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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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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哈利屈服了,没再在地铺上装模作样,而是爬上了斯内普的床。他这么干的时候斯内普正发出肯定是噎住的啜泣的声音,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没那个力气,总之斯内普没有反对。
然后他闻到了血腥味。实际上,是挺浓郁的血腥味。如果哈利不是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假装自己是条毯子上,他应该早就闻到了。
“我觉得……”
“你可能得清理一下。”斯内普冷静地说。
哈利没听见呕吐的声音,他跳下床,然后看见——盆子里全是血,靠近床边的那片床单也是。斯内普的左肘以下鲜血淋漓,垂在床侧,皮肤的颜色几乎都看不到了,血好像正从每个毛孔里冒出来。
“失血。”
陈述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斯内普的状态肯定糟到了一定程度,他在努力同时让哈利和自己冷静下来。哈利甩甩头命令自己停止惊慌。
“我该怎么做?”他用嘴呼吸,再闻到血腥气他可能会吐,“要不要我联系谁?”
“你会不会用守护神传信?”
“会,但用得不多。”他拿出魔杖。
“如果流血在二十分钟内没有停止,或者流血范围扩大、出现伤口,就联系庞弗雷夫人。”斯内普说,哈利看到他的嘴唇发颤,脸上全是冷汗,“暂时不用采取任何措施。”
哈利差点尖叫着反对,但他收起了魔杖说:“好的。”
然后他重新爬回床上,跪在斯内普身边,男人紧闭着眼。
“我能不能碰你的右手?”他问,斯内普短促地点了一下头。
斯内普的手很凉,哈利用两只手包裹住它,在可怕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这只手也在流血,但那只是汗水。五分钟后不再有血液滴进盆子里,又过了漫长的十分钟,斯内普给出了流血已经完全停止的确认。哈利有点不情愿地放开斯内普的手,取来他指定的药剂,往斯内普上半身下加了几个垫子以免他被呛到。斯内普任由哈利把药瓶放到嘴边喂给自己,他差不多全程都没睁开眼。
接着哈利清理了盆子和床单,但他拿魔杖的手不稳,没有把握能在清理血块的同时不伤害斯内普的皮肤,所以他取来了毛巾。这可能是个失误,擦洗血迹比他想象中困难多了,很快哈利的手、毛巾和池子里的水便在他视线中明晃晃地红成一片。哈利再也忍不住,吐进了马桶里。
当他回到床上,斯内普不声不响地朝他靠近了一点,哈利立刻用手臂环住了他。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力的证据:西弗勒斯·斯内普在他怀里,活着,虚弱但不曾停止抗争。哈利的心脏以不同的节奏跳动,带着某种顿悟。
“哈利?”
“我在。”
斯内普在残存的血腥味中睡过去了,汗湿的头发落在哈利脖子上,最终哈利也成功地睡着了大概半小时。然后是下一次发作,痉挛;再下一次,发烧。
到天明时分,斯内普也没对哈利在自己床上过夜发表任何看法。
哈利拉开窗帘,让晨光照进屋子的各个角落,而后取来了墨水和羊皮纸。现在大部分记录和分析都是由他来根据斯内普的指令进行,他不总跟上斯内普的思路,不过斯内普也没有抱怨的意思。
白天到访的除了庞弗雷夫人,还有罗恩和赫敏,哈利迟钝地想起今天是周六。此前他们都从麦格那里得知了哈利缺课的原因,麦格认为哈利会需要支持,她是对的。他没让他们与斯内普照面,就在客厅简要说了眼下的情况。
卧室门内静悄悄的,但哈利清楚这不代表什么。大概是他对于斯内普离开视线的焦躁表现得太明显,赫敏介绍完她带来的书,没坐几分钟便推着罗恩出去了。他们身体倾向对方和随意地触碰对方的方式透露出坦然的亲密,哈利觉得自己的缺席对他俩的进展大概利大于弊。临行时赫敏给了他一个满含忧虑的眼神,哈利回以但愿能安抚她的微笑。
差不多是前门刚关上,哈利就回到了卧室,斯内普果然正趴在床边,努力不出声地呕吐。他超过12个小时没有吃过什么真正的食物了,自然也吐不出什么。现在斯内普总是处在发作中和发作后的虚脱中,那种相对舒适的缓冲阶段越来越少,早上斯拉格霍恩拿来了一服澄金的补药,说这能让斯内普不吃不喝地撑过三天,之后便见分晓了。他让哈利做好心理准备,哈利假装没听见。
“……以为你会跟他们回去。”哈利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嘴角时,斯内普轻声说。
“我不会的,我会留在这里到……结果出来吧,我想。”哈利顺手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觉察不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呃,你想喝点水什么的吗?”
