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结案件调查组》金钊有酒

27、瓦缸

　　楚天河念着咒语似的催眠指令，通过耳机上的麦克风缓缓传导到杨彬的脑海中。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了楚天河的声音，手指似乎颤动了一下。

　　“哎，动了！”陈鹭白低呼一声。

　　石庭赶忙拽了下她的衣角：“我们别打扰他们了，还是出去守着吧。”

　　二人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间外面，陈鹭白忍不住透过小窗朝里面望去，只见杨彬的嘴巴一张一翕，似乎呼吸变得很局促。而楚天河还在持续对他灌输催眠指令，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陈鹭白暗暗为这两人捏了把汗。

　　在杨彬的潜意识中，他变回了童年时代的那个男孩，成日坐在乡下祖屋的破旧台阶上，望着通往村口的那条路，期盼母亲能够回来。

　　他的母亲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人们一提起她会用“哦，那个知识分子”取代母亲的本名。母亲性格很烈，常常和父亲吵架，他们吵得很凶，有一次父亲打了她，她就再也没回过家了。村里的老人说母亲去了茶山帮人收茶叶，一到闲暇时间会坐在洼地边上看啊看，叫她她也不应。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要考大学。

　　就这样半年之后，母亲挑着个扁担回来了。杨彬兴奋地跑过去抱着她，她心疼地从扁担里拿出一根芝麻糖递给杨彬，然后又指了指一扁担好吃的，好玩的，噙着泪对杨彬说：“你看，都是给你的。”

　　杨彬开心地跑到家里，告诉父亲妈妈来了，谁知父亲一点也不高兴，反而一把夺走他手里的芝麻糖，喝道：“以后这个女人的东西你不能拿！”

　　母亲进屋和父亲吵了起来，杨彬吓坏了，以为母亲又要走，于是扑上去抱住母亲的腿不松开了。

　　母亲将他的手指掰开，冷冷地说：“依弟（小弟），妈妈考上大学了，上大学不能带着你，你知道吗？”

　　杨彬不知道什么是大学，只哭嚎着“妈妈不要走”。不料母亲却一把将他推开，而后慢动作似的弯下身子，缓缓逼近杨彬。

　　“依弟呀，你看你可不可怜，所有你爱的人最终都会离你而去！”母亲的声音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会的，”杨彬拼命摇着头，“不会的……”

　　母亲笑了。那是个极为古怪的笑容，她的嘴唇仿佛因笑得太过用力而裂开，下巴也拉长了不少，眼睛变细变长。短短的一秒钟，母亲居然变成了另一个女人，杨彬知道这个女人，却叫不上她的名字，只觉得这个女人非常可怕。

　　“依弟，你要牢牢把握好你爱的人——你的妈妈，你的爱人，你的孩子。一旦有人跟你抢，你就要杀了这个人！你听到了吗？”

　　女人近乎嘶吼似的说。

　　杨彬害怕极了，捂着耳朵大喊大叫。

　　而女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她一遍遍重复着刚刚的话，离杨彬越来越近。

　　杨彬怕极了，他四处搜寻着周围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躲过这个女人。终于，他看到院子里放着一只大瓦缸，那是他阿嫲（奶奶）用来腌菜的。他失魂地从地上爬起来，爬进了充满腐败气味的瓦缸里。漆黑的环境为他带来一点安慰，他蜷着身子躺在瓦缸里，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出去了。

　　杨彬的潜意识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是危险的，只有待在缸里才是安全的，这就是他已睡不醒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世界归于寂静，小杨斌的心灵在黑暗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他越睡越沉，直到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可随后，静谧中出现了一种不和谐的声音，这个声音来自缸外，是一名男子发出的。

　　时间推移，男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原来他在呼唤杨彬的名字。男子的声音是那么温柔，那么好听，是杨彬从未听过的，仿佛来自天外的纶音。

　　杨彬从黑暗中醒来，朝瓦缸口瞧去，却只看到一团白光挂在天顶不停闪耀。

　　杨彬怯生生地问那白光：“你是神仙吗？”

　　白光之中显露出一张男子的面孔来，微微一笑，轻声说：“你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吗？”

　　杨彬歪着头想了想，回答：“我相信。”

　　男子从云雾中伸出一只手说：“那我就是神仙。来吧，孩子，到我这里来。”

　　杨彬听到“外面”这个词就像听到了某种禁忌，身子往后一缩，说：“我不要，那个女人在外面！”

　　男子四下环伺一番，笑道：“哪有什么女人，这里只有我和你呀！”

　　“我不信，你骗人！”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红线扔进缸里。

　　“你如果不信我，可以把这根红线系在脚踝上，另一头连在缸里，这样如果你想回去立刻就可以回去，怎么样？”

　　杨彬想想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于是依言施为，将自己的脚踝和瓦缸拴在一起。

　　男子离远了些，柔声说：“现在你可以出来了吧？”

