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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随风潜入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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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随风潜入夜
良久良久,陆无眠默默转身,正准备悄然离开,眼角却突然瞥见一条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翻过墙,掠入风府的后花园里,仔细看来,原来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他站在柱子后面的阴影之处,又不曾发出丝毫响动,所以那个人并没有发现他,径直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陆无眠一着急,回转身敲了敲风敛月卧房的门,低声叫道:“姑娘,外面好像有贼!”话音放落,他立刻后悔不迭,但已经收不回来了。
风敛月听到动静,吃了一惊,来不及细想,忙忙开门出来问:“有贼?贼在哪里?”
陆无眠只得回答道:“我刚才看到一个人跳进院子里来,朝着厨房那边去了,个子不高,但身手很灵活,跑得飞快。”
风敛月略一沉吟,吩咐道:“先别声张,你随我过去察看一下。”她自恃这是自家院子,进了一个小毛贼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的。陆无眠虽觉得不妥,但也不好反对,跟在风敛月身后蹑手蹑脚朝着厨房那边走去,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翻腾之声,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在里面喃喃自语道:“该死,锅里头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我还以为这些锁得严严实实的柜子里装了啥好吃的,居然都是生米生面生菜和油盐柴禾——这家的厨房可真是奇怪!”
风敛月差点笑出声来,悄然靠近过去从外面将门一把掩上,锁住,朗声道:“抱歉了,我家的厨房可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你这位不速之客!”然后她高声叫出来:“抓贼啊!”
厨房中的女子闻言大惊失色,想要撞开门,但风敛月和陆无眠已在外头把门用力堵上;想从窗子溜出去,但铁制的窗口却让她束手无策;想从烟囱逃走,却绝望地发现这个厨房的两个烟囱都非常窄小根本不能让一个人钻出去。正在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石禄等风府护院已经闻声赶到,把厨房包围了起来,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到风府来做乱!”
“把她抓起来打一顿,再扭送官府里去!”
被堵在厨房里的女子急忙叫道:“我没有做乱,只是想来找点吃的而已!真的!”她的轻功和偷窃技术虽佳,拳脚上却是稀松平常,想到要遭受皮肉之苦,不由得惊慌起来。
“撒谎!世上哪里有不偷钱只偷吃的小贼!”
“我没撒谎,否则我现在怎么会给你们堵在厨房里?”那女子叫屈起来,“我只是听说风府琼浆娘子做的饭菜堪称一绝,所以想来尝尝鲜而已。”
风敛月想想也是。而且听她语声娇嫩,估量着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要把这般年纪的小女孩送去挨板子坐大牢未免太于心不忍,于是便斥责几句,开了厨房门放她离开,让众护院回去休息。陆无眠也想退下,风敛月却瞧了他一眼,道:“无眠,你先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陆无眠只得停下脚步,果然听风敛月问道:“无眠,你刚才怎么半夜了还不睡觉?”
陆无眠捏了一把冷汗,小心地答道:“无眠不习惯早眠,在床上煎熬了许久仍是睡不着,只得起来在后花园里走走,结果恰恰撞见了刚才那位女飞贼。”
风敛月瞟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这后花园里空旷得很,怎么你看得见她,那女飞贼却瞧不见你呢?你发现她的时候是站在什么地方的?刚才看她离开身手十分快捷轻灵,我看你也相当不赖呀——从藏身之处来到我屋子门口,在你出声之前,我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响动。”
陆无眠无言以对,只得沉默。风敛月叹道:“也罢,你早些回屋子里休息去。明天要早起,就快点安歇养足精神罢。”她一挥袖子,示意他走开。陆无眠低头告退,走出几步,忽然又折回来嗫嚅道:“无眠并非……存有什么歹意,还请姑娘明察。”
