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柳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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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骄阳初上，播撒着淡金色的光芒照向大地，轻风吹拂，柳姿妖娆。
　　今日里皇宫内外的一片忙碌，内务府前的小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三百多号人，都是一个个姿容俏丽的年轻女子，莺莺燕燕地站了一片。
　　这些个小丫头都是今年里参加太子选妃的秀女，不管哪个都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来自举国各地的佼佼者，当下里站在一起，一时间好一番美丽多姿，争奇斗艳。只见有的衣着华丽，穿金戴银的，好一番豪奢；有的衣着清新，带着丝丝的书卷气，斯文秀雅；有的浓妆艳抹的，满身的妩媚风流；有的清雅淡妆，却也是出水芙蓉一般脱俗。
　　但是这些早早就到了的秀女大都是从地方上来的，为了参加太子的选妃全家都卯足了力气，提前十多天就来到了京城，上上下下地打点着。今日里是预选的第一天，更是早早地就来了，生怕有一丝的怠慢。
　　后面陆陆续续地又有很多女子接连到来，这些大都是京城高官贵胄名门望族家的千金大小姐，自然是地位尊崇姗姗来迟。只见她们的衣着更加繁复华丽，装扮更加清新高雅，单是那份高贵自信的气度就让人无法比拟。平日里也是备受吹捧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小秀女们顿时便感觉底气不足，生生地矮了一截。
　　内务府总管德公公正领着一帮的小太监，拿着名册清点着人数，安排着站立的位次。
　　正在这时，本来叽叽喳喳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见慕容嫣缓步走来，一袭珍珠缀锦雪白缎裙，也没怎么化妆的绝美脸庞上秀眉冷竖，小嘴紧抿着，真是绝美的冷艳。
　　德公公连忙一脸灿笑地迎了上去请安道：“慕容小姐您来了。”
　　慕容嫣也没看他一眼，脚都没停，鼻子里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就走到队伍最前方站着。
　　如果说小秀女们先前被贵族小姐们的架势给震惊了，那么在见过慕容嫣之后就只能是用绝望来形容了。见过漂亮的，可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自己也不是不漂亮，可就是让人觉得不管自己再怎么漂亮也永远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慕容嫣此时正是一肚子的气，硬是被父亲大人逼迫着来参加这该死的选妃，一想起那个二木头似的太子殿下她就窝火。不知道萧倾城知道她来参加选妃了会不会不高兴，慕容嫣心下一阵的郁闷，却不能不服从，当下连衣服都没换妆都没化就上了轿子，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被选上。慕容冼也是拿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毫无办法，只好由她去了。
　　不远处叶殊正拉着清和的袖子一脸的不情愿地往这边走着。
　　“叶儿，自己小心。”清和站住了脚步，轻声道。
　　叶殊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清和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叶殊点了点头，无奈地转过身向那群莺莺燕燕走去。
　　清和默默地站了一会，看着她渐渐走远，不禁有些担忧。
　　“叶殊小姐是吗？”小太监讨好地问道。
　　叶殊点了点头。
　　“您的位子在这边。”小太监连忙上前引路，把叶殊领到了队伍最前方的左边位置，却发现慕容嫣正站在那里。
　　小太监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办好，连忙跑着去找德公公。
　　慕容嫣转头看到是叶殊，前几天还缠着她的萧哥哥，今天又妄想攀上枝头当凤凰，慕容嫣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叶殊也是冷着一张脸懒得搭理她。
　　不一会儿德公公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见这情形连忙堆出一脸的笑容凑上前去，恭敬地对慕容嫣道：“慕容小姐，劳烦您请这边走，您的位置在右边首位。”
　　“我就要站在这。”慕容嫣一脸冷漠，丝毫不为所动。
　　德公公碰了一脸钉子，不知该怎么办好，陪着小心道：“慕容小姐，这里是叶殊小姐的位置，您看？”
　　慕容嫣顿时就气不顺，瞪了德公公一眼，一甩手抬步站到了右边去。
　　叶殊无所谓地站着，对慕容嫣愤恨的目光视若无睹。
　　却说这秀女的位次排起来也是有说法的，从前往后从左到右，以前为尊，以左为尊，依次按照出身尊卑排列。叶殊是国师家的小姐，自然更在丞相千金之上。

　　纷繁混乱了好一阵子，总算是理出了个头绪来，三百多号人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长长地快要拉到广德门。秀女们一个个都昂首挺胸，娴雅静立着，竭力舒展着自己最美的姿态。
　　在长长队伍的最前方，叶殊和慕容嫣一左一右默默站立着，两凤相争，各不相让，是为最初针锋相对的姿态。那时的她们，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们会变成最好的朋友，相互扶持，相互依靠，风雨同舟，齐头并进。