　　杨彬点点头，身子轻飘飘地浮了起来，从缸里探出脑袋瞧了瞧：奇怪，家里的院子呢？砖房呢？怎么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莜莜的大草原。金黄的油菜花点缀在翠绿的野草从中，像一条镶嵌着金玉的绿色氆氇①，羊儿和牛儿缓慢地穿行其间，又像绣在碧毡上的珍珠。杨彬想起来了，他从电视里看到过这片草原，它叫“金银滩”，是世界上最美的草原。甚至还有一首歌赞美它来着：“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这是杨彬最向往的地方。他情不自禁地嗅着青草和野花的气味向前飘去。

　　男子在后面跟着，嘴里仿佛唱着歌：“……人们走过了她的毡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这名男子便是楚天河。他用自己的声音创造了一个仙风道骨的拯救者“打入”杨彬的潜意识深处，帮助他战胜恐惧，从沉睡中醒过来。但同时，他自己也陷入半催眠状态，这样才能消除杨彬潜意识②中的敌意。这个过程不能受半点干扰，但凡有半点差池，不但杨彬会陷入持续昏迷，说不好连楚天河自己的心理都会出现问题。

　　可偏偏此时就出现了问题。

　　石庭和陈鹭白把守在病房外，心悬在嗓子眼，任何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此时石庭突然皱紧了眉头，指了指走廊尽头说：“你听！”

　　陈鹭白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杨彬不见了……病房里没有啊……一定是刚刚那个小护士……快找！”

　　陈石二人对视一眼，本能地摆好了作战的架势。

　　少倾，几个黑衣人来到走廊尽头，一间挨一间地打开病房门查看，表情越来越狰狞。

　　陈鹭白低声道：“我们得转移战场，走廊有回声，会影响楚主任。”

　　石庭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冲上前去，不由分说，一脚便将一名黑衣人踢到，而后跃身奔到了另一条走廊。

　　被踢到的黑衣人刚从地上爬起来，又被陈鹭白一个扫堂腿勾倒，摔了第二次。他顿时气急败坏，拿起对讲机吼道：“发现目标，全体在12楼集合，完毕！”

　　陈鹭白拳脚交加，很快便打退走廊内的黑衣人，这时有人认出了她的容貌，喊道：“她就是那个护士，抓住她！”

　　陈鹭白边打边退，一路来到大厅。此时她后背靠上一个暖暖的事物，转头一看，原来是石庭，看来他也被黑衣人逼到了此处。同时，整栋楼的黑衣人像淤泥一般涌入大厅，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

　　今晚，一场大战是免不了了。

　　一名矮个子黑衣人主动挑衅，大叫一声冲石庭扑过去，可还没近身，就被对方一记勾拳打倒在地。后面三个黑衣人看石庭不是好惹的，转而去对付陈鹭白。谁知还没看清对手的样子，各自的脸上便着中一记回旋踢，三人齐声惨叫，整整齐齐摔了个狗吃屎。

　　此时不知谁喊了声“一起上”，黑衣人们像受到鼓舞，应声而上。

　　陈鹭白周围围了5个人，各个五大三粗，手臂比陈鹭白的大腿粗，有的抓肩，有的抱腿，将陈鹭白锁了起来。不料陈鹭白滑得像条泥鳅，稍稍一挣就抽出一条胳膊来，侧掌成刃，对锁她喉的黑衣人后颈上来了一下。那人“哎呦”一声，像抽掉了骨头一般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石庭擅长硬派功格斗术，拳头招呼在人身上就像拿铁锤砸了一下，痛及钻心。一个黑衣人想上前捉他手臂，反被他拿住手腕，一拳打在肚子上，那人顿时眼冒金星，险些晕过去，好长时间才缓过劲来。

　　就这样，两人赤手空拳，面对十几个彪形大汉却占了上风，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惨叫不迭。

　　此时一个粗噶的男声在某条走廊内响起：“别打了，我看到杨彬了，在1208病房！”

　　陈石二人一听，心里大叫糟糕，急忙冲开人墙奔向走廊。石庭走到一半又折回去，高声对陈鹭白喊道：“这里我撑着，你去保护楚主任他们!”

　　陈鹭白心里一阵心疼，咬咬牙说：“好，你自己小心！”

　　说完便朝1208房间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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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名词解释：
　　①氆氇：氆氇（pǔlu）是用羊毛家织的毛料，藏族人用它缝制衣裤和藏袍、藏帽、藏靴，这是青藏高原上最普遍、最常见、最有民族特性的穿着。氆氇实为手工织成的毛呢，也叫藏毛昵。氆氇是加工藏装、藏靴、金花帽的主要材料。氆氇曾是西藏主要贡品，以扎朗、浪卡子、江孜、芒康等地产的最为著名。
　　②潜意识：是指人类心理活动中未被觉察的部分，是人们“已经发生但并未达到意识状态的心理活动过程”。弗洛伊德又将潜意识分为前意识和无意识两个部分，有的又译为前意识和潜意识。通过催眠，心理医生可了解病患的潜意识世界，并通过催眠指令和心理引导对患者进行治疗。通常我们所说的“心理创伤”都是潜意识层面发生异常，这种异常很大程度来自童年经历，会造成患者心理甚至生理异常，扭曲患者对事物的认知。