“我知道。”风敛月悠悠说道,“你回去吧。闹了好一阵子,我也乏了。”猜想陆无眠已经把她的隐私瞧在眼里,她虽然觉得十分不快,但估量他只是无意撞见,他平素又是口风紧的稳重性子,所以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
陆无眠一咬牙,低声说道:“过得今日,无眠只怕再少有机会能见到姑娘了。哪怕会冒犯姑娘,有些话也不能不说。”
风敛月怔了一怔,道:“你说。”
“当初我蒙弃受辱意气消沉,姑娘宽慰我。如今我也想回赠姑娘几句话。”陆无眠抬眼看着她素衫玉骨,越发显得身形单薄眉眼郁郁,不由自主地涩声说道,“姑娘如今才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性情容貌都甚好,家境又殷实,境况优越,世界广阔,任由驰骋。何苦为一个不知珍惜你的男子忧伤哀怨,虚度大好年华呢。”
话音方落,他也不等她表态或发作,自行施礼告退而去。
半月后的上午,风敛月依着旧例,微服简从地“突然袭击”去查看自家各个店铺的运营状况。从外面轿行处雇来的极不起眼的小轿一路行来,停在绒线铺门外,风敛月下得轿子,打发了轿夫,便与同行的石禄快步而入。绒线铺的伙计猛一抬头看见是她,都不由得一哆嗦,眯眼打呵欠的连忙把眼睛睁得跟铜铃一般大,歪着身子的连忙站得像松树一般直挺挺的,敞着怀的连忙整理衣服,有人堆着笑脸迎上来行礼,有人搬来凳子请她坐下,有人忙不迭地去泡好茶,有人抢着打扇子。风敛月微微皱了皱眉,道:“别忙活了,各自做你们本分的事情去,莫要耽误了生意。”众人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面面相觑了一刻,喏喏而退,只留着掌柜跟在风敛月身边陪着笑脸小心伺候。
风敛月一面跟掌柜问话一面巡视,目光猛地落到正在角落静静忙碌的陆无眠。刚才众伙计蜂拥上来献殷勤的时候并没有见着他,现在众人四散开来了,她才看到陆无眠。
果然是人的外貌靠的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换上了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衫的陆无眠,明显要比过去穿着流云细雨楼里做工精致的华服要逊色不少。不过有句话叫做是金子始终会发光,虽说美色打了折扣,但与旁边的寻常伙计对比还是有鹤立鸡群的效应的,来到绒线铺的男男女女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那位沉默安静而俊美标致的青年几眼。
掌柜注意到她的视线,却也不敢做声。这位素来在情-色方面比较冷淡又惜财的大小姐居然花高价去把一位青楼的当红倌人给赎出来,弄到家里只过得一夜,又打发到绒线铺来当文书,众人都觉得怪异之至,摸不透她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风敛月瞄了瞄正在奋笔疾书的陆无眠,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掌柜苦留她吃过午饭再走,她摇头笑道:“不必太献殷勤,只要你们勤勉做事,比请我吃八顿十顿山珍海味都要讨我欢喜。”
在众人恭送之下她和石禄离开了绒线铺,又去看了一个布匹铺子,石禄道:“姑娘,如今快到服药时间了,赶回去也来不及,”
原来风敛月在淼州生病,先请了那边疾科大夫看,说她原本体质较为虚弱,肝气郁结,又受外邪所感而发。主要的病情控制之后,风敛月又嘱石禄去请淼州有名的女科大夫来诊脉开方,每日都要按时服三次药汤,而且大夫叮嘱过必须喝温的。偏生风敛月忙碌起来不一定能呆在家里,于是琼浆娘子便把药汤提前熬好,装在瓶子里给石禄带着,万一赶不回去,就到旁边的茶馆之类的地方借着炉火热一热好让风敛月喝下,也不过事后多给人家几个钱就行了。
两人找了个茶馆,风敛月捡个清静的角落坐下,石禄则去厨房,回头时非常忸怩地说道:“方才在街上人挤人的,也不知道荷包被谁给偷走了,而且茶馆老板是认识我们的,所以不收钱也帮忙把药汤给温好了,姑娘趁热喝掉吧。”
风敛月看他满脸惭色,笑道:“没事没事,先赊着罢——瞧你忙活了大半天弄得满头大汗了,快坐下喝茶歇口气。我刚才已经让茶馆的伙计给你的茶里加了些薄荷,消消暑。”
“那我帮你们追回钱包,也跑得满头大汗,你该不该也请我喝一壶茶?”
一个十二三岁的垂髫女孩笑盈盈而入,把一个荷包掷在桌上,秀丽眉目间稚气未消,声音娇嫩,正是当夜潜入风府厨房的那一位。石禄讶然道:“你这么好心?该不会就是你偷的吧?”
女孩嗤之以鼻,低声道:“要是我偷的话,干吗还要自己送上门来?我又不是你们霍州本地人士,用不着巴结你们风府。再说我最喜欢拿的是美食,你这点小钱才不会放在眼里。”
风敛月闻言笑道:“你若是想尝尝琼浆的手艺,我倒是不介意把这药汤分一半给你。”
女孩伸伸舌头,笑道:“罢罢罢,我才不稀罕喝这药汤,一闻到这味儿就知道是又苦又涩又酸的——给!”她扬手把一包蜜渍衣梅扔到风敛月面前的桌上:“喝完药汤吃这个,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