　　选妃的第一关是要看外形，太高的不要，太矮的不要，太胖的不要，太瘦的不要，太黄的不要，太黑的不要，太丑的不要，太漂亮的，这个当然要。
　　外形不只是包括外貌，也包括声音，每轮到一个秀女就要先叫上一声德公公。声音太粗的不要，太尖的不要，太沙哑的不要，太低沉的不要，太高亢的不要，太洪亮的不要，只要那种温温和和软软甜甜轻轻细细的听起来让人舒服的。
　　德公公走到叶殊旁边看了一圈，虽然说叶殊体型长得娇小，却还是要比一般南方的小秀女们高出半个头来。
　　瞧这小脸长得，啧啧。
　　德公公灿笑着砸吧了下嘴皮子，在名册后面用朱笔打了个勾。
　　转到慕容嫣旁边，德公公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打了个勾号，这可是上面点名要的人，哪是他说了算的。
　　今年的秀女着实是资质不错，一个个都长得模样俊俏得很。
　　不过德公公看人的眼光那可是很挑剔的，一个长相很甜美的小秀女可惜头发单薄了点，今天特意精心地梳了个蓬松的倭堕髻，看上去别样的妩媚。只可惜碰上了德公公的火眼金睛，还是被无情地摇了摇头划了个叉。小姑娘顿时就满眼泪花嘤嘤地哭泣着离开了。
　　已经被留下来的小秀女们自然是欢天喜地的，感觉通往光明的道路又前进了几分。而那些还在等待着考察的秀女们心下是却万分的紧张忐忑，生怕哪儿出了差错
　　依次走过去，耳边一片的莺声燕语，“德公公”“德公公”“德公公”……
　　德公公一路地走着，每个秀女都只不过是听上一句，瞥上一眼，只有那些个特别出色的才能得到德公公的赏识，多看上两眼。小秀女们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要引起德公公的注意，有抛媚眼的，有甜甜一笑的，有冷着脸装清高的，有面色微红一脸害羞的。
　　越到后面走得人越多，能够留下的很少。当然也不乏有一些资质平庸的被留了下来，这些都是之前功课做得好的，送上的荷包分量足。每年选秀女德公公都会捞一笔大外快，上上下下的都是这样，这也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不过这样的秀女终究是走不了多远，没几关就会被淘汰了。
　　只剩最后的二十几个人了，德公公走了一上午也着实是累得不轻，只想着赶快结束了好回去休息。突然间德公公眼前一亮，饶是他这种半路上出了家的男人都被那柔柔一笑看得小心肝儿颤了几颤。
　　翻看着手上的名册，只见上面记录的是“娘州谢氏，名婵。”
　　季国自古以来都是重武轻文，重农抑商，经商在季国是属于贱业，地位十分低下。即使有钱的商人们每天都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却总被人瞧不起，更不用说有哪家商人的姑娘能入宫做妃的了。
　　啧啧啧啧。
　　德公公围着谢婵转了一圈，不住地砸吧着嘴：“几岁了？”
　　“回公公，婵儿十六了。”谢婵微微福了一礼，秀美绝伦的小脸上一双潭水般的大眼睛波光潋滟。
　　那翘挺挺的小鼻子，那丹红的小嘴。没想到区区一个商人家里也能生出这么标致的人儿来。啧啧。
　　“好。好。”德公公淡笑着点了点头，在名册上画了个红红的勾。
　　第一轮预选结束后，三百多个秀女被刷掉了一半多，剩下的更是佼佼者中的上乘，彼此间暗暗比较估量着，各自都在寻找着定位，看自己的胜算能有几分。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因为紧接着就是更为严格的第二轮预选。
　　秀女们排着队来到内务府后堂，正中的一排房子中间一门挂着厚厚的帘子，里面候着八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点到名的秀女进到里面做更为细致的检查。
　　第二轮是要检查身体，秀女们需要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由八个嬷嬷轮番检查是否是处子之身，身上皮肤是否光滑，有无疤痕皮肤病褐斑胎记纹身，以及有无口臭狐臭脚臭等等等一系列项目。
　　这一轮将被刷下的人更多，就是要追求完美毫无瑕疵，即使是小脚指头上有个芝麻大的疤都不可以。
　　叶殊第一个进的，一想到要脱了衣服让人摸来摸去的她就一阵阵头皮发麻，郁闷地要死。闭上眼睛咬着牙坚持着，深度催眠了自己半个钟头，终于听到老嬷嬷说好了。叶殊连忙爬起来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领头的老嬷嬷迟疑了半晌，问旁边道：“怎么办？”
　　“还是画个圈吧，毕竟是个这么好的身子，画叉可惜了，还是等着主子定夺吧。”旁边一个老嬷嬷道。
　　“恩，那就这么着吧。”
　　于是叶殊的名字后面画了个红红的圈，后面写道：左肩锁骨上梅花形朱砂色胎记一枚。

