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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他乡遇旧识 ...

  •   10、他乡遇旧识

      徐云帆永远会记得他这一番波折挫难,可谓是刻骨铭心。
      那日他如往常一般溜出家门,正在闲逛间,忽然瞧见一个背影有些熟悉的女子鬼鬼祟祟地溜进一条暗巷子里,仔细辨认正是父亲前不久纳的小妾萧莞尔。他对这个女人素无好感,本来想要离开的,后来又忖道:“我且去仔细瞧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勾当,若是能抓到啥见不得人的把柄,正好告诉爹爹把她赶走,多打发掉一个也能叫娘省点心。”计较已定,徐云帆便蹑手蹑脚地跟随了过去。
      萧莞尔走进了巷子尽头的一个小院落里,并反锁了院门。徐云帆稍一踌躇,还是攀爬过低矮的泥墙,也顾不得整理被尘土弄脏的衣服和双手,猫着腰凑近院中唯一的一间土砖砌成的房屋窗下,侧耳细听。
      “……才这么点儿?”一个沙哑的老妇声音响起,“你不会自己私吞了吧?”徐云帆觉得这声音似曾听过,只是一时对不上号究竟是谁。
      “还嫌少啊,全都在这里了。”萧莞尔有些恼怒的声音传来,“老头子手紧得很,虽说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但现钱可不给。你以为我从他那里抠出这些东西很容易?何况我也不能尽数带出来啊,一来不方便,二来容易让他起疑。再说,这些还不够数?算起来至少要值个五六百两呢。”
      “哼,五六百两银子就让你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先前那个霍州来的女人一下子跟他弄到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我瞧你长得比她还要标致几分,怎么就连一个零头也赶不上呢?”老妇也十分不满,“当初看你和那个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长得很像,我才花大血本把你买下来,没料到你这么不济事。”
      徐云帆心头一紧,“霍州来的女人”,“一下子跟他弄到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自然说的就是风敛月了;“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所指的莫非也是她?
      “嫌我不济事,那就别跟我平分了,全都还我。”萧莞儿被老妇说得动了气,“要不是我,你别说能拿到这些真金白银,只怕连见也见不到呢!”
      “嘿!”老妇冷笑,“要不是夫人因为大公子夭折的缘故悲痛过度失心疯了,徐家的千万家私还不是我们的。还哪里轮得到你在我面前摆谱。”
      “啐!”萧莞尔嗤之以鼻,“可惜啊可惜,你家大公子夭折了,你家夫人发疯了,就算徐家有再多的家私你也沾不到一丝半点儿。你还不是得要沾我这个外人的光?!”
      徐云帆听到这里,如梦初醒一般,忖道:“是了!这个老妇人我先前是见过的,乃是爹爹的正室夫人陪嫁过来的侍女!她比大夫人还年长七八岁的,如今大家都称她秋心娘子,大夫人疯了以后就被爹爹安排在别院居住并让秋心娘子照顾。她寡妇失业的,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小时候做过大哥哥的伴读,后来大哥哥死了,便安排他去唐叔手下,去年跟着唐叔出海,结果不幸因呕血身亡。家里伙计出海后意外亡故,按惯例给其家人的抚恤金是二百两银子,爹爹不好更改规矩,但特地嘱咐娘暗中再给她二十两银子,在吃穿用度上更不会短缺大夫人和秋心娘子什么,但怎料到人心不足蛇吞象呢。萧莞尔就是她极力推荐来做侍女的,说是她的远房侄女,最是可靠不过;娘当初没留心,也就点头同意让萧莞尔过来,结果萧莞尔竟然会被爹爹看上,变成了爹的新宠。娘喟叹说什么‘前门拒狼后门迎虎’,原来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秋心娘子的刻意安排!”
      他又惊又怒,心情激荡之下,不慎弄出了一些响动。偏生屋里的两个人心中有鬼,一面说话一面也在留意外面的动静,闻声立刻推门奔出来察看。徐云帆大惊失色,他平日虽然淘气,但毕竟年纪还小,又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张口欲喊,但嗓子眼里却像被堵着一般出不了任何声音,唯有本能地起身逃跑。院门被反锁了出不去,正准备翻墙逃走,一只鸟爪一般枯瘦却有力的手把他揪了下来。徐云帆只发得出“啊”的一声,嘴巴已经被秋心娘子随手抓过的一张烂抹布塞住。他又踢又打,但萧莞尔也已经赶来,两个女人一道把他给制住了,手脚都用麻绳给死死捆住。秋心娘子和萧莞儿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把徐云帆拖回屋子里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秋心娘子阴沉着脸道:“这小子若是放回去,你我都要糟糕;若是不放回去,徐家肯定会把泠州城翻个天翻地覆,谁能保证街上没人看到你和他走进这条巷子,他们最后也会找到这里来,再细细追究起来,你我同样也要糟糕。所以你和我,徐府是绝对不能回去的了,正好平分掉这些东西,处理了这小子,趁早逃走罢!虽说徐府里面还剩下些细软,但切莫因小失大。一个人三百两银子,俭省点用,足够过好十几年的日子了!”