斯内普摇摇头。
“今晚还有最后一份毒药。”
哈利的动作错了一拍,毛巾落在地上,他捡起它拿去洗了,又挂回床头。
“我以为还有三服药呢?”他说。
“我的身体承受不了三份了。”斯内普回答,“我会喝下原定后天服用的毒药,再看接下来三天的情况。”
“好的。”哈利点点头。没什么,庞弗雷夫人和斯拉格霍恩都说过这很可能会发生。
“我不认为我能撑过去。”
静默。
“好的。”哈利说。
“做记录吧。”
他们记录下夜晚的情况和斯内普的分析,哈利尽量让自己放空,不去想早上扶起斯内普时感觉到对方掉了多少体重,仿佛连骨头都被侵蚀空了。他过了一会才发现斯内普停止了口述。
“怎么了?”他尽可能轻松地问。
“实验记录就到这里,其他信息没有太大价值。”斯内普说,“接下来我需要记些别的,最好由我自己来。”
“我不能做吗?”哈利问,“是高深的魔法还是——”
“是一些咒语。”斯内普回答,“相当一部分是黑魔王教我的。”
“噢。”
“我认为它们是了不起的魔法成就,而且到现在,活着的人里可能只有我还知道知晓一二。”斯内普谨慎地看着他,“我不会要求你做这个,但我不希望它们就此消失。”
他对伏地魔仍然使用旧日的称谓,语带钦佩、不吝赞美,即便对方杀死了他所爱之人,并为了老魔杖毫不犹豫地置他于死地。这份忠诚如他所言,指向的是伏地魔的魔法成就,这个男人定要热爱那些危险而不可捉摸的咒语和毒药直至生命终结。
这是斯内普想留下的遗产,哈利意识到。
“邓不利多说过他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黑巫师,他欣赏里德尔的才华,为他走错了路深深地惋惜。”哈利说,“只要其中不涉及杀戮或者折磨——”
“不。”斯内普说,口吻中的受伤明显到哈利都能听出来。
“那我很乐意。”哈利摊开双手,“我不喜欢黑魔法,但我能理解它们的吸引力。反正,我相信你不是为了让下一个黑巫师为非作歹才叫我把它们记下来的。”
斯内普微笑了一下。
“放心,就连真正意义上的黑魔法也不多。”他说。
如他所言,第一个咒语便是关于无辅助飞行的,哈利边记录边回想去年暑假凤凰社把他转移到陋居那夜,大家说到伏地魔能飞时震撼的表情。赫敏一年级时送了他一本《魁地奇溯源》,开头作者便介绍当前还没有任何咒语能让巫师在无辅助的条件下以人类形态飞行,不知这本书再版时,这一叙述是否会修正。没错,这个绝对应该留下来。
“它很难掌握吗?我还挺想试试的。”斯内普喘息的间隙,哈利说。
“取决于你用什么标准衡量。”
哈利转了转眼珠,“好吧,我知道我是肯定会摔死那类。”
“你熟悉飞天扫帚,风险会小得多。”
斯内普的声音混入了异样的暖意,哈利一怔抬头,但那个瞬间已经过去了。
他翻过一页,继续记录。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里,斯内普发作了三次,这意味着他们午餐前(也就是哈利在两点左右吞了一个斯拉格霍恩留下的三明治)的时光一团糟,不过也可能预示着下午会相对和平。哈利很希望他俩都能睡一会儿,但斯内普缓慢但坚定地坐直了身体,转过身,让两只脚落到地面上。
“我感觉还不错。”他说,“我要出去一趟,你能陪我一起吗?”
这太过反常,斯内普迫于不断恶化的身体状况接受了哈利为自己做的事,但他还是第一次使用“陪我”或者“为我”这样的字眼。这是哈利出现在蜘蛛尾巷之后,他第一次提出请求。
“当然。”哈利回答,自然而然地半蹲给他系起了鞋带,“你想晒晒太阳吗?这附近——”
“我要去的地方,”斯内普说,“是戈德里克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