　　选秀女的章程里也有很人性化的一面，比如说身体上的胎记生得很美，那这就不是瑕疵，而是特色了，可以网开一面，给与再一次机会。
　　叶殊红着脸出了屋子，同情地看了一眼慕容嫣，慕容嫣哼了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豪气万分地大步走了进去，其实心下里也是敲锣打鼓的一阵阵闹腾。
　　第二轮检查耗时繁多，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个小秀女们都是红着脸进去，红着脸出来，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
　　屋子里一个老嬷嬷说要去方便一下，让她们先检查着，慢慢从后门退了出去，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有人，便悄悄拐上了一条隐蔽的小道，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御花园里牡丹艳艳的开得正好，风过带来阵阵花香，浓郁芬芳。
　　“你可看得准了？”应贵妃激动道，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暗红的裙摆，微微地颤着。
　　“回娘娘，老奴看得千真万确，真的是一朵指甲大小朱砂色的梅花胎记。”老嬷嬷恭敬地回道。
　　应贵妃稳了稳身形，淡声道：“知道了，你去处理，把她的名字划了吧。”
　　“老奴遵命。”老嬷嬷委身行礼。
　　“管好自己的嘴。”应贵妃微微瞥了一眼，淡淡道。
　　“老奴明白。”说完行了一礼便又匆匆地离去了。

　　风渐渐地大了，应贵妃满脸泪水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暗红的纱裙在风中撕扯着翻卷，就像是奔涌的血浪。
　　“哥哥，我找到我们的茵儿了。”泪水滚落，应贵妃却微微地笑了起来，那绝美的笑容看上去却是无比凄凉。
　　风过花瓣凋零了很多，散落在地上，铺展了一片红的，黄的，绯色。

　　当最后一个秀女检查完毕出来站好以后，领头的嬷嬷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纸，那是第二轮预选通过的秀女名单。
　　一阵阵紧张，秀女们心下里都是打起了小鼓，咚咚咚咚响。
　　“慕容嫣、李婉、姚月儿、丁小小……司徒澄、谢婵、柳心怡。”
　　德公公扯着嗓子念完了最后一个秀女的名字，总共只有四十几个入选的，其他全部被淘汰了。
　　叶殊竟然没有入选。
　　你也不怎么样嘛。慕容嫣抬了抬眉梢挑衅地笑着看着叶殊，脸上的得意不言而喻，不管怎么样，能赢了叶殊还是让她开心不已。
　　叶殊心下也是万分开心，终于躲过了这个大麻烦，当下回了慕容嫣一个灿烂的微笑。
　　慕容嫣看到叶殊笑得开心竟然没有刺激到她，顿时心下不爽，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落选的秀女们可以打道回府了，剩下的还要继续参加第三轮预选，由太医院的老太医们悬丝把脉，看看有无暗疾，是否适于生育等等等。只有过了第三关，才等于是真正通过了预选，可以成为太子小主接受宫廷礼仪培训了。
　　慕容嫣眼看着叶殊迈着欢快的步子急急离去，顿时心下郁闷不已，默默地盘算着要怎样早日脱离苦海。
　　火红的骄阳渐渐散去了白日里酷热的温度，变得舒缓温柔了起来，天边的云彩染上了浓墨重彩的金黄色，就像一幅幅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风景画，镶满了半边天空。
　　“师父！”叶殊一路欢呼着奔回了上曦宫，刚迈进大门就连连叫道，“师父！”
　　清和正坐在书桌前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走神，一听到叶殊的叫唤声顿时就站起身来走出门外，看着她有些惊讶。
　　“师父！”叶殊一看到清和，顿时露出一脸灿烂的笑。
　　清和倒是沉稳：“怎么回来了？”
　　“我被刷下来了！”叶殊一脸的开心，笑容大大的。不知道要是让其他那些落选了哭哭啼啼地回家去的秀女们看到了会不会晕倒。
　　“怎么会刷下来了？”清和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管怎么说叶儿都是很出色的，没道理会落选。
　　叶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把左肩的衣领微微往下拉了拉，露出纤细的锁骨，笑着道：“可能是因为这个。”
　　只见纤细雪白的锁骨上一朵梅花形的朱砂色胎记，花形绝美，色泽艳红，衬着玉色的肌肤柔韧光滑，光洁莹润。
　　清和微微看了一眼连忙转开头，觉得这小丫头还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不过她被刷下来，总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