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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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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河与陈鹭白从浴室出来,自从奉江海岸那晚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失败了的化学实验,明明生成了点什么,但样貌奇形怪状,说不出的别扭。
“那个……我们分工合作吧,”楚天河慌乱地说,“你去问顾客,我去问员工。”
陈鹭白垂着头说好,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那个……你……”
“那个……你……”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楚天河抬了抬手。
“好。昨天的事,实在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吼大叫的。”
“哦,就这事啊,”楚天河干笑一声,“别往心里去,我早忘了。”
“嗯,那我工作去了。”
“去吧。”
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可脚步凝滞,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将他们往回拉扯。陈鹭白想叫住他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要不要告诉楚天河那天自己错拿了他的手机,偶然看到迟昶发来的那条信息?要不要跟他把话说清楚,自己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别的念头?
就在这要与不要,留与不留的拉扯之间,她偶然抬头一瞥,目光落在对面的4023号房间,嘴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噫”。
“怎么了?”
楚天河没有走远,看到陈鹭白站在门前皱着眉头发呆,不由走了过去。可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就是一道奶黄色的木门而已。
可陈鹭白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像受到某种召唤那样,缓缓迈开步子朝那间房间走去,然后在离门不远的一面墙前弯下腰,伸出手指在墙根处一抠,竟揭下来一块墙皮。
楚天河仔细一看,原来那块墙皮其实是一块木板,或者说是一道小小的门。门后面是一个小洞,大小刚够陈鹭白把自己的手掌塞进去。她在里面摸索了一阵,拿出来一只布满尘土和蜘蛛网的铁盒子。
铁盒上印着一个卡通人物,用怪异的微笑迎接打开它的人。楚天河一看就知道,这盒子是“酷卡饼干”的包装盒,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在孩子中十分风靡。
陈鹭白将盒子递给楚天河,表情十分古怪,三分惊恐中带着七分兴奋。
“主任,你相信吗,我能说出这里面装着什么。”
楚天河自然是不信,但他看陈鹭白的表情似乎无意和他开玩笑,也不由认真了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里面装着什么?”
“里面装的是32块钱,一张10块的,15张1块的,6张5毛的,40张1毛的。”
楚天河看了她一眼,缓缓打开盒子,接下来他被震惊,或者说被吓到了,因为盒子里的钱与陈鹭白说得丝毫不差。更奇怪的是,里面的纸币是90年代旧版的,就拿10元的来说,上面图案还是两个蒙族男子的半身像,而新版的人民币是1999年发行的,所以盒子里的钱起码是1999年之前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梦到过这里,”陈鹭白走到门前,手指轻轻抚过4023房间的门牌号,“很多次。”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我不记得了,记忆中似乎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是我分不清那到底是梦里的景象还是现实的记忆。”
楚天河比较倾向于现实记忆,如果是梦里的景象,那陈鹭白可就神了。
“这恐怕是一种分离性遗忘症①,”楚天河猜测说,“有的人在经历过一件可怕的事之后,大脑会启动一种机制,让负责记忆的突触②主动将这种创伤性记忆隔离,使当事人完全忘记有这样的记忆。经过一定的刺激,这种记忆才会主动复苏。”
“可能你说的是对的,”陈鹭白指着房间的门说,“我曾在梦中打开过这扇门,但是看到了什么却完全忘记了,只记得那种感觉——很绝望,很恐怖。”
楚天河伸手去抓门把,想将它打开,陈鹭白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楚天河安慰道:“如果你害怕,就去楼下等我,我稍后再告诉你看到了什么。”
陈鹭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没再阻拦,下楼等待结果。而另一边,楚天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别针,在锁眼里掏了一阵,突然听到“啪嗒”一声,锁开了。推开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楚天河挥手拨开面前的蜘蛛网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大约40平的小房间,里面靠墙摆着一张用木板搭起来的床,紧挨着床的是一张老式书桌,看款式是上世纪90年代的产物。书桌对面是一个简易灶台,台子上的灰尘都可以用来和泥了,也不知道这间屋子搁置了多久。在一家旅社找到一间搁置的空房感觉挺奇怪的,这种情况仿佛只会出现在都市传说或者灵异小说里。
他顺手打开书桌的抽屉,看到一张简笔画。这张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稚嫩的笔触勾勒出简单的线条,组成一副温馨的画面。阳光下,6个人手拉手站着,最左面是一名成年男子,后面的人都比他矮很多,大概作者是想表达后面的5个小人全是孩子。楚天河想到九儿画的那张画,同样的主题,同样的背景,同样简单而美好的愿望。大概孩子们的愿望都一样,就是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
楚天河抬头望去,恍然间看到一名小女孩正拿着蜡笔,扎着两支小揪揪,伏在案上认真地画下这幅画。
“警察先生,这里不能进去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楚天河的幻想,他旋身望去,只见一个手拎拖布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惊恐地望着自己。
“阿姨,这间屋子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一直空着?”
保洁阿姨催促他从屋子里出来,这才说道:“我也不清楚,我们老板还在世的时候常常会提醒我们千万不要打开这道门,不仅我们不能打开,连顾客无意中打开也会算在我们头上。”
“这么严格吗?”楚天河反而更好奇了,“那你们老板有没有说为什么不不能打开这道门?”
保洁阿姨摇了摇头:“没说。反正不要再进去啦,不然会害我丢掉工作!”
楚天河哑然失笑:“你们老板已经不在了,没人会因为这个辞掉你的。”
对方靠近了一些,低声说道:“老板没了还有老板娘啊,她也这样。”
和保洁聊了一阵,楚天河没获得任何线索,只得下楼去找陈鹭白。后者坐在沙发上,身子蜷缩着,双手交叉叠在一起不断摩挲,这是紧张或恐惧的表现,看来那只铁盒子里的纸币带给她很大的压力。
楚天河将4032房间里的所见说了一遍,随后拿出那张儿童简笔画来。
“这幅画你有印象吗?”
陈鹭白接过画看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没见过。”
楚天河收起画,正颜道:“小陈,我有一个很私人的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我发现你从没说起过你的母亲。”
“我母亲她……”陈鹭白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般说,“我爸说,她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离开我们去广州经商,从此以后杳无音信。”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楚天河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听队里一位退休的老领导说,他和你父亲共事30年,从未听说过你父亲结过婚,甚至连女朋友也没见他交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鹭白皱起眉头,“我爸没结过婚那我是怎么来的?”
“你有你母亲的照片吗?”
“有啊,”陈鹭白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来,“这就是我母亲,从小到大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楚天河看了一眼那照片,只见一位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子正对着镜头微笑。她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五官精致,相貌与陈鹭白确有几分相似。即使以现在的审美来看,也是一位出众的美女。但楚天河看着她,心头却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照片。
“现在你相信了吧,”陈鹭白噙着泪光收回照片,“这就是我从来没提过这个女人的原因——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对不起,”楚天河内疚地垂下头去,“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陈鹭白擦掉眼泪,“反正我带着她的照片也不是为了怀念,而是为了……万一有天能遇到她,我会走到她面前,然后很坦然地告诉她,即便她抛弃了我,但我也一样长大成人了。一个缺席的母亲没有给我的童年带来阴影,相反,我过得很幸福。”
楚天河看着紧咬牙关的陈鹭白,心里极不是滋味,甚至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或许那位退休的老干部只是随口一说,又或许陈哲只是不愿自己的私生活被太多人知道,而自己却拿一则未经证实的谣言去戳陈鹭白的痛处,实在太不应该。
但,即便如此,陈鹭白母亲的照片却深深印在他脑海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像一波波浪潮,不断提醒自己——他在这之前肯定看过这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