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师尊我不当了》林未期

40、徒弟是头黑心狼

　　楚玄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轻快了不少，指尖积蓄着灵力在受伤的手腕上点了点，小心翼翼地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感觉到惧人的疼痛，不由得弯了弯眸。

　　魏忱瞥见楚玄手腕上不断渗出的血水，满脸担忧，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伸手往后一推，纵身一跃，来到胖子身前，用剑锋挑起胖子脑袋上的那点萤光，周围其他正压在人们身上的萤光见状，如春日里寻得花蜜的蜜蜂般，三五成群围了过来，将楚玄严严实实笼罩住。一股莫名的力度正在牵引着他朝某个方向带去，连带着魏忱的剑也随之移动。

　　楚玄看了看前方天空上骤然出现的金凤，原本沉睡的金凤被惊醒，金色的瞳孔瞬间变得通红，隐有火花窜动，对楚玄怒目而视，嘴里发出愤怒的嗥叫，连带着金凤身下落下的结界都泛起粼粼金光，强劲的灵流打带起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在阒静的夜里的无限放大。

　　是昆山玉碎，当年盛三惜封印魔族设下的结界。

　　楚玄心头一颤，借着耀眼的光亮，回过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魏忱，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楚玄神情微怔，只见那人面色已经变得红润起来，眉宇间的虚弱也随之褪去，挺如陡峰的鼻梁落下的阴影与垂落的眼睫打着配合，完美地掩盖住瞳孔里的晦暗。

　　这哪里是受了重伤的人该有的模样。

　　魏忱不错眼地盯着楚玄，良久，弯了弯眸，薄唇一开一合，无声说道：“有劳师尊了。”

　　楚玄脑海里掠过一道白光，跟穿珠子似的将所有零碎的画面给整齐有序地串了起来。从他走出蝶影重重后看见身负重伤的魏忱，再到怨灵结成活诅，奇怪光束出现从而引出众人对魔族的恐惧与厌恶，从而迁怒到他身上。

　　在众人眼中，魏忱是他徒弟，又受了伤，修为也没怎么见识过，想来也肯定不高。于是乎，能指望的就只有楚玄了。本就有极大嫌疑的楚玄若是再不有所作为，那就不止被人戳脊梁骨骂那么简单了。

　　而这道诡异的光束突然袭击人，便成为他不得不吞的鱼饵。至于魏忱的剑，大抵便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但他能笃定一开始在后面操控这些的并不是魏忱，或者说从贺家开始，掺和进这事的不止一个人。至于魏忱在这里面扮演何种角色，他也懒得去猜，若是日后有机会的话……

　　想到这，楚玄及时止住念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先前的那丝轻快被夜风洗涤得干干净净，徒留一片荒凉。他无力闭了闭眼，许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又或许是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徒弟是魔族人。

　　哪里会有人辛辛苦苦到家门口而选择不进去的？

　　楚玄苦笑着摇头，低声咒骂：“黑心狼崽，线放得倒长，还懂得将计就计。”

　　当感觉到自己的脚尖已经脱离地面，整个人重心开始往上移，于是干脆放弃抵抗，任由这东西把他带到阵前。

　　随着楚玄的靠近，躁动不安的金凤倏尔变得乖巧起来，甚至温和地把脑袋搁在楚玄肩膀上，轻轻地蹭了蹭，发出类似于撒娇的声音。

　　伴随着金凤的动作，它身下结界的灵流也变得不稳定，而束缚住楚玄的萤光则趁机跃上一旁的长剑，清楚地描摹着剑柄上刻着的两个篆文──泰阿。

　　楚玄：“？？？”

　　楚玄：“！！！”

　　这不是传闻中的泰阿剑？超级厉害的魔剑？

　　不是说不见了？为什么会成为魏忱的佩剑？难不成之前在鹦鹉洲那些受到感召般的走尸便是因为泰阿剑的原因？可对方又费尽心思让他把剑带进来是为何？那头黑心狼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然而泰阿剑并没有给楚玄太多震惊的时间，往他背上重重一拍，直接把人拍进了结界里，

　　在目睹楚玄彻底进入结界后，魏忱这才收回目光，拢在袖子里紧握成拳的手掌缓缓松开，僵直的身子也渐渐松缓，额间沁出的汗珠被凉风给无情拭去。

　　“魏公子为何这般做？”一抹黑影趁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出现在魏忱身侧，用仅两人听清的话语问道，“楚长老并非猜不透其中缘由，何必把关系搞僵。”

　　魏忱沉吟片刻，垂眸道：“我想试试。”

　　“试试？”黑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魏公子想试什么？让楚长老看到真实的你，最好的话是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若是无法理解，就凭他所经历的一切，难免会心存怨怼，也无法立即放下你。日后短兵相交定是不少，在一些话本子里，就有写到两个主人公互相纠缠到老，看来这也算是一种厮守了。”

　　“魏公子这是想赌一把自己在楚长老心中的地位？赌对了就和和美美，至于赌输了，啧。”黑影啧了一声，摇头直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当然是感天动地师徒情啊！这真的是。”

