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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山长水阔 ...

  •   11、山长水阔

      山菇野菜烹饪成的菜肴,白米饭,时令鲜果,清酒,统统陈列在充做祭桌的废弃门板上,几位侍卫上前点燃了香,持香拜了三拜,将香插于米饭中。
      “烧了罢。”周笙一挥手,那几位侍卫便将油泼于门板上,点火引燃,噼噼啪啪的焚烧声与近在咫尺的“灵龟涌泉”水流声应和着,灰色的浊烟自火堆上腾起来,慢慢升入天空。
      陈锦诗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袖子略略捂住口鼻,清秀白皙的脸上不现喜怒。
      “那么我就先带人进去了,良俤是否也同去?”周笙虚情假意地问道,虽然他并不希望陈锦诗进去一同争功。
      “我进了地宫就要喘不过气来,一切就拜托周公子了,我等你的好消息。”陈锦诗悠悠道。
      周笙客套了几句,带着一队侍卫走入了地宫里。陈锦诗凝视着他的背影,袖子背后的薄唇扬起了冰冷的弧度——
      周笙他们带走的火把里加有慢性的毒药,地宫中空气污浊,毒药燃烧的一点点异味不会被人觉察。吸入这些毒气,他们在未来不久的时日里会不断地头痛,恶心呕吐,止不住地腹泻,直至死亡。自己可以推说可能是地宫石室里暗藏的机关导致的,反正就连徐氏的唯一后人徐云帆也不清楚这地宫的布置。
      还有徐云帆,风敛月,以及其他的进入过地宫核心石室的人,一个也不能留,否则会引人生疑。在他们屋子的蜡烛里加上同样的毒药,让他们也这般死去,等一会儿回去后就安排几个影卫去着手做……

      地宫中心的石室里失却了那一座小金山,蓦然显得空旷起来,火把上扭曲着诡异的火焰,照耀着那五具石棺。
      “先把最靠近门口的这具石棺给打开!”周笙吩咐道。
      在场的侍卫中也有尊敬徐云帆、不满周笙的,奈何不敢出言违逆。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各自搬着石棺棺盖的头尾施力,尚不能将其搬动,周笙又加了两个侍卫过去,一并用力,才将棺盖搬开,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出,众人大骇,一面叫着有机关一面连连倒退。最不幸的是抬棺盖的那几个侍卫,惊慌失措间松开手,沉重的棺盖砸落在他们脚背上,疼得大叫出声。
      “慌什么!不许乱嚷!”周笙大声喝止,“大惊小怪!”
      那香气很快散去,却再无异状,众人心神稍定,便把目光投向那石棺——原来那石棺里充填了大量的香料,沉香、檀香、麝香、丁香、茅香、高良姜、桂皮、花椒、辛夷、藁本、杜蘅、佩兰等,那浓郁的香味原来是那些香料发出来的。石棺中还并列着两具楠木棺,周笙心想:“什么瓦枕纸衣,那徐岚卿留的字,果然不可轻信。但不知这楠木棺里盛的是宝物,还当真是尸骨?若是宝物,自然是尽数搬走;若是验看过装的是尸骨,我也不再乱动了,毕竟死者为大,反正开棺验看已经将他折辱得够了,做得太过,也是不妥的。”
      当下便喝令侍卫打开那具较长较宽的楠木棺,里面竟空无一物,他不禁蹙眉,又道:“再打开另一具楠木棺看看。”
      第二具楠木棺的棺盖却被糯米等物严密黏合着,侍卫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其撬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那棺里铺设着用金丝银线刺绣出精致图案的孔雀蓝底色绣褥,在火光照耀下锦绣辉煌。一个鲜活如生的美貌妇人静静仰卧于其上,穿着华贵精美的锦衣罗裙,云鬓若裁,点缀珠花朵朵,发髻堆墨,饰以金镶玉满池娇分心钗,肌肤洁白,双目微合,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周笙蓦然想起之前看过《茂陵十日记》中所言,赤眉军发掘汉代诸后妃陵墓,见“有玉匣殓者面容如生,肌肤小冷,四肢皆可屈伸”。他心道:“我先前只道此事荒谬,没料到果然有死后多年面貌如生的人。”心中正隐隐有些害怕,却被另一件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有鬼!”一个侍卫大叫出声,转身就往外连滚带逃地奔去,被周笙劈手一个耳光打翻在地,喝道:“鬼叫什么,谁再慌乱,先一刀砍了!”
      那侍卫被打得脸歪过一边去,惶然指着那女尸道:“她,她好像,好像那位,那位风,风敛月姑娘!”
      风敛月?周笙凝目细瞧,果然如那侍卫所言,心中越发狐疑,不知风敛月与这女尸有什么关系,正欲派人去强行将风敛月带来此地,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石室顶上的天花板蓦然洞开,石室顶上无数的砂石纷纷坍塌下来,顷刻间填满了石室……

