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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你来时冬至(三) ...

  •   棚子是先前工程部队利用当地的战损的平房改造的,只不过因为基建低矮,所以顶棚离地面较近,徐靳睿在里头,只能勉强能站直身子。

      “徐队。”
      程夕瑗也跟着大家叫他徐队。

      徐靳睿往她这里走过的时候,程夕瑗的视线就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身上,抬头变成平视,最后低头。
      他蹲在了自己面前。
      程夕瑗低着头瞧他,只见男人头发刺喇喇的,左后脑露出一个旋,手边的塑料袋里随意丢在一旁,她这才发现里头装着的都是药。

      彭敏和侯则沛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程夕瑗微微发滞,不由得想往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

      “别动。”
      那人温热的手掌捉住了她的脚腕,力气叫她无法挣脱。
      “你要干嘛。”
      程夕瑗吞咽了下,神情飘忽。

      徐靳睿抬头看向她,目光冷得像一滩死水,寒而烈,程夕瑗记得以前大家都说他是单眼皮,但是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徐靳睿其实是内双,有点像狐狸眼,笑着时含情脉脉,不笑时便冷的人直哆嗦,而这个时候,很明显,他生气了,眉头紧皱,叫她有种冲动,想要将其抚平。

      “我看你是太有长进了。”
      徐靳睿一手抓着她的脚腕,一手将她整个裤腿往上卷,轻而易举地便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腿。而上方的膝盖,已经有了一片深深的淤青,也许是石头棱角分明,透过衣裤划开了她的皮肤,血红淤青交杂,与完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程夕瑗垂着眼睫,看着徐靳睿从旁边拿出碘酒和双氧水。
      牙咬着棉签袋,撕开一个口子,手将她的裤子一层一层叠好,堆在大腿处。

      “会很疼,忍一下。”徐靳睿看着她,“你自己要蹲,连疼都不知道吗?”
      程夕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言不发。

      双氧水盖子打开的时候,消毒液刺鼻的气味四散,程夕瑗最讨厌这个味道,因为医院就充斥着这个味道。
      “嘶——”
      徐靳睿按上来的时候她丝毫没有防备,双氧水在皮肤上刺啦一声冒着白色气泡,叫她整个人猛得哆嗦,手指死死抓着身旁的凳子,恨不得扣出五道缝隙。

      程夕瑗眼睛红红的,至于眼泪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分泌的,但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更是看起来可怜的一塌糊涂,可她偏又咬着嘴唇不出声,好像喊了疼就是输了一样。
      “该。”
      徐靳睿淡淡的看了程夕瑗一眼,将衣袖扣子解开挽上,露出强健结实的手臂。

      “还没完?”程夕瑗看着他又去翻着什么,“不要了,就是小伤...”
      “会留疤。”
      徐靳睿偏头摁住不叫她动:“你不是最怕丑了吗,不好好上药想腿上留疤?”
      “留就留。”程夕瑗不想继续下去,“你放开我。”

      他突然顿住了动作。

      “程夕瑗。”
      徐靳睿的表情有些不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目光里是她看不明白的意味,似乎是怨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很委屈,来这里我叫你受苦,没给你好脸色,但是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凭什么给你好脸色?当初不告而别的是你,说不喜欢的也是你,你还要我怎样?”

      日上五分,天怎么这么热。树木都卷曲着,湛蓝的像是洗过一样的天看不到一朵云,撤走了遮羞布,所有泥泞都显露。

      他伫立着,已然褪去了过去少年的青涩,外露沉稳,但如今说出来的话却又无比孩子气,明明是质问她的话,却叫她怀念的不行。

      在当了记者以后,她也算是看尽了人生百态,比如楼下卖包子铺子的汉子嘴里念叨着的出息闺女,实际上是被人包养的情.妇,被发现后正室将她追着打,所有体面在那一刻全部摧毁,成为了世人口中的笑话,汉子关闭了铺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月色浓时,总有人说,能看见一个身影偷偷溜进富人区的地下车库,一个月后一场大火,所有都化为灰烬。
      这个案子,叫程夕瑗恍惚了许久。

      前面站着的男人就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说词,等着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时候,程夕瑗觉得呼吸这个东西,实在是多余,胸腔里的心脏怦怦不停,她想起原来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大概也是这种心情。

      “没有委屈。”程夕瑗低着头,笑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上。

      “我能委屈什么,要委屈的你也说了,一直都是你,我没什么该委屈的。”
      像是自言自语。

      徐靳睿一怔,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别的,比如说那都是有原因的,借口,唯独没料到她会承认。