      萧莞尔笑道:“咳哟哟,刚才还嫌少,现在却说三百两银子也够用了。你倒是挺识时务的嘛。”她一面冲着秋心娘子说话却一面伸手在徐云帆身上乱摸,徐云帆又慌又怕又羞,只是被绑住了动弹不得。秋心娘子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这小子生得倒是齐整。”萧莞尔冰凉纤细的手指抚摸过他的脸颊,徐云帆只觉得像是被一条毒蛇的信子舔着一般毛骨悚然,“我舍着身子侍奉了他老子半年,要不是他年纪还小了点,换他来侍奉我一场倒是不错。”
      秋心娘子“呸”了一声,叱道:“不愧是从野鸡僚出来的淫-贱材儿,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鬼念头!我且跟你说,这小子留不得。我有个主意——那边有一口荒废的井,把他掐脖子杀了扔下去,把井盖盖上,再在墙上写几个大字:‘报仇雪恨,父债子偿。’徐岚卿找到这里来也以为是他的仇家所为,会把心思用在针对那些和他结过梁子的人身上,而且还要疑神信鬼地提防他们的下一步举动。这叫作移祸江东之计。这样一来搅混了水,等他们回过神来,咱们已经跑得老远了。”
      萧莞尔点头道:“你老人家见多识广,这主意甚妙!”她口里称是,手上却仍在轻薄徐云帆。徐云帆又慌又怕又气愤,脸涨得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秋心娘子看不过这龌龊情形,又一心想着要早点逃走,当下便左手捡了块黑炭在墙上写下“报仇雪恨,父债子偿”几个潦草的大字,回头把先前萧莞尔带出来的金银首饰分成两小堆,把一堆揣进怀里,道:“你要拿这小子受用也罢,莫要忘了正事!我可要先走了,后会无期。”
      萧莞尔瞧着秋心娘子匆匆忙忙去远了,啐了一口,喃喃道:“死老太婆不早走,杵在这里碍我的事儿。”她在徐云帆身上仔细翻捡,徐云帆只恨不得速死,幸好萧莞尔刚才那些丑态只是作势,她搜出了几两散金碎银,还有一块双鱼宝玉佩和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便全都收了起来,回头瞧着徐云帆皱眉叹道:“其实我还有值几百两银子的东西没有拿出来的,不想给那个死老太婆分得太多。可你这一来,害我再不能回徐府哄你爹爹掏腰包,也不能把我留下的东西取出来。眼下这几样东西卖了也不过五六两银子而已。你说,你该怎么赔我?”她一面说话,一面揉捏着徐云帆的脸颊,“要掐死你容易,不过有点可惜。再说那个老太婆嘴巴嚷得狠,自己都不敢当真动手杀人,我又何必犯下这死罪?要留着你敲诈你爹爹嘛,我一个弱女子势单力薄的也办不到。我且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对了!”
      她双手一拍,喜上眉梢,随即从地上找块木头朝着他的头上用力一敲,徐云帆便被她打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在徐云帆昏迷的时候,萧莞尔雇了一辆装柴禾的马车,把他藏在柴禾堆里,自己也改装成寻常农妇,溜出了泠州城。她做这些不过费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那时徐府的人都还不曾觉察到徐云帆失踪,所以城门的关卡也让她轻易混过。待到郊外人烟稀罕处,萧莞尔弃车骑马,带着徐云帆一路狂奔。徐云帆被她蒙眼塞耳的看不到外界情形,所以也不晓得萧莞尔究竟带他朝着哪个方向走。过得四五天,萧莞尔以十两银子的价把徐云帆卖给了一个拐子。之后他又被转手卖了三次,眼看离家乡越来越远,被家人找回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他中途曾经找机会逃跑过,结果右脚被一根锈钉子扎伤跑不快,被拐子追上来拖回去了,反换得一阵苦打。

      直到在薰州的人口市集上,众声喧哗中,他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薰州这边的饮食偏于甜腻,初时品尝觉得十分可口,但来久了我又想念霍州那边的清淡口味了。白瑟妹妹更偏爱哪一种呢?”