      五日后,村口,风敛月与陈锦诗、徐云帆辞行。
      陈锦诗面色和煦地挽留道:“姑娘为何不与我们一道走?孤身一人远走天涯,何其危险。太女殿下最是惜才,倘若见到姑娘这般聪慧敏捷的女子,一定十分高兴。”
      风敛月躬身道:“敛月另有要务,不好拖延。叨扰多日,足感盛情了。”
      她不想留在陈锦诗眼皮底下,不仅仅是因为她讨厌他的高高在上,而且因为周笙之死。
      地宫突然坍塌,再度进入地宫开棺寻宝的那一批人都被活埋在了地宫石室里,那“积沙流石”的机关,一旦触发就无从破解,底下的人不是被坍塌砸落的石块砸死,就是被厚厚的流沙彻底吞没,连同徐岚卿留字的石碑和那五具石棺,一并成为了无人能知的秘密。
      风敛月对周笙没有好感,对陈锦诗也没有好感。虽然她倾向于认为地宫坍塌是因为周笙不小心触动了机关的缘故,但显而易见的,周笙之死对于陈锦诗而言不是一件坏事。
      回想起来未免有些庆幸,倘若自己和云帆那日也进了地宫……徐岚卿的石碑留字上要求后来者不得盗毁石棺,看来这就是关键所在。进入地宫之人,若是徐家子孙,或者存有几分善意的盗墓者,自然不会去碰石棺;倘若是仇家闯入,或者是利欲熏心的盗墓者,势必不肯罢休地打开石棺辱尸或者寻宝,从而触动机关,引起地宫坍塌,玉石俱焚。
      回想到徐岚卿生前的手段心计,她微微一颤,随即将目光移向了躺在担架上的徐云帆:
      “你……好生调养,多多保重。”
      他不曾出言挽留,只静静看着她,充满爱恋而又忧伤的目光,如天罗地网一般将她笼罩。
      陈锦诗在一旁闲闲地打趣道:“云帆明明是心中万分不愿意,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耽误了姑娘的行程呢。”言毕故意朝着远处走了好几步。
      地宫坍塌之事,实属意外,却恰恰合了陈锦诗的心意——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了他的眼中刺周笙,至于风敛月徐云帆等人,他也不必再多事下手夺他们的性命,以免节外生枝。
      既然徐云帆与风敛月彼此有意,他就好人做到底,成全他们。如果说之前陈锦诗还有提携徐云帆的打算的话,如今经历过周笙一事,他再也不想整出第二根眼中刺来惹自己气闷了。
      徐云帆赧然,讷讷道:“我自然心中万般不舍敛月远行受苦,可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也唯有衷心祈念你一路平安,万事顺心而已。”
      他之前明知道陈锦诗急切地想找与父亲相识的知情者,自己若是透露出风敛月与徐家有交情的讯息,陈锦诗就一定会将她留下来。所以他会当着陈锦诗的面,对她说:“一年未见,可好?”“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我和敛月姑娘原是自幼的旧识。”
      原以为发掘地宫之事好歹要耗上一两个月功夫,结果不出几日便顺利解决。一则是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较充分的准备,二则是他们运气不错——徐云帆回想到周笙等人被活埋之事,即使先前他根据自己父亲的性情就估量着石棺中很可能还藏有厉害的机关,故意摔伤自己并不阻挠那个无脑的周笙前去送死,亦觉得后怕不已。
      既然她一定要走,他也只能放手;而暂且放手,也是为了彻底拥有。
      风敛月瞧着他俊面微红,星目含情的模样,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如此情态,叫她再想自欺欺人地说徐云帆对自己并无情意也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她又怎能拒绝。先皇太女李琪的后院如是凶险,她怎能坐视他卷入凶险之中——风敛月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陈锦诗的身后,先前的六个影卫如今只剩了五个,也不知道是否和周笙的事情有关。
      罢了罢了,就当做日行一善罢——经历了与秦将离的决裂和楚决明的婚变,如今的她还能有什么家室之想?只要能助他摆脱陈锦诗的算计,随便怎样都好。
      她唇边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淡薄如一朵即将消融的冰花。这算是变相的报应吗?徐岚卿占有过自己,现在换自己来占有徐云帆——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占有。
      “云帆,我走了,你也要多多保重自己。”她很想对他再说一句“他日你若生悔,你我好聚好散”,但生怕教陈锦诗听去了生疑,只能生生咽下。
      徐云帆瞧见了她平静神色下的挣扎,只当做没有觉察。“陈大哥,”他转脸瞧向陈锦诗,恳请道,“可否借用一下芣苢他们送敛月一程?”
      陈锦诗浅浅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派人护送她的。”接下来他们也要将从地宫取出的所有金砖秘密送回李琪势力的驻地,但抽一个影卫去送一送风敛月自是无妨。
      风敛月道了谢,又神色复杂地瞧了徐云帆一眼,转身在芣苢的引领下快步走去。
      徐云帆静静伫立,从容目送她一步一步远离。
      凭空捏造出你我有婚姻之约,这并非权宜之计。只要你松口答应,将来的事情就未必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
      我并非纯善,对你却早已经执着入魔;你并非痴愚,对我却总会心软让步。
      所以敛月,即便你暂时远离,即便你尚不情愿,可终究有一日,你会属于我。