　　“你那边怎么样了？”魏忱冷漠地打断了他的感慨，不答反问，“戏已经开场了，观众可不能少。”

　　黑影见魏忱不愿说，也没再问，接过话茬笑了笑：“人已在路上，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定不辜负魏公子所望。”

　　魏忱勾了勾唇：“好。”

　　获救的人们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如濒死的鱼一般不断扑腾着，待神智回笼后，这才挨个拥抱着，哭了笑，笑了又哭，激动地分享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至始至终，没人关心楚玄的死活，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去向。

　　待众人情绪稳定之后，陆续起身，呼朋引伴，做离开打算，只不过还没走出一里地就被魏忱给拦下。

　　魏忱在众人身前落下一道结界，身子倚在一侧的树干旁，眼皮轻掀，淡淡道：“我师尊为救诸位身陷泥销骨，诸位就这般离去，实在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有个模样娇俏的女子抹了把被汗水洇湿的鬓发，粗鲁地啐道，“这本就是他楚玄该做的事情，你们师徒二人故意将我等诓骗至此，谁料事迹败露，才造成这般结果，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就是就是！”一个面上长着花生粒大小黑痣的矮子吐了口唾沫，附和道，“按我说，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们想把我们送进泥销骨，谁知道后来他楚玄自己进去了。你现在就应该乞求里面的魔族人大发善心，肯给你师尊留具全尸。啊──”

　　矮子身子一顿，瞳孔骤缩，话还没说完便赶紧用手捂住嘴巴蹲在地上，面上神情扭曲，打量的殷红顺着指缝流出，滴落在地，有些甚至落在离他脚边不远的一坨软肉。

　　是矮子的舌头！

　　魏忱割了矮子的舌头！

　　众人看清之后，头皮发麻，一阵瑟缩，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魏忱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指腹上沾染的鲜血，轻轻掸了掸指腹，讥讽道：“我不杀你，是不想让我师尊白救你一场，而并非我不敢。”

　　“师尊素来教导魏某要知恩图报，不然当与畜生无二。魏某一直铭记在心。怎奈魏某年幼，性子容易冲动，此前尚有师尊在一边看着，有所顾忌，惯会收敛着些。眼下师尊祸福难料，魏某担心不已，情绪失控下容易失态，还请诸位见谅。”

　　魏忱嘴里说着见谅，可脸上没有丝毫歉意，指尖符咒欲燃未燃，灵光忽隐忽现，如同刀子般在众人脆弱的神经上来回拉锯着。

　　一时间，没人敢再开口，魏忱话已经放在那里，他们走了，就是不知恩图报的畜生，魏忱要是再使出什么招式来，也是因为年幼失手。他们可不想被魏忱“失手”死在这里。

　　于是乎，一个个闭口不言，低垂着脑袋，把头死死埋在胸口，老老实实听着矮子含糊不清的痛呼。

　　最后，矮子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有的呼吸声重的连忙调整自己的呼吸，一口气分三次喘，生怕惊扰了眼前人。

　　过了好一阵子，魏忱总算有所表示，直起身子，朝众人拱了拱手：“多谢诸位。”

　　众人：“……”

　　别别别，我们受不起！

　　右侧的灌木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的众人眼睛瞪得浑圆，心里准备都还没做好，就看见一个古怪的黑影冲了过来，边跑边喊着：“我的亲哥哥啊！”

　　嗓音沙哑且刺耳，比号伤的鸟叫起来还要恐怖，喊了一遍不够又连着喊了好几遍：“亲哥哥啊！我可想死你了！”

　　“我的亲哥哥，我最好的亲哥哥！”

　　众人听得汗毛直竖，不约而同地齐齐往后退去，最后又被后面的石头给绊得往后倒，跟倒栽萝卜似的，动作整齐利落，一气呵成。

　　另一边，楚玄进入泥销骨后，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目及之处，不能说是与传说中有出入，完全就是毫不相干。

　　传闻中被封印在泥销骨里的魔族人虽不与外世来往，但也能自给自足，过着类似于桃花源的生活。

　　可放眼四处，活人没有，死人倒是很多，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躺了一地，就连吸入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同于寻常的血腥味，这里的血腥味如同放置久了臭鸡蛋往血水里滚了一圈，恶臭与血腥夹杂着。

　　就脚边这些尸骨上攀着的点点青苔，可以判断这些人死了也有些年头。

　　楚玄试着掷出符咒去查探此处是否有活物，一连多次，结果尽数相同：没有。

　　与其说这里是魔族人的故居，倒不如说是他们的埋骨地。

　　哐啷──

　　楚玄脚边忽然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泰阿剑。他看了看遍地的尸体，又看了看泰阿剑，周身泛起赤色的光亮，宛若被困在万顷乌云间的闪电正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他眼皮重重一跳，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不得不收起之前的轻视，否定之前的想法，泰阿剑并非是让魏忱让他进来的借口。

　　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端着不容置喙的姿态，高傲地闯入，刺破了这阴暗的天色，大喇喇地落在楚玄眼睛上。

　　冰冷的嗓音在耳畔回旋：“跟上去。”

　　语气比之记忆里的要更为冰冷，冰冷得近乎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