      他这些年在部队里,说不想程夕瑗,那都是假的。
      在读军校的时候,没有假期,封闭式管理,能联系外头的方式就是每周一次的电话,通话时长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那时候睡他上铺的兄弟大黑,每次训练都是吊车尾,却为了跟女朋友多打十分钟的电话,原先做不了八十个俯卧撑的人那一天居然做了二百个,做完以后整个人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他去扶的人。

      “怎么样。”那哥们倒在床上,还喘着粗气,“兄弟我今天是不是帅翻了。”
      徐靳睿半天没吭气。

      说话的人没管他,继续自言自语。
      “我啊,在这里活得苦逼的要命,每天支撑着我的就只有听听她的声音,我每天就扳着手指数,今天是周几,还有几天又可以跟她说话了...”
      “班长,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每次都不去争取?”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班长。
      “说实话,你这太浪费了,我要有你这体能,每周铁定都做他娘的一千个,打个痛快。”大黑挺好奇的。
      “难道你没惦记的人?”

      “有。”
      徐靳睿回答的很坦诚。
      “那干嘛不打电话。”
      大黑从床上坐起来,“你未免太能忍了,我要有惦记的人,我肯定做不到这么久不联系她。”

      大黑说的哪里有错,他也做不到。

      “不敢。”他轻描淡写的丢出两个字。

      怕见到以后会抑制不住,所以不敢联系,他坚持不跟程夕瑗联系,不是因为他不想她,徐靳睿何曾没试过疏远她,但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是崩塌成废墟,只有看不见她的时候,才能说服自己,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

      好像真的,慢慢就没那么想她了。

      真正的想念,不是剧烈的伤痛,而是延绵不绝的无可奈何,生活中任何跟她有关的事情都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有时候他发呆,看到学校里的女兵们为买到的一条鹅黄色的裙子高兴的不得了,但无奈训练晒得老黑,穿上的效果并不理想,他会想,程夕瑗那么白,穿鹅黄色肯定很漂亮,明明知道不要晚睡,可是一闭眼就会浮现她的脸,笑着在门口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可以抚摸她柔软的发丝,轻哄着她的小脾气。
      哦,是梦啊。

      空气又流动起来,眼前的朦胧也回归清晰,他停留在程夕瑗的视线缓缓移开,勾了勾唇,低下头。

      “所以。”徐靳睿自嘲似的轻哼,“你现在是后悔了?”

      “后悔吗?”
      程夕瑗如实回答,“不后悔。”

      男人弯下腰捡起塑料袋,把瓶瓶罐罐丢进去,闲散的往后靠在墙上。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又是沉默,静止。

      “徐队。”

      在程夕瑗静默的时间里,陆成嫣突然站在了外头,她是来找徐靳睿的,刚好程夕瑗坐的地方算是个视觉死角,陆成嫣走过来看到她的时候,嘴角的笑意顿时微僵。
      “程记者,好巧啊,又碰到了,这是...”视线落在她膝盖的地方,“刚刚蹲姿伤到的?”

      伤口看起来并不深,思及刚刚来她这里翻找东西的人,陆成嫣有些不是滋味。

      徐靳睿靠着,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扫过两人。

      “嗯。”程夕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

      “好好注意,这里天热,不要发炎了。”陆成嫣瞟了一眼徐靳睿,咳嗽了两声。
      “那个,程记者,要是你没什么事情的话,方不方便离开一下,我有事情要跟徐队说,你在可能,就不太方便。”

      眼神里有些担忧,看起来也不像是作假。

      程夕瑗抬眼望向徐靳睿。

      他身着整齐的军装,臂膀宽阔,原先喜欢佝着身子的人现在就是放松下来的时候也是挺拔的,只是现在眼神里是冷漠,对她防备。试图冷静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在程夕瑗的脑海里,一场暴风雨席卷了沙漠,雨水浇灌,万物肆意,带着她的心在狂奔,不是走了就安全的,暴风雨不会停止,只要眼前的人还在,就不会停。

      “我还有事情,不好意思陆医生,你能稍等一下吗?”
      “...好的。”
      陆成嫣有些意外,她站在两个人中间,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连叫她回避的时间间隙都没有,就听见程夕瑗用很清晰的声音喊。

      “徐靳睿。”
      说着努力仰头,一双眼还是湿漉漉的,身子带着轻微的颤意。

      “你还要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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