,慕容胜雪觉得同为男人的自己竟对另一个男人生出这等心思,委实变态。
他清理干净了手,随即点了一杆烟,连带一把火将被褥烧了起来。
滚滚升腾的烟雾迷漫到了外面,终于引来敲门声阵阵。
“少府主?”声音文静内敛,却并不娇弱,带足了公事公办的意味。
是他躲之不及的那道声音。
对了,慕容胜雪想起来,他似乎是不大喜欢自己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总有一把冷冷的火,隐得很深很深,偏偏心细如丝的慕容胜雪就是察觉到了。
拉开房门的时候,慕容胜雪已经好整以暇地收起一身溷浊与满心怨怼,他仰仗着一把富贵骨慵懒倚靠门框,重端起居高临下的少爷架子:“啧,我当是谁。”他垂下长睫,促狭地靠近少年的冷脸吞云吐雾:“我们慕容府的小管家,秦书韩,有何贵干?”
很近,近到睫毛分毫毕现,朱唇皓齿间流露的香气隐隐拂过他的鼻尖。
倘若再靠近一点,他就能一尝芳泽。
慕容胜雪表面上一副昂然自若,心底却猛然震荡了一下,咽下无数口水,心一横就要覆上,却被对方木然伸出的一只手拒之门外。
“宁叔让我寻你回宴席。”
慕容胜雪几乎被抵在胸前的那只手唐突得愣了一下。
......可去他娘的宴席。
他良久才恢复成满不在乎的纨绔模样,兴致缺缺地松开:“没劲。”
一想到再过两个月又逢自己二十岁的生辰,慕容胜雪便觉头大,这种没有自由可言全然为外人当猴看的宴会,他是不想再过第二回了。
秦书韩又望了一眼慕容胜雪手里富丽齐楚的烟杆:“还有慕容府内,禁燃烟铭。”
一言一句砸下来,听得慕容胜雪更是一脑瓜子火。他手还摁在秦书韩肩膀上,当即不分轻重地一推:“何时轮到你来管了?”
一把推出去,慕容胜雪当即就后悔了,缓缓看了眼收回来的那只手有些发怵。
他差点忘了,这小子不会武功。
秦书韩身单力薄,被这么轻轻一推直接踉跄出去好几步,却并未生出退让的意思,那发簪末端惊魂未定的流苏甚至摇出一把坚贞不屈来,随着失足脚跟的站定,他眼中更是燃起一阵坚毅的灼灼:“天剑府内,禁止操戈。”
自尊心到底使慕容情抹干净了眼底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歉意,他既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去挽回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面子,只好勉强硬生生敷衍道:“知道了,我马上去。”
脚步声早已远去。
慕容胜雪靠在门内,把他遗落的半截流苏玉珠捏在手指间碾了碾,凉冰冰的,一点余温不存,他心想真没意思。
连着下了几日雨,乍然放晴的天带着早春的明媚。十里暖风,吹得两侧长廊的帘栊温柔飘飞。
慕容烟雨的寿宴期还未结束,往后两天是更为隆重的春山猎宴,百家朝贺,少不了各门各派膝下有名的公子前来赴会,争夺猎宴头彩。
从慕容宁书房出来的秦书韩,抱着比自己颅顶还高出一截的花名册,正巧撞上门口路过的元劫七。
“元剑师爷。”秦书韩微微伸头向他示敬,有点吃力,但并没有影响他一故的端庄落落。
元劫七正甩着个酒壶兴致勃勃地打算去府外找人拼酒,本都一步三摇地跨出老远,闻声又依着跨出去的步子退回来。
落在元劫七眼中的,是一个孱弱稚气的少年人。
元劫七一怔,哼到一半的小曲戛然而止,连带着平日里那份吊儿郎当劲都收敛了几分。
因为眼前人看起来不怎么经打的骨架,配上那双好似深深在眼底藏了一把温柔的眼睛,让元劫七恍然想起今早探入墙头的一枝明灿灿的迎春花,同样带着一束难能可贵的春意,看上去柔弱易折,可冥冥又让人品觉出几分坚定不移。
这一眼,分明把元劫七激出几分保护欲来。
他再次从头到脚扫视面前这杆柴瘦的身子骨——怀里占据他大半个身子的书册,简直快冲过了他的脑壳顶。
这不是虐待童工是什么。
元劫七那股与生俱来的正义之气霍然蹿胸而出,乃至义愤难平地在脑海中搜寻起天剑慕容府到底有哪些个仗势欺人的老东西,势要将其揪出让其也好好领受一番他元爷的“贴心照顾”。
不知怎的恍然就想起慕容宁曾对他提过,从外面领进来协助他分摊日常琐务的小厮——
“哦,那也不知道根基如何呢?待我找机会与他比划一番。”
“劫七,你莫要说笑了,他又没有武脉,如何与你比划?我是找人帮我打点府内,又不是雇佣保镖。”
“不会武功?那肯定也不会用剑喽?你把个假把式领进慕容府来作甚!”
啊!他心中一音定锤,原来是慕容宁这个斯文败......啊不,天字一号顶梁大管家!
彼时信誓旦旦的言辞全然被抛之脑后。
眼下的元劫七非但一点儿记不起自己当时是如何埋汰慕容宁的,反而还生出一股子愤愤不平劲儿来。
十三爷是咋回事?竟叫一个弱不禁风的文童揽此重活!
这么愤愤地想着,元劫七上了手。
“元剑师爷?小生可以的!”他受宠若惊地想要拿回被元劫七强行抱走的书册。
元劫七毫不费力地将书册一肩扛过顶,大剌剌地问他:“送到哪里去?”
秦书韩蹲下,捡起几本被他大幅度动作甩落下的零散册子,道:“送到前面小生的房间就好,明日春山猎宴,小生要及时将朝贺拜寿的众家子弟名单规列出来。”
他专注于笔墨纸砚间,元劫七也跟着忙活,等到整理好了一摞子花名册,掩上门在玄关道谢分别时,秦书韩前脚刚送走来客,一抬眼就在不远处的隔廊撞见了慕容胜雪。
他指间捏着的半截流苏玉珠,在对上他眼神的一瞬,飞快滑回了袖口里。他凉飕飕地开口道:“哈,孤男与孤男共处一室。慕容府的家规是不是该添上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