      风敛月知道,此时芣苢的任务既是护送,也是监控,避免她将陈锦诗等人取到了徐家秘藏财宝的消息透露出去。所以她选择了让芣苢带她去追赶令狐嗔一行人,而非返回长安,而且一路上绝对地安分守己,沉默寡言,绝对是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芣苢又易容成了黄口小儿的模样。途中未免有人看到她孤身一个美貌女子带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童生起歹意的,皆被芣苢轻松解决。“听说当年敛月姑娘曾在人贩子手中救下了徐公子。”又一次解决了有眼无珠的人贩子后,芣苢闲闲地问道,“是否当真有此事?”
      风敛月并不意外,徐云帆投入先皇太女李琪麾下,对方肯定会细细盘问他的过往,与自己的关系,还有究竟是如何遇到林慧容的,只是不知道,芣苢是代表哪一方来发问的呢?是陈锦诗,还是李琪,抑或是其他她料想不到的人?“机缘巧合,在人市上恰好遇到了,也该庆幸云帆他命大。”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芣苢含笑道,“殿下与凤凰将军本非敌对,姑娘与徐公子原是有缘之人,又是世交,只盼彼此珍惜才是。”
      风敛月的脸腾地飞红了,撇过头去一言不发。芣苢见状哈哈一笑,却也不再多话。风敛月故作羞涩,心中忖道:“倘若芣苢背后是陈锦诗,这般说来想必他也该放弃了把云帆推到太女床上的念头。倘若芣苢背后是皇太女,那就更好,只是陈锦诗明面上有周笙掣肘,暗地里有芣苢监视,这个东宫良俤当真做得憋屈。所以不让云帆掺和到那里头,乃是对的。”
      陈锦诗送她与芣苢使用的马匹都是上好的快马,而且风敛月一个年轻女郎、芣苢一个侏儒,体重都不是太沉,又不需携带大件的行李,是以一路赶得飞快。终于,他们在赶上了正在打尖的令狐嗔一行。芣苢估量着这些时日功夫已经足够陈锦诗、徐云帆将财宝顺利送回李琪那边去了,于是也不必再费神盯着风敛月,匆匆告辞离去。
      令狐嗔恨恨盯着芣苢纵马扬长离去的背影,愤懑道:“那日若非此人装成小童给我送水,我还不至于那么轻易就着了他们的道!”
      “抱歉了,阿嗔,他们针对的是我,又怕你从中阻挠,所以让你受了池鱼之殃。”风敛月歉意地说道。
      令狐嗔却是豁达一笑,道:“没什么的,虽说受了些闷气,好歹咱们也拿到了买马的款子。一路上我只在担心他们是否会为难你,你是否还能来得及追到我们。要是你不来,我一个人去图勒主持这件事情的话,当真是赶着鸭子上架呢!”
      “说真的我对图勒的认识,也只有临行前林姐姐让人给我们填鸭一般恶补的那些东西而已。”风敛月悠悠道,“听说那里形势很复杂,少不得要阿嗔多多罩着我了。”
      她们虽然不能预料到图勒之行将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但见到对方之后总会稍稍安心下来。二人展颜,相视一笑,纵马扬辔行去。

      (第九卷:终挂云帆重一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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