      这个声音……徐云帆如获至宝,循声转头望去,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有点眼熟。他仔细辨认,竟然是……风敛月!
      那一瞬间,徐云帆怔了一怔,回想起他先前欺负风敛月的情景,种种微妙的心情在心里翻腾,惊愕,欣喜,厌恶,懊恼,庆幸,担忧……最后他还是冲了过去,恳求风敛月救救他——若是错过这一次,只怕再难得有机会了。
      虽说苏青竹不肯松口,但得到风敛月的保证,徐云帆以为这次受到的苦就即将到头了,哪知道还要另生波澜。被带到刺史府上后,他年少气盛顶撞了管家,便被毒打了一顿并关到柴房里不给饭吃。他又痛又饿,直到夜半时分,奉风敛月的委托潜进来探望他的白瑟才从窗口扔给了他一块糕点填肚子,说是从刺史家厨房那里顺手牵羊来的。
      谁知道那糕点是厨房特别为刺史大人做的,丢失之后苏刺史十分恼怒,狠狠责骂了管家一顿:“别人家养的猫会捉鼠,我家的猫连手头下的小猫都管辖不住!”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管家憋了一肚子火,便从护院那里借了一只狗让它来嗅过装糕点的碗,下决心要彻查出小贼是谁。查来查去,那只狗奔到柴房门口,冲着里面的徐云帆狂吠起来。管家仔细检查,柴房的锁以及把徐云帆的双脚铐住的铁链都没有被开启过的痕迹,他不可能走出柴房并到厨房里偷吃的。徐云帆也不笨,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管家十分郁闷,便罚徐云帆和几个厨子头顶着瓦片在后院小花园的鹅卵石路上跪着。
      正值春日,刺史家的花园浓桃艳李烂漫盛开,引来无数蜂蝶。这般能让诗人骚客才情大发的风景,却叫被罚跪的几个人苦不堪言——那些虫子在身边身前飞过,近在咫尺,怕被蝴蝶翅膀上的鳞粉碰到,又怕被蜜蜂蜇着,更兼双膝被凹凸不平的路面抵得疼痛难忍,头顶上的瓦片又沉甸甸地压下来,下如钝刀割剜,上似泰山压顶,上下夹攻,痛苦不堪。
      “你们招不招?不招的话,就给我在这里跪一整天!明天还要继续罚!一天不招罚一天,两天不招罚两天,三天四天地下去,看你们还给我嘴硬!”管家在一旁挥舞着木棒,吹胡子瞪眼睛地喝道。
      天公不作美,过了一阵子,便下起了雨。管家退到廊下避雨,仍让他们在露天处跪着。头顶上的瓦片里承接了雨水,越发沉重,支撑这头颅的脖子又酸又麻,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徐云帆的嘴唇都被咬破了,口里弥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旁边似乎有人走过来,跟管家说了些什么,徐云帆听而不闻。汗水和雨水让他的眼睛一片模糊,只看见地面上湿漉漉的,被急雨打落的花瓣铺洒了一地。
      “云帆!”
      似曾相识的声音。一双穿着纤巧木屐的脚快步走近来,踏过一地落花。然后头上一轻,顶着的瓦片被挪走,女子白皙的手急切地解开他身上的束缚,把他搀扶起来,但他酸软胀痛的双脚根本支撑不住,身子一歪,栽入女子怀里,压贴到了女子酥软起伏的胸脯。
      一阵讶异,随即是一阵羞臊,徐云帆忙忙地挣扎着推开她要站直身子。女子以为他是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叹了口气,也顾不得避讳了,伸臂抱着他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云帆乖,别怕,别摔着了。我是敛月姐姐啊,我来接你回去了。”
      根本不是这个缘故好不好!徐云帆有点哭笑不得,低头埋首在她单薄的肩膀,不言不语。
      风敛月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转头道:“无眠,麻烦你帮我把云帆背出去,他恐怕走不动路。”
      徐云帆这才觉察到,风敛月身边还跟着一个年青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帮风敛月挡雨,穿着一身朴朴素素半新不旧的蓝布袍,相貌俊美,玉面朱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他乡遇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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